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一个踉跄,差点撞在邓布利多的背上。
教授,你究竟和一个十二岁的纯良小巫师说了些什么呀!
这么赤裸裸地污染一个孩子的洁白心灵,您就不会觉得良心作痛吗?
“妈妈从小就和我说,要做一个善良的好孩子。”莱恩一手拎着鸟笼,另一只手不安地捻着衣角,似乎被邓布利多的话语弄得有些手足无措,“您该不会教我一些坏东西吧,教授?”
邓布利多锐利的视线透过莱恩眼中的惶惑,清晰地捕捉到这个小巫师眼底一闪而过的戒备和狡黠。
他有些无可奈何地用手指点着莱恩:“你这个小滑头……”
莱恩微微蹙起眉头,摆出困惑的样子,又很快将眉毛散开:“教授,我觉得试图操纵别人的做法实在太邪恶了,您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呢?”
邓布利多静静地看着演技越发纯熟的小巫师,摇了摇头:“从来没有邪恶的手段,只有邪恶的人……不过,既然你现在这么不情愿,那就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胡言乱语好了。”
他给了莱恩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伸手推开了破釜酒吧的后门。
莱恩不着痕迹地缩了一下脖子,他仿佛看见一只如来神掌遮天蔽日地盖了过来,而自己却是其中那只身不由己的小猴子。
“麻烦给我准备一间客房。”邓布利多把银西可递给老板汤姆,又从他手里接过一把钥匙。
“中午好呀,小家伙。”汤姆笑嘻嘻地和莱恩打着招呼,“买宠物啦?”
“是的,先生。”莱恩点了点头,“中午好。”
“功课完成得如何了?”
莱恩耸了耸肩:“我想还有不少空白的地方需要弥补。”
汤姆心照不宣地点着头,对于这位每周都会抽几天来破釜酒吧练习魔咒的孩子,他自然很是欢迎。
莱恩前前后后已经给破釜酒吧贡献了将近十个加隆的营收额。
邓布利多朝楼梯口走去,他轻声开口问莱恩:“你们很熟悉?”
“我经常来这里练习魔咒。”莱恩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邓布利多看了一眼坐在柜台内侧的秃顶老板,悄悄和莱恩说,“有机会的话,你可以多和汤姆交谈交谈。”
莱恩愣了一下:“我知道了,教授。”
“说起来,莱恩,”邓布利多一边爬楼梯一边问道,“你是如何发现在破釜酒吧就能回避魔法部检测的呢?”
“这是一个简单的推断,教授。”莱恩转着眼睛回答,“我并不认为魔法部强大到能监控每一位小巫师的生活。”
邓布利多数了数房门的序号,用钥匙打开门:“但是他们确实能知道你使用过什么魔咒——至少是大部分魔咒。”
“不,他们只能知道什么魔咒被使用。”莱恩说,“却并不能确认是谁使用了魔咒。”
“我很好奇你是怎样得出这个结论的。”邓布利多拉过椅子坐下,饶有兴致地盯着莱恩问道。
莱恩左右瞧了瞧,发现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椅子已经被邓布利多占据。
他将鸟笼放在靠窗的桌子上后,便坐到了床边,双手比划了一下,组织语言道:“首先,去年暑假的时候,魔法部并没有检测出我使用的幻身咒,而是登记为‘未知魔咒’,并错认成变形术。”
“啊,这件事简直就像发生在昨天一样。”邓布利多说,“我必须要承认,那时候我可生气了。”
莱恩咧了咧嘴,继续说道:“而史文朋在制造了康沃尔郡的矿场灾难后,您因此确认了他使用的是变形术。”
“我很高兴看到你并没有沉湎在这件悲剧之中。”邓布利多说,他的眼神温和下来。
莱恩借着有些释然的微笑,顺势把视线落到了自己膝盖上,他轻轻开口:“于是期末签署保密协议的时候,我就猜测,会不会登记咒语的‘老古董’,和检测未成年巫师在校外使用魔法的手段,其实是同一个。”
“你真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巫师。”邓布利多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
“而这个猜测出现在我心中的时候,我就知道,魔法部不可能清楚具体是谁施展了魔咒。”莱恩抬起头,“因为,如果清楚施咒者,在事故发生的第一时刻,无论是魔法部,还是您和勒梅先生,就应该去看过现场,并发现了异常,那么就不可能还有之后调查员的死亡。”
“你猜的不错,魔法部依靠一个传奇炼金物品来监测英伦三岛的全部魔法活动,一些人知道它叫‘留痕之笔’,但大多数人更习惯称之为……”邓布利多顿了顿,“踪丝。”
“踪丝?”莱恩明知故问。
“很显然,魔法部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留痕之笔的真正作用。”邓布利多双手合握放在腿上,“他们更希望告诉民众——尤其是麻瓜小巫师们——魔法部在看着你。”
“未知的事物会带来恐惧。”莱恩有些不屑地笑了笑,“而恐惧则会带来威慑。”
“这主要是为了防止你们在麻瓜面前出差错,至少魔法部是这样宣称的。”邓布利多叹了口气,“而事实上,一千年前,留痕之笔确实是为了防备麻瓜才被制造出来的。”
莱恩愣住了。
邓布利多笑了起来:“你不如猜猜看,留痕之笔的制作者是谁。”
一千年前和麻瓜这两个词的指向性实在太强了,一个名字立刻浮现在了莱恩的脑海里。
“难道是——”莱恩有些不敢置信,“拉文克劳?”
“就是拉文克劳。”邓布利多说,“传说中,格兰芬多在爱尔兰的丛林里捉住了一只会说话的卜鸟,拉文克劳从这只鸟儿身上取下了七支羽毛,其中六支被做成了‘留痕之笔’,能够记录一切魔法的痕迹,以及它们发生的地点。”
“六支?”莱恩疑惑地晃了一下脑袋。
“还有一支最漂亮的尾羽留在了霍格沃兹。”邓布利多看向窗外,他的视线越过了破釜酒吧的后院,落在对角巷的方向,“它会记下每一个巫师的姓名和出生日期。”
“这真是……”莱恩发自肺腑地赞叹道,“太厉害了。”
“不过,我说的这些都只是传说。”邓布利多笑道,“如果你好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完全可以亲自去问你的老师。”
这一瞬间,莱恩有了一种置身历史中的错觉。
“您说的对。”他苦笑了一下,“有时候我依旧会觉得不可思议。”
“你应该对自己的分量多一些认识,莱恩。”邓布利多说,“你值得更多的期待。”
莱恩低下头不说话。
邓布利多轻轻地笑了一声,知道自己不能逼迫得太紧,所以他轻巧地拉回了话题:“而六支留痕之笔最后被魔法部得到,有一个房间专门来保管它们。”
“房间?”莱恩问道。
“那可不是普通的房间。”邓布利多说,“那是魔法部防备最森严的几个房间之一,几乎没有人能够进入其中。”
“为什么?”
“因为‘踪丝’是一个秘密。”邓布利多眨了眨眼,“而留痕之笔又是相当精巧的炼金产品,没有什么比那样一间屋子更适合保存它们了。”
“可是,要知道什么地方出现了魔咒,总要有人去拿那些记录。”
“噢,莱恩,你可是一个巫师。”邓布利多说,“我们有不少方法能从一间‘密室’外边直接得到里边的东西,更不要说那东西仅仅只是一些记录。
“留痕之笔源源不断地书写着地名和魔咒名称,而禁止滥用魔法办公室有专门的人员收集这些记录,并整理成册。”
莱恩忍不住咧开了嘴:“阅读那些记录的人一定很头痛。”
“毫无疑问,那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工作。”邓布利多歪了一下脑袋,“所以偷懒也在所难免,毕竟,你不可能要求一个人看着一行行记录还能保持专注。”
校长用一种毫无感情的声音模拟着机器的效果:
“来自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生火咒。”
说完这句话,邓布利多故意换了一种顽皮的语调小声评价:“很明显,有人在做饭。”
他又切换回冷冰冰的声音:
“来自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清洁咒。
“——毫无疑问,有人在打扫卫生。
“来自奥特里圣卡奇波尔村,生火咒。
“——这是另外一个人在做饭。”
邓布利多摊了摊手:“要是让我看几千条这样的记录,我准会发疯的。”
莱恩笑了出来。
“所以,在这些记录里,如果混进去一些不正常的记录,被人忽略也并不稀奇。”邓布利多说,“事实上,有不少小巫师在校外使用魔法而没有被发现。”
“但是之前……”
“卜鸟的羽毛有六支,它们负责记录的区域是不同的。”邓布利多解释道,“有的留痕之笔负责的区域存在比较多的巫师村落,而有的就比较少。”
“所以麻瓜巫师施法就更容易被发现。”莱恩明白了,“因为周围的巫师不多,所以留下的记录少,从这些记录里找到异常记录要轻松一些。”
“这只是一个原因。”邓布利多摇了摇头,“卜鸟的羽毛只有六支,每一支覆盖的范围其实相当大,加上负责浏览记录的人并不见得会有多较真。
“去年你是因为导致了泄密事件才被关注,而这次,纯粹是因为一些人想要抓我的把柄,才会有人时刻关注留痕之笔的记录,听说法律执行司连傲罗都调过去盯着记录了。”
您对魔法部的一举一动真是了如指掌啊,莱恩有些心情复杂地想道。
邓布利多笑了起来:“我原以为这次会是你收到警告呢,不过我想魔法部也没有料到,你早就猜到了踪丝的缺陷。”
莱恩叹了一口气:“可是教授,即便如此,我也没有想到绕开踪丝的合适方法。”
“你这不是已经绕开了吗?”邓布利多说,“只要一个地方有两个巫师,就很难判断究竟是谁使用了魔咒。你在对角巷练习就是最好的对策。”
“我希望在家也能随心所欲地使用魔咒。”莱恩小声嘟囔。
“得寸进尺可不是一个好品质。”邓布利多眯起了眼睛,“更不要说,莱恩,你可有一个不妙的前科。”
“教授,那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噢,莱恩,我可没有怀疑你。”邓布利多笑着说,“但就如你自己所言,生活中难免会充满各种意外,我可不希望再听到你出什么‘意外’了。”
“您记性可真好。”莱恩撇了撇嘴,“那我自己想办法。”
“我不觉得在这种事情上赌气是什么聪明的选择,莱恩。”邓布利多温和地说,“你有什么必须要在家使用魔法的理由吗?”
“我只是觉得,那些巫师家庭的孩子能自由地使用魔法,而麻瓜出身的孩子却处处受制,这令人很不愉快。”莱恩说,“哪怕从学业上来说,复习也是很有必要的。”
“确实,复习很必要。”邓布利多眼中蕴着莫名的情绪,“不过,莱恩,我想比起复习,‘享受暑假是每一个学生神圣而不可侵犯的权力’,才是大多数小巫师的想法。”
莱恩视线飘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又被邓布利多看穿了。
学业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修饰、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真正的原因,是他觉得魔法部的措施对麻瓜巫师并不友好。
“莱恩,为什么不用你聪明的小脑瓜好好思考一下呢?”邓布利多的眼眸底下藏着如同熔岩一般的热切,“想办法绕开踪丝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吗?”
莱恩顿时有了一种撒腿就跑的冲动。
邓布利多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笼子,微笑着说道:“如果同情它们的遭遇,最好的方法就是让魔法部颁布禁止饲养和销售猫头鹰的法令,而不是寄希望于某一天它们中的某一只被人幸运地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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