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川家院子中。
绘理子手中拿着怀剑,而在她的旁边,千裕靠在墙角紧紧盯着门口,至于屋内其余人等,也都屏住呼吸,凝神倾听墙外的脚步声。
咚咚咚!
脚步声越来越近。
“准备,”俨然“半个首领”的南部梨俯腰半蹲,一柄尖利的刃紧紧抓在自己手心,“就要来了。”
脚步声愈加地近,甚至能模糊听见外面的交流声。
而就在屋内屋外两拨人,马上就要再一次进行冲杀时,院子外骤然响起巨大的锣鼓敲击声。
铛铛铛!
刺耳又急促!
所有的孩子都一愣,被这突兀的锣鼓声打断了思绪,全部都停在原地,手中拿着各式武器的她们,不时看着同伴,满脸写着疑惑。
但很快,紧随这锣鸣声,院子外又继续传来一道声音。
“所有人都注意,现在有件紧急的事需要宣布,我命令你们停下手中的一切行动,百息之内,全部在院子内集合,如有不服从命令的,一律将被判定为此次考核失败。”
是中条哲的声音!
绘理子抬眼,看了下同样吃了一惊的千裕众人,从他们的眼神中,大家似乎都已经明白,好像……
有什么重大的事件发生了。
不过,究竟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中条哲到底要宣布什么重要的内容?甚至不惜中止即将爆发的冲突。
带着这样的疑惑,屋子内外的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想从同伴的眼中看出一些端倪,其中,已经有人已经开始出声交谈。
在之后,虽然心中带着巨大的疑惑,以及冲突被忽然打断的不甘,其中又夹杂着一些庆幸的众人,最后只能从屋敷之中走出。
绘理子身边跟着千裕,也随大部队从屋敷之中慢慢走出,一路上,她也碰到些战斗过的孩子,也就是敌人。
话说,仇人见外,分外眼红,要知道之前绘里子等屋内的孩子们,可是与外面的孩子们血战了一番,双方都重伤了或者死去一些人。
因此在这样的血海深仇下,双方几乎都相互瞪着对方,那目光,似乎希冀着用这样的动作从对方身上扣下一块肉似的。
不过,一路上虽然有眼神冲突,夹杂着一些肢体冲突的两拨人,也没有忘记中条哲之前的警告,因此也算是相安无事地来到了院子。
院子中间,她们果然见到了中条哲。
手中拿着一个土制喇叭的中条哲,笔直地站立在原地,而在他的身后,还有着一名袴服子弟,袴服子弟与中条哲中间的地面,则还跪着一名手脚被缚的,略有些蓬头垢面的女子。
中条哲就这样沉默地站着,一时之间并没有说话。
人群之中,久违地获得宁静的孩子,暂时脱离出残酷的生死考核,不必担忧身边的人的袭击。
因此其中的一些孩子,心性一下子也放松了不少,已经有人开始三三两两进行着闲聊。
“这次的考核也太难了吧。”
“难道,真的要死去一半的孩子才能结束吗?”
“中条哲大人为什么要我们集合啊?”
“诶,你觉得究竟是什么事情啊?”
“大人身后的那名女子是谁啊?看样子似乎是犯人?”
“我怎么感觉,那犯人似乎很危险的样子。”
“不知道这次考核我能不能活下来,哎”
人群略微靠前的一处,此时绘理子正与千裕努力地仰着头,朝前方看过去。
忽然。
“千裕,”绘理子站在人群中,似乎发现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她呆滞地用手指了指着那名下跪的女子,“那不会是,是秋守瞳姐姐吧。”
“这个……应该不是,秋守瞳姐姐可是内川家的家臣,怎么会被是犯人呢。”
千裕察觉出绘理子的担忧,有些安抚地说道。
不过,她并未说出实话,因为……
在绘理子开口说话之前,她就一直在看着那名下跪的女子,也发现那名女子竟然与秋守瞳十分相似!
虽然,千裕她并没有见过秋守瞳本人几次,但秋守瞳作为内川家有数的高手,又是修武士风格的女子,本身就带有一种异于常人的,说不出的飒爽气质。
所以十分好认。
“也对,肯定不是秋守瞳姐姐,肯定不是。”
嘴中如此说着,但绘理子依旧在担忧地看着那名女子,脸色一下下灰败起来。
这时,前方一直沉默着的中条哲,在感觉孩子们差不多全部到齐了,也终于上前迈了一步。
“各位孩子,不不,经历了这一夜的战斗,应该称呼各位小战士了,很抱歉,突然打断了你们的战斗,这次给各位道个歉”
“不过接下来,我们还是开始正题吧。”
中条哲说完,忽地转头走向身后那名低着头的女子,伸出手掌,一把将对方的头发狠狠采起!
女子的脸庞,此时也终于暴露在了众人视线前。
秋守瞳!
真的是秋守瞳姐姐!
绘理子此时看着满脸痛苦的秋守瞳,眉宇一下子纠起来,拳头此时也紧紧地攥紧。
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绘理子,冷静下来。”千裕在另一边低声急着说道。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她早已经明白秋守瞳对绘理子的特殊意义,也正是因此,她害怕对方会因一时冲动,作出一些不理智的举动出来。
“没事。”绘理子看着前方,淡淡地回了一句,但实际上,她情绪正处于失控的边缘。
“这个叫秋守瞳女人,相信你们之中有一些人也认得。”中条哲手上的力气加大,将秋守瞳的脑袋狠狠地往后揪了一下。
瞬息之间,秋守瞳脸上的痛苦之色愈加地浓重,头皮也因为对方粗暴的动作,有一些已经渗出血迹来了。
看着这副场景,中条哲满意地笑了笑,他松开手,又将身子朝向孩子们:
“你们或许有些疑惑,为什么忽然将她作如此打扮给你们看呢?”
“我也不卖关子,这是因为,就在今日的调查中,秋守瞳她已经被证实,在这次的新血考核中,她提前将考核内容泄露给了几名孩子,极大破坏了考核的公平。”
这句话刚刚一出来,千裕的脸色就煞白了几分,因为对方所说的孩子,不正是她与绘理子吗。
而随着中条哲一番话说完后,其它的孩子中,不要说女孩子,就连方才本来还有些在同情着秋守瞳的男孩子,此时脸上都露出一种叫作愤怒的情绪。
毕竟,对于这些孩子而言,参与进这场非生即死的考核,本身就已经是一种十分残酷的事情,然而,此时忽然有人告诉他们,其中一些参加的考生竟然作弊了!
他们也都是极其聪明的孩子,自然十分明白,如果能提前知晓这场考核内容,那带来的好处究竟有多么巨大。
因为就意味着,那些作弊的考生能够多作出很多的针对性准备。
比如提前藏起来大量的粮食,比如提前准备好一些刀具,而一旦拥有这些东西,无疑通过考核的机率就非常之大了。
要知道,之前的她们,不少人还在因为一小块粮食,而不惜拔刀相向!
所以,作弊考生的生存机率增大了,那对于这些一无所知的她们而言,那不就意味着幸存的名额少了一些吗?
毕竟……
考核的规矩不就是必须死去一些人吗!
一想到这里,这让他们的内心深处如何能够忍受这种行为!
因为这不就变相意味着,这名叫作秋守瞳的女人,完全是在间接谋害他们的性命!
“大人,请问究竟是那几名孩子提前知晓了考核的内容?请告诉我们名字!”
一名女孩忽然高声问道,脸上愤怒的表情,似乎恨不得将秋守瞳直接杀死。
她当然很怒不可遏了,因为就在一个时辰前,她的好友就因为一小块粮食而被杀死。
只是一小块粮食。
所以,一想到那些作弊孩子的行径,女孩她心中就非常地不满,似乎杀死好友的凶手,就是秋守瞳,就是那些作弊孩子。
那名女孩的一句话,使得人群中的怒火一下就被点燃起来。
“对啊,那些作弊的孩子究竟是谁?”
“那些拿刀的,或者身上藏着粮食的,说不定都是作弊的!”
“对,现在最好将那些拿刀的孩子先抓起来,全部审问一下!”
“中条哲大人,给我们主持公道啊!将那些作弊的孩子人名说出来!”
“对啊,将那些孩子处死!他们违反了考核的规矩!”
“处死!”
“处死!”
这个词似乎有着巨大的魔力,人群之中的情绪也如同被点燃的柴火,愈加地狂热和激进起来,很快,几乎所有的孩子口中都在不断叫喊着这个字!
处死!
处死!
不过没有孩子注意到,在每一声“处死”喊完之后,绘理子和千裕两人的表情,就愈加绝望一分!
看来,今天自己是难逃一劫了吧。
无论是绘理子,还是千裕,此时都如此想着。
不过自始至终,她们都没有办法怨恨秋守瞳,毕竟对方也是为了她们好,而且,也因此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此下来,她们究竟又如何能够怪罪对方呢?
最后,人群中的两人,犹如刑场上准备接受斩首的犯人一样,呆若木鸡地站立在原地。
然而,中条哲却朝所有的孩子摇了摇头,脸上带着十分失望的表情:
“我也很想让那些作弊的孩子处死,可惜,秋守瞳最后都在嘴硬,没有供出孩子的名字。”
听见这话,与其它的人的失望不同,绘理子和千裕心中却满是捡回一条命的庆幸感。
但是,她们很快想到,自己暂时安全了,那秋守瞳姐姐怎么办呢?她会不会因此受到更严重的处罚呢?
心中想到这件事,绘理子因此又焦急起来。
另一边,眼看着孩子们因为作弊人员没有公布,似乎又要群情激愤起来的时候,中条哲立马抬手往下一压,高声说道:
“不过大家放心,家主和族中大人绝对会对大家有所交代的。”
“为了杜绝这类事件再次发生,以及还给大家一个公平和补偿,经过一位大人的提议,家主也已经同意,决定改变一下这次考核的规则。”
“新的规则就是,只要你们将这名叫作秋守瞳的女人杀死,那么接下来所有的孩子,就全部都算通过了这次的考核。”
一说完,中条哲就朝后使出一个眼色,然后就果断地朝院子外走去。
接受到提示的袴服子弟,抬脚猛地踢向秋守瞳的后背!
秋守瞳双手手脚全部都被粗厚的麻绳捆缚着,因此根本无法平衡自己的身体,被踢倒在地面上滚了好几下,最后才贴着地面停下来。
在中条哲说话,示意,离开,再到袴服子弟抬脚,一切都发生在了极短的时间之内,短到大部分的孩子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大家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而,依旧有十分伶俐且果决的孩子,一下子就理清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理了理思绪,大吼出一声:
“杀了那个女人!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话音刚落,剩下的所有的人一下子就回过神来,齐刷刷地将目光看向那名叫秋守瞳的女人!
或迟疑、或愤怒、或犹豫、或警惕……
其实,在经历了今日的血腥之夜,大多数孩子已经对杀人的抵触感少了很多。
但是,依旧没有一个孩子上前,也许是因为人性中不想当出头鸟的特性作祟,也许,则是因为秋守瞳虽然双手双脚捆缚,但似乎依旧散发着危险的原因。
因为谁也不知道对面躺着的女人,身上会不会藏着一些暗器之类的东西!去杀她,多危险啊!
更何况,秋守瞳单单是躺在那里,就已经散出出了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
总之,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看着秋守瞳,但所有人的人脚步都没有上前一步.
毕竟,只要有人将秋守瞳杀死,大家就都能活下去,所以,又为什么一定要自己亲自冒险去杀呢?
等着别人动手,自己坐享其成不好吗?
于是诡异的一幕又出现了,在这一刻,此前孩子们对秋守瞳的怨恨似乎全部都消逝了。
大多数的孩子心中都抱着这样的想法,她们听着旁边同伴的呼吸声,默默站立,她们的肢体语言无不表达出一种意思:
为什么你们还不上呢
时间慢慢过去。
终于,一名脾性略显暴躁的男孩咬了咬牙齿,朝着前方迈出了一步,然而就当他准备继续迈出下一步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响起来。
噗噗!
那是草鞋踩踏地面的脚步声,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一下又一下响起来,在此时寂静的院子中显得尤为刺耳。
男孩的勇气最后被这脚步声击垮,但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还有些不服气,因此他朝后看了一眼。
竟然是个女孩,手中还握着一柄刀刃!
有刀刃啊,难怪底气十足。
男孩想着,将跨出的一脚慢慢缩回去。
之后,就在大家带着欣喜的视线下,女孩最后穿过了大半个人群,慢慢朝秋守瞳走去。
一步,又一步。
秋守瞳此时也听见了脚步声,她一直低着头,脸上带着苦笑,“来杀我的吗?”
女孩最终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来到秋守瞳的身后,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刀刃,一刀猛地刺下去!
刀光一闪!
刀刃刺入秋守瞳手腕的麻绳中间,大力搅拌两下,将麻绳割断!
紧接着,刀刃又刺入秋守瞳脚踝处,将那里的麻绳也割开。
最后,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女孩将手中的刀刃对准人群。
那名女孩,也就是绘理子,狠狠地说道:
“要杀秋守瞳姐姐,就先杀了我!”
此话一出,再看着绘理子手中的刀刃,以及身后的护着的秋守瞳,瞬息间,孩子们一下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原来她就是那名作弊的孩子!
一念及此,愤怒的情绪似乎又上来了!
数十名孩子,全部都感受到了绘理子身上的威胁,因此,她们纷纷举起手中的武器,毫无怯意地看着绘理子,眼神之中。
满是杀意!
阁楼之上,肃然而立一直看着院子的秋守明,紧绷的心终于放下一点,同时,他放下一直捏着的弓箭,扶着栏杆,喃喃低语:
“绘理子,我妹妹这一劫因你而起,最好,也能因你而终!”
漠然的脸上,亦满是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