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日,风雪自天海雪原飘舞至南方大地,横龙山里某些地方也下起了小雪。
近些日子,不少眷侣携伴出行,赏雪景,在无人处吟诗作对。
因两族展开交通往来,今年入冬后,并无多少暮气,不少百姓心头烫热,心里的山河较之以往辽阔了很多。
贸易往来一事,也为不少小商小贩带来了不错的营收,大致是可以过一个肥年。
恒昌书院一路向北开设,有很多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书读,横龙四城的百姓因知晓宇文君乃龙族传人,身旁有多位无极强者,心里的底气亦随之上涌。
不过也有诸多苦难之地,便是初雪降临,也遮掩不了人们心里的苦楚。
北海之地的边防要塞,还在修建中,海产还未正式展开贸易往来。
其中发生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赫连家族与郭氏家族在北方大地多处开粥济困贫人,其余世家脸面挂不住,也只好跟着开粥。
年味在飘荡,受苦受难的人细算起来也没有锐减多少,大争将至,庙堂加重赋税,也着实苦了不少人,但吃不饱饭的人着实是少了很多。
一切都因昔日安抚流民一事成效突出,那座浩安之城里的百姓,也会度过一个还算温馨的年关。
恒昌殿外,细雪轻舞。
景佩瑶站在大殿外的广场,看了眼远山的雪色,一时兴起,便拔出流雪,微微舞动间,天空随之落下晶莹雪花,瑞雪兆丰年,为恒昌宗求一个好兆头。
宇文君恢复不少气血,温柔的看着妻子舞剑时的旖旎风采,轻声笑道:“真美啊。”
景佩瑶潇洒将流雪归鞘,浅笑道:“也是我们的第一个年关。”
话语间,一缕劲风飘荡而来,武宓来信了。
宇文君微微一观,对着远方点了点头。
“那位朋友要来了。”宇文君道。
夫妻两人进入大殿里,景佩瑶开始泡茶,冬季还是万年春茶更养心养胃些。
来者是灵帝陛下的私生子,说起来也有皇家血脉,值得这夫妻两人亲自招待。
不多久后,一缕阵风至,仲翊站在了大殿外。
抬头凝望这座恒昌殿,大巧不工端凝沉雄,该有的典雅精致一样也没少,细微之处纹理清晰,一夕宗的客卿长老,亦是一个细心人。
一旁的侍卫没有打扰仲翊的雅兴,驻足片刻后,他缓步进入了这座大殿,一阵茶香飘了过来,令这位年轻人从南到北的疲惫随之消散了三成。
仲翊双手作揖,微鞠一躬道:“见过殿下。”
宇文君微微招手,柔和笑道:“远来是客,无需这般繁文缛节,过来喝茶就好。”
仲翊缓步来到茶桌旁入座,景佩瑶手法轻柔给他添了杯茶,温和道:“本想着用千秋白水招待你的,但想了想,既然来到了这里,就自然要品尝一番人族的万年春茶。”
仲翊低头叩响桌角礼貌应道:“多谢,我对人族的茶叶亦向往之。”
举杯,微微入口,五脏六腑隐约有些许暖流窜动,一路北上的疲惫缓缓消弭。
宇文君道:“昔日那场比武招亲,以你的实力完全可同卫墨一战,为何松手了?”
有些人,若诚心做一件事,即便那件事不算美好,他依然可以做到。
有些答案,还是从本人嘴里亲口听闻为好。
仲翊温和道:“昔日所皇命加身,可眼中所见是一对感情甚笃的眷侣,便退了一步,便是进了那一步,又能怎样呢。”
宇文君击节赞赏道:“有魄力,久居宫廷,身上的朝气依旧纯粹清澈,亦算是难能可贵,往后有你般俊彦臂助,可谓雪中送炭不忘锦上添花。”
初次正式会面,宇文君对仲翊观感甚佳。
有剑不用,与手中无剑是两回事。
既是灵帝私生子,其境界修为,所修行功法,手中之战剑,自然可胜卫墨一筹。
世上鲜少有人可拒绝成为镇安王这位实权王爷的女婿。
宇文君道:“贸易往来一事暂且无需上心,慕容秋水与燕北游还在准备中,既然来了,我便要尽地主之谊,带你四处游玩一番。”
“皇都那里暂且无能为力,你也知晓,我与人皇陛下面和心不和。”
仲翊含蓄一笑道:“殿下果然字字珠玑,早年间一直都在宫廷效力,如今成了自由身,着实想游历一番高山大河。”
“至于去哪里,但凭殿下心意。”
宇文君想了想言道:“国师李洪山去了妖域,至今未归,想来这个冬季对妖域而言不算瑞冬,等过几日,我们去妖域走一遭,一来可散心,二来也可闻风知势。”
仲翊轻声应道:“好,茶水很不错。”
来了一位贵客,小厨房那里已开始着手准备宴席。
宇文君示意侍卫将燕北游与慕容秋水传来。
细想一番,宇文君真不好推测李洪山在妖域到底折腾了多少事,更不知多难道人的死讯是否传到了国师大人的耳朵里。
这些事,不可不察。
不多久后,慕容秋水与燕北游乘兴而来。
仲翊见状下意识起身行礼道:“见过二位前辈。”
慕容秋水今日身着修身长袄,曲线曼妙,其肩头朱鸟刺绣很是醒目。
瞥了眼这位眸光湛蓝的俊后生,慕容秋水打心眼里称赞道:“以为会来一位暮气沉沉的中年男人,哪里想到是一美男子,都怪宗主大人未能提前说清楚。”
仲翊微微一怔,随即温和应道:“姐姐过誉了。”
“灵族人多数秀美,我不过芸芸众生普通一人罢了。”
慕容秋水喜笑颜开道:“那我倒是更想要去灵族大地看看了,便是挣不着钱,多看一些人也是美事。”
燕北游轻微咳嗽了声,直言不讳道:“虽说你已过了遮遮掩掩羞羞答答的年纪,可这位小兄弟还风华正茂呢,不要吓着人家了。”
慕容秋水故作婉约笑道:“知道了。”
宇文君默默挪动茶盏,景佩瑶手提茶壶倒水,水流声咕嘟,茶香愈发醇厚。
大殿外的雪色亦越来越清澈动人。
宇文君从空间法器中取出一块恒昌令递给仲翊,言道:“执此令牌,如见我本人,想来灵帝陛下那里,也对你有过不少交代。”
仲翊双手接过令牌,微低头道:“殿下猜测不假。”
慕容秋水在一旁乐呵笑道:“这感情好,今朝瑞雪直贯来年事。”
宇文君顿了顿言道:“今日不谈公事,只论故交,插科打诨随意即可,但不能吓着这位袍泽了。”
慕容秋水咧嘴一笑,意味深长道:“知道了,宗主。”
不知不觉间,小厨房那里已开始上菜。
几人换了张桌子围坐一桌,燕北游对灵族诸多事颇为好奇,仔细求教于仲翊,后者不厌其烦,一一讲解,同时也询问了一些关于人族的民风习俗,倒也有些文人之间品茶论道的风采。
慕容秋水偶尔打趣一二,并未与仲翊深聊,她深知,最懂男人的是男人,最懂女人的是女人,身为生意人,慕容秋水很懂这些细枝末节的默契与规矩。
宴席上,几人相谈甚欢,宇文君则与慕容秋水一样,偶尔打趣一二,给予仲翊足够的信任与安全感,虽有些刻意,然初次正式会面,该少的彩头一样都不能少了。
景佩瑶安静无言,默默添茶倒酒,女主人风采可谓无暇。
或因流雪剑气的缘故,恒昌宗今日的雪连绵不绝,远近各地,都穿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衣。
宴席结束后,燕北游一时兴起,想要和仲翊手谈一番,后者来到这里,心中所想则是与龙族殿下手谈一局,灵和王府的那场棋局,如今已在灵族各地传扬开来,成了一时美谈。
仲翊自知手谈一事非宇文君之敌,心中却还想为之一试。
宇文君自然看出仲翊心中所想,顺势就坡下驴,成全了燕北游与仲翊,不忘说一句:“诸多事,来日方长。”
仲翊心领神会,如饮甘露。
慕容秋水棋艺亦是不俗,也来了兴致,于是乎三人便这般熟络了起来。
宇文君同景佩瑶未打扰这三人兴致,默默离开了此间。
横渡虚空,来到了一座高峰之上欣赏雪景。
“若下一场大雪当如何?”景佩瑶轻声问道。
当下的雪色,总觉得缺少了几分底气。
宇文君思虑道:“剑气已动,便顺其自然,兴许这场雪会越下越大。”
景佩瑶微微一想,觉得也有几分道理。
此地距离北恒昌阁不远,恒昌阁一南一北相互拱卫,宇文君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位身着素衣的青年。
青年孤身一人在雪地里练功,虽只是垂光中期,其拳法倒也有了几分火候,一拳接连一拳,顿冲虚空,同阶之中虽不能无敌,也能担得起不弱二字。
身法灵动缥缈,八尺之内,瞬移迅疾,大有踏雪无痕之势。
景佩瑶也看向了此人,点评道:“中气足,然修行岁月短暂,且无实战经验,倒是这一招一式顺应本心,暗合大道。”
“虽不知张本初昔日如何,这青年倒是有几分风采,有秀气,有硬气。”
宇文君微笑道:“单论拳法不如张本初,若论身法,则在昔日张本初之上,天赋尚可,勉强入流,往后其极限,便是破极,运气好一点可到归元。”
“他叫成才,是张本初发小,两人感情如血亲。”
景佩瑶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难怪他会炮锤与云龙步,若投身军伍,往后也可建功立业,真不知张本初心中作何想法。”
宇文君微微沉思道:“本初是为了避嫌,如今虽逐渐掌握实权,仍有许多事需得谨慎对待,成才虽不错,可入了军伍,对诸多人而言难免是一桩麻烦。”
“来到这里后,他依然身着素衣,未穿锦衣玉带,这是本初的不对。”
宇文君探出手,正在练功的张成才忽觉重力增强,拳法凝实了甚多,脚下步伐却慢了下来,然体内似是有一尊火炉燃烧,涌出源源不断的劲力。
势已起,成才快速挥拳,一拳接连一拳,击出拳浪,虽不如张本初那般凶悍,却胜在路线清晰,以点破面,恍惚中还有几分控鹤擒龙的势头。
脚下步伐慢了些,然而却原地生根,劲力愈发上涌,涓涓细流汇聚成滚滚长河。
成才虽不知是谁在暗中助力,可他深知,横龙山方圆千里,无人敢作乱。
姑且先练拳,感激的话,等见到正主后再言说。
景佩瑶点评道:“不错,察觉异变,却还能如此恪守本心。”
宇文君微笑道:“好歹也是被灵和王绑架过的人,算起来是一桩很大的风浪,无形之中,凝实了他心中定性。”
景佩瑶这才回过神来,关于张本初的家人长辈,她不曾见过。
成才乘风而起,腾挪翻转,接连递出十拳,拳力虽未一拳一拳叠加,然每一拳力道近乎一致,且线路清晰。
至此,宇文君也看出成才显露而出的天赋。
南疆炮锤与云龙步并不适合他。
“对真元与力的把握甚是不错,距离细微还有些远,但不妨碍他是一个练剑的好苗子。”宇文君这般说道。
景佩瑶会心一笑道:“今日你欲成人之美?”
宇文君道:“观其面相,乃正人君子器格,适宜走王道剑的路子。”
景佩瑶不再言说,偶尔的一时兴起,是谁也拦不住的,她也乐见美事发生。
重力徐徐消失,成才通体大汗淋漓,因不知高人在何处,索性对着东南西北四面双手作揖拜了拜。
“在下张成才,承蒙前辈赐教,感激不尽。”
宇文君一步跨出,来到成才眼前。
成才微微一怔,随即赶紧低下头抱拳道:“见过公子,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来到这里后,他还没有进入恒昌宗深处,也不知宇文君是何尊荣,只是听闻那人举世无双。
宇文君平和道:“我是宇文君,你无需多礼,凌云山脉我曾见过你。”
张成才心中惊雷炸响,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人。
虽在张本初府邸好生修养了段日子,也有了几分富家子弟的风采,不过纯粹的眼神倒是不曾变过,这是一个很念旧的人。
“见过宗主!”成才连忙弯腰行礼。
一股柔和力量微微托起了成才的上半身,宇文君和颜悦色道:“一时心血来潮,外出赏雪,恰逢你在这里练功。”
“本初没让你入军伍?”
成才整理了番措辞,憨厚应道:“大哥为将,便想着让我留在家中,照顾好村长和四位长辈,不愿让我策马疆场。”
“我倒是想,可拗不过大哥。”
宇文君望向四野,此地距离恒昌阁还有一段距离,未见马蹄印,成才来到这里后,不曾骑过战马,想来他也知晓恒昌宗有了飞黄与银狼这等神异坐骑。
身为男儿,心中无此想法是不可能的,本初有些苛刻了……
宇文君笑道:“你大哥对你倒是家风甚严。”
成才老实应道:“也不是家风严,我也不能给大哥添麻烦啊。”
宇文君闻后一时也不好揣测张本初对成才是何想法,随即打开空间法器,取出一部卷轴递给成才。
“可识字?”宇文君小心问道。
成才微茫点头,有些不知所措。
宇文君淡然一笑道:“南疆炮锤不适合你,这是《泰阿剑经》私底下好生修炼,等到了垂光巅峰后,再去恒昌殿找我。”
“此事与本初无关,仅在你我之间。”
成才诚惶诚恐,连忙深鞠一躬道:“多谢公子赐教!”
宇文君一笑置之,随意探出右手,远处一棵松树拔地而起,罡风狂卷,刹那间削成一柄松木剑,瞬息飞至成才胸前。
“这柄剑名曰青松,你的剑当也如松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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