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姆林不含温度的视线扫向唐纳德,但莱恩已经先一步挡在了两人中间。
他用治愈魔咒点了唐纳德的膝盖一下,在语气里添加了一点亲切的情绪:“我就知道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唐纳德先生。”
这个干瘪的男人打了一个冷战,对他而言,从父亲哈姆林手中逃出,落进眼前这个哈密尔顿的圈套中,无异于刚离虎穴,又进狼窝。
摄神取念的滋味可不好受。
但比起被家族送进阿兹卡班,这已经是相当幸运的选择了——因为这至少代表还有选项可选。
他低着头,将怨毒藏在了畏惧的模样下,扶着莱恩的手站起身。
“唐纳德——”哈姆林的声音从莱恩背后传来。
还没等他说出剩下的话,邓布利多已经先一步开口说道:“既然唐纳德愿意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的清白,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你说呢,哈姆林?”
“……是的,邓布利多教授。”哈姆林沉默了片刻,露出一点凉薄的笑容,“祝你能有所收获,教授。”
邓布利多叹了口气:“恰恰相反,哈姆林,我觉得最大的可能是一无所获……”
校长眼中神采流转,而唐纳德的面色逐渐变得难看,显然想起了一些不愿意回忆的事情,最后,邓布利多摇了摇头,给出了确切的答案:“不是他,真正的凶手依旧潜伏于黑暗之中。”
“这可真是一个糟糕的消息。”哈姆林不动声色。
莱恩轻笑出声。
哈姆林的目光顿时移了过来:“你有什么发现吗,路易斯?”
“发现虽然没有,但事情的转机已然出现。”莱恩扫了众人一眼,“连唐纳德都接受了摄神取念,我想各位应该不会放过这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吧。”
不少人垂下了目光,只是这一次,没有人像唐纳德那样咋咋呼呼地跳出来。
莱恩不由扬起嘴角,比起动脑筋,果然还是掀桌子更令人心情愉悦。
——当然,事情永远不会如人所想的那样顺利发展。
“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路易斯。”哈姆林开口,他做出好声好气的模样,解释道,“唐纳德需要自证清白,那是因为他犯了错,还被抓到了证据,而其他人不一样。哪怕是魔法部,也没有逮住嫌疑人就不管不顾喂吐真剂的道理。”
不等莱恩反驳,他就提高了声音:“我知道,这样看上去好像能直接解决问题,但是路易斯,你明显忽略了一些重要的情况。”
“比如?”莱恩皱眉。
“比如,我的孩子们虽然不争气,但还是有几个人掌握了大脑封闭术的。”哈姆林说,他的声音冷了一些,“而且,路易斯,你别怪我话说得难听,我虽然相信你,可理论上,你也是有嫌疑的。”
莱恩没去管他的后半句警告,反而颇有兴致地问道:“那么你呢,卡罗尔先生,你掌握大脑封闭术了吗?”
“那是自然。”哈姆林面无表情地点头。
“那真是太可惜了。”莱恩遗憾地叹气,“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邓布利多说道:“路易斯,世上并没有多少捷径能走——至少我们已经排除了一个人的嫌疑,不是吗?”
“我只是想尽快打开这种乱糟糟的局面。”莱恩耸耸肩,“现在可不是圣诞节,教授,我认为这里的大多数人是没有多少空闲陪凶手玩侦探游戏的。”
邓布利多胡子一动,显然想说些什么,但很快止住了话头。
他听懂了莱恩的意思,这些卡罗尔齐聚一堂并不是出于休假或探亲的目的,而是应哈姆林召唤回来谈遗产分配的,也就是说,一旦遗产分配的方案确定,这些人没有理由、也不可能情愿留在阿贝尔森庄园。
而一旦这些人离开,如果凶手在其中,那么就是放虎归山,再想查就困难了;而如果凶手不在其中,事情就会不可避免地朝更糟糕的方向滑落——就像《阿贝尔森圣诞夜》中那些逃离庄园后被杀害的情况一样。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莱恩话里的含义并不难猜,不少人露出了复杂的神色,而他这句话,本就有试探哈姆林和拖延时间的心思。
邓布利多正是察觉到这一点,才止住了自己加码试探的想法,他不想被哈姆林拿住话头。
如果现在哈姆林将遗产分配的方案拿出来,那么毫无疑问,他的嫌疑将大大增加,因为让卡罗尔们离开庄园是符合凶手计划的。
而不管哈姆林是不是凶手,为了避嫌,他最好的选择自然是暂时不提遗产的事。
那么,这些卡罗尔就得乖乖留在这里耗着。
邓布利多目露赞赏之色,他问道:“路易斯,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莱恩头疼地看了校长一眼,他听到“好主意”这三个字,就像元芳听见“你怎么看”一样无话可说。
他真想摆烂来一句“校长英明”,但话到嘴边就变成了:“继续搜查,然后单独问询,既然不能直接破局,那就只能按部就班地来了。”
躲过摄神取念的人都不由松了一口气。
剩下的搜查很快就结束了,唐纳德的自曝让整件事情重归迷雾,在揪出凶手之前,所有人都相当配合地接受了搜查——至少表面上是如此。而结果不言而喻,没有什么收获。
唐纳德确实是最不争气的卡罗尔了,其他人虽然也不算干净,但携带的魔法物品好歹还能找到诸如“用以自保”之类的借口。
这说明不少人对这趟“归家之旅”的风险心知肚明。
莱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说财帛动人心了。
“所以,折腾了一整个上午的结果,就是没有结果?”哈姆林问道,声音里带上了些许不耐烦。
“没错。”莱恩回道,“凶手如此狡猾,摄神取念又不灵验,就只能下笨功夫。”
“那接下来?”
莱恩做出胸有成竹的模样:“接下来就是一个个进行问询,事实上,这一步是最能揪出凶手的。”
哈姆林露出感兴趣的神色:“怎么说?”
“一个完备的计划可以花上几个月甚至数十年来精心打磨。”莱恩顿了一下,“而一个问答的间隙超过五秒就能让人察觉出谎言的痕迹,更不用提逻辑上的漏洞、思维上的疏忽……”
他笑了一下,“在我的印象里,至少有一半的犯人就是在问询中出现了破绽而被抓住的。”
哈姆林僵了一下才接上话:“那另一半呢?”
“另一半自然是被找到了定罪的证据。”莱恩呵呵一笑,“卡罗尔先生不会以为另一半能逃掉吧?”
“怎么会呢?”哈姆林说,“我自然相信你的能力,路易斯。”
他看向校长:“不过,邓布利多教授,已经这个时间了,我这个老头子可熬不住饿。”
“那就先填饱肚子再说。”邓布利多应道,“没问题吧,路易斯?”
“当然。”莱恩点头,“我想顺利得话,下午就该出结果了。”
不顺利那就另当别论,总之先摆个姿态诈一诈,有枣没枣,打一杆子再说。
众人下楼,到楼梯口的时候,哈姆林驻了驻拐杖,汉弗莱立刻停下推轮椅的脚步。
莱恩眼神一闪。
“怎么了,哈姆林?”邓布利多出声问道。
“没事,你们先去餐厅。”哈姆林指了一下厕所的方向,汉弗莱会意,推着他朝一楼过道深处走去。
莱恩深深地看了一眼哈姆林的背影,又和邓布利多交换了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地朝大厅走去。
坐在大厅里的几位麻瓜立刻站了起来,他们焦急又惶恐地围住了邓布利多,七嘴八舌地问了一大串问题,当然,核心的意思却是希望能离开这里。
对于普通人而言,一些不知能不能分到的财产和关乎人命的大麻烦相比,显然是不值一提的。
更何况,再怎么神经大条的人,也该察觉到一点古怪的地方了。
“大家稍安勿躁。”邓布利多只能应付着回答道,“我们会给大家一个说法的,最重要的是你们……”
这时候,一个人从大门外闯了进来。
“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喊道,“为什么要把我们关起来,你们要做什么?”
这位名震江湖的费尔南达律师现在看不到一点法庭上的风范,反而又急又怒,连质问的话都破了音。
“我们只想查出真相。”邓布利多安抚道。
“那就去找警察,而不是一群嫌疑犯聚在一起讨论!”她气急败坏地喊道,却掩盖不了声音里的害怕,“想讨论可以啊,我们去警察局讨论不好吗?”
“抱歉,女士,现在情况比较特殊……”
费尔南达跺了跺脚,一甩头朝楼梯间走去。
莱恩横跨一步:“你去哪儿?”
费尔南达不敢置信地高声叫道:“你们连上厕所都要管的吗?”
接着便不由分说地撞开莱恩,进了楼梯间。
莱恩皱了皱眉,他也不好说什么,本想开口提醒她带个人互相照应,但还没组织好语言人已经离开了,再说话未免徒惹人疑。
而且按照“剧本”,费尔南达既不是卡罗尔家族的成员,也不是被邀请的客人,只能算误入舞台的路人。
而现在大多数人都聚在一起,要是这样都被刀了,那哈姆林干脆投案自首算了。
莱恩不再多想,他还要计较一番下午的问询策略,提前想几个诈唬的条陈。
走进餐厅的时候,肖恩·卡罗尔凑近身打了招呼,就势坐到了莱恩旁边。
莱恩漫不经心地应答了几句,但肖恩不断抛出话题,让他不堪其扰,不得不停下脑内的盘算。
“你究竟想说什么?”莱恩忍无可忍地问道。
肖恩眯着眼睛笑得温驯:“我就是想交个朋友。”
“我不缺朋友。”
肖恩噎了一下,无奈回道:“那我想寻求一下聪明人的帮助。”
“我不喜欢弯弯绕绕。”
“我想知道你对凶手的看法。”肖恩连忙说,“你认为凶手是谁?”
这个问题立刻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如果我知道凶手是谁,就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当然、当然,所以我不是要你指认凶手,只是想知道你的看法,总有一两个人是最值得怀疑的吧?”
“那每个人心里都有这么一两个人。”莱恩哼了一声,“放心,下午我会和你们聊聊这个话题的。”
“但我最想知道你的答案。”肖恩诚恳地说,“善于观察的人总会发现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
莱恩愣了一下。
倒不是因为肖恩的恭维,而是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莱恩恰好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感。
肖恩继续说道:“就像唐纳德的箱子,你好像从一开始就知道里边藏了夹层一样。”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莱恩盯着满桌的饭菜,一边整理思绪,一边随口敷衍道,“入门之前先丢一个聆听,进门之后跟上一个侦察,剪报的关键信息一般藏在反面,看到书架不要光盯着书,一定要查机关,这些都是常识啊。”
肖恩张了张嘴,他觉得自己貌似听懂了,但好像又有点似是而非,一时间竟接不上话。
莱恩没有管他,而是端起了桌上尚温热的菜,眼睛越来越亮。
他找到新的突破口了!
莱恩绷紧的脸上难得露出一点得意的笑容:“教授……”
砰!!!
一声如同火药爆裂的声响伴随着玻璃的碎裂声传来,整栋房子都仿佛震了一下。
莱恩懵了一瞬,下一刻,他和邓布利多同时站了起来,两人快步朝楼梯间走去,众人紧随其后。
一楼的厕所那边传来了一种低沉的声响,那像是郊狼压抑的吼叫,又好似野犬绝望的呜咽。
莱恩心头直跳,虽然理性告诉他,不管死者是谁,凶手基本可以锁定了,但直觉却提示他,更大的麻烦要来了。
等看到厕所里的场景时,他猛地背过身去。
如果不是邓布利多就在身边,如果没有大脑封闭术的加持,莱恩肯定自己已经软倒在地了。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压住呕吐的冲动,面色惨白地扶住墙。
但哪怕是唐纳德,此刻也绝没有半点嘲讽的心思,因为他们同样惊惧到了极点。
莱恩忍着眩晕,缓缓转过身,却被邓布利多挡住了眼睛。
“别看,孩子……”校长低声说,“我很抱歉。”
莱恩的呼吸逐渐平定,他推开邓布利多的手:“我没事,教授。”
厕所开窗的那面墙炸开了一个大洞,玻璃和石块的碎屑落在外边。
室内到处是泼墨般的鲜红,天花板上的一滩依旧在淅淅沥沥地滴落。
一个男人跪倒在尸体边上,发出低沉的悲鸣——如果那团物事还可以被称为尸体的话。
下半身整个消失,躯干倚靠在马桶上,内脏拖在身下,混着污物。
脖子被干脆利落地切开,只剩一层软皮连着,吊在背上。
莱恩闭上了眼睛。
他茫然无措地倒退了好几步,倚在墙上,一时间心神大乱。
第二位死者出现了。
是哈姆林·卡罗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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