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享二年(公元1430)
最后的记忆停留打刀劈下那一个瞬间,然后是撕心裂肺的疼痛,最后大脑只剩一片茫茫荡荡。
町屋中,小孩费力地撑开眼睛,入眼是木制的天花板。
天花板先是顺时针缓缓而动,接着转动速度愈加地快,最后整个视野都开始颠倒起来,一股强烈的眩晕袭来。
小孩强行压制下想呕吐的欲望,艰难地撑起身子。
这么又是这个样子?为什么每次醒来都如此难受,自己真他娘受罪。
不过,上一次自己还不相信,但结合这一次看来,自己还真是不死之身,即便被杀死一次,还是会重生的,嗯,自己果然是主角,以前看过的穿越网文诚不欺我!
小孩在心中强烈地吐槽一番,接着手一动,碰到件硬梆梆的东西,于是忍不住将视线移了过去。
咦?这是……一面铜镜,为什么会有镜子放在自己身边呢。
不管了,先看看这一次自己长什么样子吧,只要长相被太过小屁孩就行,自己就这么一点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小孩将镜子拿起来,放在距离自己的脸大约一尺的距离,开始端详。
长得还行嘛,不过……脸上怎么会有这么多痘痘?见鬼,千万别和我说是青春痘。
小孩伸手摸了摸脸颊,利用手指的触觉,果然摸到了一些小疙瘩,脸色顿时耷拉下来,活脱脱像条被抛弃的小狗。
它继续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样子。
嗯,幸好,长得还算清秀,不过……为什么这么像女孩?
小孩一下子恐慌起来,连忙将镜子拉近,脸庞几乎都快贴到镜子上了。
见鬼!这一次不会真的是女的吧!
半刻钟过后。
女孩明白自己这一次真的是女孩后,呆呆愣愣地坐在榻榻米上,内心完全接受不了。
以至于,她开始对人生陷入了深深的思索,深深的。
这个世界,难道就不能按照套路好好走一回吗?
无论再怎么说,自己好歹也是个穿越主角啊,不给自己配备个女神大姐姐也就算了,剧情竟然还这么跳脱脱线!
真他娘的离谱啊
不行,我不能逆来顺受,我要决定自己的命运,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这个世界。
女孩想到这,强忍着身体的虚弱,翻开被褥,离开榻榻米,开始在屋子中翻箱倒柜起来。
一刻钟过后。
女孩全身大汗淋漓,手中握着一柄怀剑,这是她刚刚在在一个抽屉找到的。
果然,自己还是不太适应这具身体,看来以后要多加练习……练习个屁!鬼才要适应这具身体!
女孩狠狠地骂了自己一通,接着她心一横,竟然将怀剑抹在自己脖颈!
自己反正是不死的,只要将自己杀了,就能摆脱这具女孩的身体了,加油谭既白,你能行的!
想到这,贴在脖颈肌肤上的怀剑又压下几分。
半刻钟过后,女孩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连同握着怀剑的手也在不住地颤抖。
最后,怀剑“叮”地一声掉在地上!
“见鬼!臣妾做不到啊”女孩后仰倒在榻榻米上,身体呈现一个‘大’字,一脸的生无可恋,“谭既白,你真他娘地没用啊,竟然怕疼!”
女孩摊在板铺上,正在思考着人生时。
咚咚!
外面传来敲门声!
她一下警惕起来,连忙起身,冲着门口道:
“谁?”
“绘理子!你醒了!”屋外一个语气激动的声音响起。
声音浑厚,是男声,是男人!多么令人怀念的性别啊,等等……绘理子?
女孩最后注意到‘绘理子’这个字眼,刚想脱口问出一句‘绘理子是谁’,但很快意识到了什么,因此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自己可不再是菜鸟了,毕竟之前重生过两次,经验丰富着呢,绘理子?当然是自己这一次的名字了,还以为自己会傻傻地问出‘绘理子是谁’一类的蠢问题吗!
女孩思索了一番,思考如何应答……她朝着门口结结巴巴地说道:
“绘理……子是谁?”
她此时只想捂脸,没想到自己思考了那么久,竟然还是这个回答,但她也没有办法,总不能装成自己就是绘理子吧。
真得要伪装的话,即便瞒的了一时,也瞒不了很久,毕竟,自己只是个冒牌货,最关键的是,她根本没有绘理子的记忆!
所以与其想着糊弄过去,倒不如直接说自己失忆,对,自己就是失忆了的绘理子!
“绘理子,你别吓我,你到底怎么了?”门外的男人显然开始恐慌起来,但依旧没进来。
“你这么担心怎么不进入看一眼呢?”女孩翻了个白眼,这一句吐槽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绘理子!绘理子!”
砰砰!
门外的男人更加地惊恐,甚至开始用手拍门板。
女孩却根本不理会,她懒懒地倒在榻榻米上,思考着待会如何与外面的人扯皮。
之后,在与外面男人的相处下,男人勉强接受了女孩的失忆以及性情大变,女孩则确定了一些信息。
首先,这具身体的原主叫绘理子,也就是她叫作绘理子,而外面的男人,则是自己的父亲,名叫街直人,是一名城下町的町人。
一个星期前,绘理子身患重疾——天花,所以脸上才会长些小疙瘩。
不过女孩心中明白,原先的那个绘理子应该翘辫子了,不然身体也不会被自己接管。
至于此时所在的位置,则是伊势郡的源田城·城下町。
一个月后,绘理子的天花完全康复,因此也走出了病房,同时更重要的是,她也终于……稍微……勉强地接受了自己九岁女孩的身份。
不过她又稍微有些在意的是,这一世的自己竟然没有姓,只有名。
在日本,拥有姓氏本就是一种地位的象征。
然而稍微思索一番后,绘理子似乎抓取到了什么规律,自己前两世都是有姓之人,这第三世没有了,所以这算不算是一种地位的贬谪?
仔细想想,第一世自己是名主之子,第二次自己是组头之子,而这第三次则是町人之女,按照阶层士农工商来划分,好像是真是一世比一世低!
如果这次的穿越真如自己所猜测那般,只是一个游戏的话,那这不就是……游戏死亡惩罚!
见鬼,幸好上次自己没有挥刀自杀,不然十有八九,自己的下一世身份只会更低,难度也就因此更大,要知道,自己回家的希望本就渺茫,倘若再胡来几次,怕是要永远困在这个世界。
想到此处,绘理子的秀眉深深皱起,面容一下严肃起来,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加油啊!谭既白!这一世一定要通关!”
一个月后。
源田城·城下町的一座町屋中。
绘理子一蹦一跳走进屋敷,然后腾地一声扑倒在榻榻米上,小心翼翼地取出怀间的钱币,放在板铺上,然后一脸喜滋滋地开始数钱。
“一文,两文,三文……”
一个月前,绘理子先是废了好一番口舌,才说服父亲街直人让她参与到町屋经营中。
之所以如此做,是因为她心中猜测,既然这一世自己成为町人,那想必游戏的模式,就已经换成了商业经营,所以,倘若自己想要回家,应该就得成为这个世界的商业大亨才行。
虽然想法有些粗糙,但之后的事情进展,却让绘理子越来越觉得有戏。
因为在这一个月中,她凭借着心中仅存的一点知识——后世商业理论与一些心理学皮毛,竟将町屋打理得有声有色,最显著的证据就是利润变化,与上个月相比生生增加了50%。
这才对嘛,穿越者的福利自己怎么能够少?要不是理化知识忘光了,飞机大炮我也给它造出来!然后再开始欺压原生土著,作威作福的生活不好吗?
绘理子傻呵呵地看着那一排排的铜币,心中有些小膨胀。
然而她还是有些不太满意,觉得这个进展慢了些,倘若以这个速度,要成为商业大亨得要哪年哪月啊真的好难熬啊
要知道,这个时代的娱乐方式实在太匮乏,别说没有电脑手机了,甚至连夜生活都没有,城下町·町街一旦到了夜晚就要宵禁,而町屋中也舍不得用蜡烛照明,简直凄惨。
敲门声响起。
“请进。”绘理子一个激灵翻身坐直,呈跪坐之姿。
本来她根本不愿跪坐,宁肯盘坐在地上也不愿跪坐,然而,街直人其它事情都会倚她,唯独礼节不肯。培养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是他的夙愿。因此他威胁绘理子,倘若她不以女性跪姿的话,以后町屋经营就不让她插手。绘理子一听,非常不满,当场就要努力维护自己的权力,强烈表示抗议……然后妥协了。
屋敷得障子门被推开,街直人从外面走进来。
“父亲。”绘理子脸上笑嘻嘻,心里MMP,毕竟,谁愿意叫一个陌生人爸爸呢?
不过虽然抗拒,但她为了少些麻烦,还是只能这么叫,反正前两世不也这么叫了吗。
街直人进入屋敷后,脸上满是愧疚地看着绘理子,嘴巴张着,一副想说话又难以启齿的样子。
“父亲,有什么事吗?但说无妨。”绘理子歪着头,继续问道。
另一边,街直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别过脸才开口:
“绘理子,我可以将你卖掉吗?”
绘理子嘴角的笑容一点点消逝。
片刻之后。
街直人蜷缩着坐在榻榻米另一边,目光闪烁,根本不敢去看绘理子的双眼。
“父亲,你是不是沙雕啊,哪有人会和自己的女儿商量‘卖女儿’这种事的,当然都是私下里直接卖掉的。”
绘理子气极反笑,倒是没有太过惊慌和发怒,毕竟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街直人对她还不错,甚至用后世的话说,活脱脱一个‘女儿控’,反正无论无何,街直人都绝非冷血之人,也正是因此,绘理子想弄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
“沙雕是什么意思?”街直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完全看不出要卖女求荣的霸气,“你的意思是,答应了?”
“街直人!究竟是怎么回事,说!”绘理子有些气昏头,直呼街直人的名字。
一向重礼节的街直人,也知晓此次事情重大,因此也就容忍了绘理子的无礼:
“我上个月去土仓和酒屋借了两笔高利贷,总共10贯,最后还款的期限是昨日,我还不上,对不起,是父亲没用!”
说到最后,街直人都带了些哭腔。
“所以你就想把我卖掉?”绘理子心火有些被撩起,嗓门一下大起来,“你上个月借那么一大笔钱干嘛?是去赌还是去嫖!”
“赌嫖?绘理子,女孩子不能讲这些污言秽语的……”
“说!”绘理子声音很尖,刺得自己耳朵都有些疼。
街直人楞了一下,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色一下黯淡下来:
“上个月你患了天花,当时为了给你治病,所以……”
这次是街直人主动停下来,但绘理子当然已经全明白了。
该死!自己到底是穿越还是取经,怎么还要历经这么多磨难!
“倘若我今日再不还钱,不仅全部财产会被没收,我也会沦为奴隶,而绘理子你,则很可能会被酒屋放贷的町人卖去……伎町!”最后一些话,街直人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
“所以,你不等那些放贷町人来卖,而选择自己主动将女儿卖去伎町,说不定还能卖出个好价钱,到时你自己也就不必沦为奴隶,这就是你的打算吗?”绘理子脸上挂着冷笑,直直地盯着街直人。
“伎町?不是的不是的,我怎么可能将自己女儿卖去当妓女呢,”街直人连连摆手,继续说道,“我有一个挚友,他有条门路,虽然具体我也不知,但绝对不是伎町。”
“挚友?你们町人做生意,哪里来的朋友,朋友对你们来说,不就是用来赚钱的工具吗?”绘理子讥笑一声,“说不定通过你挚友那条门路,最后我还是卖去了伎町,或者,比卖去伎町还惨!”
“绘理子,你相信我,那挚友与我是过命的交情……”
“我不听我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