李自成怒气全消,慢悠悠地向温雨走了来,问道:“他说得是真的吗?”
温雨觉得一阵恶心,微微颔首,含混地说:“是真的。”
温雨低着头,说得语焉不详,是因为这话实在是违心,难以出口。但李自成听来,却以为她是因为羞怯才故作忸怩的姿态。于是他放声大笑起来,吓得面前的温雨身子一颤。
“原来是这回事!那先让俺看看你的模样!”李自成轻轻扯下温雨的面罩,以手轻抬她的下颚。瞧见她那略带几分羞涩的面容时,李自成不觉痴了。比起貌美的邢夫人来,眼前的这个女子显然是更胜一筹。
李自成咧嘴一笑,便又走过去训斥士卒道:“没长眼睛的东西,还不退下去!”
“是!”士卒们慌忙收刀,徐徐退出了大帐。
李自成瞅着温雨,面含笑容,步步逼了上来。温雨心中慌张,忙向后退着步子。
“好妹子,你莫怕。来让俺好好看看你。”李自成张开双臂就要去抱温雨。温雨双目一瞪,心想:“正是杀他的好机会!”正当她要挥刀劈上去的时候,徐枫却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拦在温雨身前,温雨一惊,急忙将刀收了回来。
李自成也是一惊,面现不悦之色,问道:“你还想干啥?”
徐枫嘿嘿一笑,说:“我妹妹既已入了闯王的大帐,断走不了。闯王又何必急于一时呢?眼下鞑子兵追得紧,咱们先逃到安全的地方,闯王再纳我这妹妹为妾也还不迟啊。”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李自成。他本就是率领残部逃过来的,没想到却遇上了高一功的部队。“哎呀,差点色迷心窍,小命儿都丢了!”他想到此处,也觉得脊背发凉,忙对徐枫说:“不错,咱们还是逃命要紧!一功!”
高一功急忙迎上来说:“闯王有什么吩咐。”
“俺要连夜撤退,一刻都耽误不得。你带你的人马给咱断后!”李自成说道。
“是。”高一功嘴上虽是答应了,心里却是暗暗发冷。当日在北京就是罗汝才的旁系部队给他当肉盾,现在又轮到了自己。“唉,看来闯王真是个无情无义之人呀!”高一功和部将们交换了一下眼神,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心里早已心照不宣了。
李自成点了点头,又一把拉过温雨的手腕,说:“妹子,跟俺走!”温雨本想抗拒,但李自成的力气很大,竟“啊!”地一声,身不由己地随着李自成快步出去了。
徐枫见温雨被抓走,心里也十分着急,便对高一功说:“高将军,你脱身之后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往南京!”
他正要追出去时,高一功将他一拦,关切地问道:“那你呢?”
“我要去追我妹妹,啊呸!就是那个姑娘!”徐枫没有耐心解释,抛下这一句话,便快步追了出去。
“你……你放开我!”温雨被李自成拉着边走边说。李自成却是置若罔闻,拉她来到一匹枣红马的旁边,说道:“妹子,我抱你上去!”还不待温雨推辞,他就将她抱了起来,也不顾温雨的尖叫挣扎,狠狠地甩在了马鞍子上。
“妹子,你会骑马不?”李自成问道。
“我会!我会!”温雨惊魂稍定,慌忙回答着,生怕李自成要和她同乘一骑。
李自成便跨上了另一匹马,正要命令部队开拔。徐枫却大踏步赶了过来,攀住李自成的马头,说:“闯王!您可别扔下我一个人呀!”
李自成有点不耐烦,说:“俺们是要去逃命,多带一个人就多一份累赘。你去找高一功吧。”
“那可不成!”徐枫着急地说:“我和妹妹相依为命地长大,从来没分开过。闯王您就带上我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啊呀!有啥好照应的,你妹子有俺照应着就行了,快闪开!”李自成正要挥鞭前进,温雨则掉转马头,徐徐而来,装作十分委屈地样子说:“闯王,我在世上可就只有哥哥这么一个亲人了。您要是不带他走,那我也不走了。”
李自成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一挥手,说:“行行行,把你哥带上。快走!”
“谢闯王!”温雨破颜一笑,伸手就抓住徐枫的肩膀,用力一提,将他提上了自己的马来。
李自成诧异地望了他们一眼,但想到他们既然是亲兄妹,同乘一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便一挥马鞭,吆喝了一声:“驾!”李自成率领的大部队便向南方策马奔去了。部队一经开拔,重重地马蹄声震得大地颤抖,声浪犹如滚滚天雷。
高一功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不禁叹道:“真是有情有义的血性汉子。”
一名部将凑上来说:“将军竟如此看闯王?”
高一功将他一瞥,说:“不是闯王,而是徐枫徐先生啊!”
李自成的大顺军连日奔波,原本昂扬的斗志也在一次又一次的败仗当中,一日又一日的逃亡途中丧失殆尽了。如今的他们惶惶如丧家之犬,一刻也不敢停留。
温雨手握着缰绳,面容清冷。她一抖肩膀,惊醒了坐在她身后的徐枫。“你倒是睡得着!”她没好气地侧头说道:“我问你,你为什么要说我仰慕李自成,甘做他的什么夫人!”
“不如此的话,你的小命就没了。”徐枫带着怨怼的语气说:“我是在救你,你连句感谢的话都没有,反倒来埋怨我。”
“废话!有这么救人的吗?”温雨压低声音,又问:“我不是叫你走了吗?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徐枫嘿嘿一笑,说:“如果我说我放心不下你,要和你同生共死,你相信吗?”
“我……”温雨一时词穷,接不下去了。“总之,我和李自成的恩怨我自己会解决,用不着你帮忙!”
“哼!没我帮忙,只怕你大仇未报,自己就先做了刀下鬼了。”徐枫说:“你呀,以后做事之前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只会逞匹夫之勇,是成不了事的。”
温雨想辩驳,却又无话可说。徐枫说得句句在理,她只得默认。“驾!”她发了一声喊,纵马飞驰。徐枫险些给甩了下去。“好险啊!”他颇为后怕地说了一句。
温雨骑马赶上了李自成的坐骑,大声问道:“闯王!咱们是要去哪里呀?”
李自成抬头一望,天际已微微发白。于是他将缰绳一勒,坐骑便也缓缓停了下来。大部队见主帅停了下来,也都勒马驻步。
“你去,打探打探前面是什么地界?”李自成吩咐身边一个小兵道。
“是!”小兵应了一声,纵马而去。
望着小兵远去的背影,李自成喟然一叹,沮丧地说:“天下之大,恐怕也没有俺李自成的立足之地了。”
温雨在心中冷笑,暗想:“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夫人,俺已经落魄到这副田地了,你还愿意跟着俺吗?”他忽然又侧目望向了温雨。
李自成已经把温雨唤作了“夫人”,也着实令温雨吃了一惊。但他既然已经问了,自己也不能不答,便勉强一笑,说:“我相信闯王一定可以东山再起,把鞑子赶出关去的。”
李自成的双眼就像是将要熄灭的火星,温雨这话犹如清风拂来,将要灭掉的火星又重新焕发了光彩。
“夫人说得对!”李自成道:“俺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早晚都会杀回来的!”
不一会儿,前去探路的小兵马蹄得得的回来了。“禀闯王,咱们已到了豫鄂边境,再往前走就是湖北地界了。”
“湖北……”李自成犹豫了起来,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徐枫的心里也是微微一怔。他知道李自成兵败九宫山的历史,便进言催促道:“闯王,咱们还不快走吗?”
李自成将他一瞪,没好气地说:“你懂啥,左军就在湖北呢。”
温雨和徐枫都有点纳闷儿,天不怕地不怕的李自成竟是对“左军”颇为忌惮似的。“左军是什么军?”徐枫小声问温雨。
温雨若有所思地回答道:“左军就是左良玉的大军。左大帅屡次打败张献忠、高迎祥,战功卓著,被朝廷封为平贼将军,镇守武昌。”
李自成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左良玉是朝廷难得的精锐之师。咱们冒然闯进他的地盘去,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那依闯王之见呢?”徐枫问道。
李自成犹豫了一会儿,对身边的部下吩咐道:“传下令去,就地扎营。休息半日再做打算。”
“是!”几名部下掉转马头,依次向后续部队喊着话:“闯王有令,原地扎营!闯王有令,原地扎营……”
徐枫问道:“咱们在此扎营,万一清军杀了来可如何是好?”
“有高一功他们挡着呢。一时半会过不来。”他说完便翻身下马,几个早已下马等候的士卒迎上来,牵着他的马去吃准备好的干草了。
温雨和徐枫也是翻身下马,也有一名士卒迎上来,牵着马去吃草了。
李自成背着手,在这荒原中漫步而行。温雨瞅着他的背影,眼中渐渐又露出了杀机。徐枫轻轻一扯她的手腕,耳语道:“别冲动。”
“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温雨双目牢牢地盯着李自成,说话的语气也是杀气腾腾的。
徐枫说:“这儿都是李自成的部下,杀了他,咱们也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