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小的吹牛,我们这里的琉璃绝对是物美价廉,物超所值,您看着质量,您看这色泽,您看这工艺,绝对是一等一的上品。放在外面那些门店里,没有个万儿八千贯的您绝对拿不走,在我这里——”
摆摊的小贩颇为自豪的一挥手。
“就您手上拿的这件儿,承惠一百贯拿走,顺带再送您一只做工精美的琉璃盏,拿出去,又美观又有面子……”
见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蹲在地上久久不说话。
摆摊的小贩见三个人,衣着精美,气度不凡,而且在自己摊子前留恋不去,还以为生意来了,非常热情地向两个人推荐起来。
哪怕是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两个人心志坚定,听到这个价格,也不由心跳差点慢了一拍。
只卖一百贯!
这不是敲髓吸血,这是挫骨扬灰啊。
长孙无忌抬起头,若有深意地看了小贩一眼,微微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琉璃。
“果然都是质量绝佳的上品……”
长孙无忌夸赞了一番,转身走了。
没必要问出处了。
陛下的从王子安那里借来的这把钢刀,已经高高举起,势不可挡了,所有试图阻挡,或者试图打探的,恐怕都得不到什么好处。
王家。
王珪回到家的时候,王俨已经幽幽地醒来。
汤御医见王俨苏醒过来,提笔又写了一道方子,叮嘱了几句,也不多啰嗦,直接领了诊金,带着几个学徒匆匆忙忙地回去了。
现在不比以往。
以前在皇宫的时候,虽然也要为那些后宫嫔妃,王子皇孙,以及达官贵人们看病,但日子整体还算悠闲,现在不同了。
坐在医院里,每天接待的病人,数以百计,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
医治得人多了,见到的疑难杂症也多了。
在用针用药上再也不用那么谨小慎微,力求安稳了,放开手脚之后,感觉自己的念头都通透了几分。
仅仅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原来困顿不前的医术,又隐隐有了进步。
最关键的是,收入肉眼可见的变多了。
他估摸着,就这么下去,不用等手上这几个学徒出师,自己手上就能够攒出在医院附近购置一处二进小院的积蓄。
终于可以拥有一套自己的院子了。
想想都兴奋呢——
送走了
汤御医,把其他人都也都屏退下去。
看着躺在病榻上的王俨,王珪不由眉头紧蹙。
“我说过多少次,做人做事,要戒贪戒躁,你就是听不进去,现在知道厉害了吧——”
王珪脸色很不好看。
“这件事是我草率了,我愧对家族对我的信任,事后我一定会给家族一个交代。但是,二叔,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办?”
王珪皱着眉头沉吟了一会。
“这件事,对方明显蓄谋已久,如今这个局面,已经是回天乏力了。我们现在需要考虑的是,如何止损,如何收场——”
王俨闻言,不由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几分。
王珪看了一眼这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侄子,本想再斥责几句,但是看到他这一副虚弱的样子,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此次我们王家虽然损失惨重,但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好事?”
王俨闻言,不由一怔。
家底都让人坑了个干干净净,你管这叫好事?
如果不是知道,自家这位小叔是个性情沉稳,有大智慧的智者,他都得以为这货是得了失心疯。
他强忍着心中的烦闷,挣扎着,在床榻上坐起身来。
“二叔,何出此言——”
王珪叹了一口气,起步走到窗前,看着外面空荡荡的天空,有些感慨地道。
“你可还记得我们王家的祖训和立家的根本?”
王俨闻言,沉默了一会。
“诗书传家,耕读立世。”
王珪微微点了点头,回过身来,看着神情有些黯淡的王俨。
“你确实是一个操持家业的好手,最近这些年,在你的操持之下,我们王家的产业,飞速发展,比之当初,膨胀了不止一倍。”
说道这里,王珪语气有些复杂地摇了摇头。
“我们王家如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看似繁华,确实已经埋下祸根。许多子嗣后辈,只知最新家业,而忘记了祖宗的教诲。如今族人虽多,用心读书的后辈又有几人?肯躬耕田畴,学有所成的子孙又有几个?不少人醉生梦死,早已经忘了祖宗的教诲,所以,才会出了像王通王元这种有才无德的家族败类,若是长此以往,我们王家离着破灭不远了——”
王俨闻言,不由面色变幻,嘴唇动了几动,终究还是没有说话。
今他被人算计,导致家族产业遭受重创,数百年积蓄的家底,继续被人一扫而空。
即便是家族中还没有人说,但他也知道,距离自己让出家主的位置不远了。
而纵观王家现在,能撑起这个家的,也就现在这位平时不太过问家族事务的小叔了。
“而如今,我们王家浮财进去,但也能趁机洗尽铅华,重申祖训。只要我们家族传承不断,人脉还在,些许浮财,何须纠结?哪怕一朝散尽,终有再次聚拢之时。”
说到这里,他眉头微蹙,扫了一眼病恹恹的王俨,微微摇头。
“你虽然打小精明,但不肯用心读书,空有小聪明,难有大智慧,眼界到底是低了。区区一点波折,就让你心神不稳,甚至昏厥吐血——何至于此……”
王俨闻言默然,沉默良久,终究还是心意难平。
“二叔,话虽如此,但我们王家到底是百年世家,天下望族,岂能如此被人算计欺辱?传扬出去,我们王家的颜面何在?天下之人,谁还会再敬畏我们王家?所以,即便是我们不在乎那些产业,也必须让那躲在背后算计我们的宵小付出血的代价,要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王家不可欺,不可辱,不可骗……”
王珪闻言默然。
他也知道,王俨说得没错。
如果王家就吃默不作声的认栽,不要说别人的看法,恐怕自己这个家族内部,都会因此产生裂痕,甚至分崩离析。
当一个家族,不能维持这个家族的利益和尊严的时候,谁还会愿意团结在这个家族的旗帜之下,并以此为荣?
他沉默良久,转过身来,眼神犀利地盯着王俨,一眨不眨。
“你准备怎么办?”
王俨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马上派人,去东市,把那些正在摆摊售卖,或者到各琉璃商行推销的狗贼一网打尽——同时,立刻报官,就说我们王家的琉璃商行仓库失窃,大批珍藏的琉璃失窃,请求官府派兵协助调查——”
说到这里,王俨一字一顿。
“我们王家苦心孤诣,经营数百年,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如今到了动用这笔资源的时候了。马上派人,持我的家主印信,带着厚礼,登门求援——唇亡齿寒,我相信,他们绝不会信手旁观……”
王珪闻言不由眉头一蹙。
“你难道不知这件事情背后有那位陛下的影子?”
王俨闻言,嘴角不由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知道又如何?难不成,他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主动跳出来承认不成?作为君主,对我们这种积善之家,百年望族,使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就不怕引起天下汹汹物议?所以,我猜,他定然不会直接跳出来作梗——我们王家仓库都被人偷了,朝廷不管不问,难道还不允许我们自己出面抓贼吗?”
见王珪欲言又止,王俨目光灼灼地盯着他道。
“王家不可辱,此事之后,我会主动卸下家主之位,闭门思过,以后族中子弟的管理,一切由你决定,无论你是重申祖训,整肃门风,都随你心意——家族之乱,由我而始,也由我而终,我们王家能不能涅槃重生,就交给你……”
王珪默立良久,终究还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东市。
一路走过来,哪怕是以长孙无忌和房玄龄的心性,都不由心惊肉跳。
但就这一条街,他们就发现了足足有十几处摆摊叫卖琉璃的小贩。
或者,已经不能称之为小贩了,因为,哪怕他们把琉璃卖出了菘菜价,那一车车的琉璃,也足以称之为豪富。
热闹震惊中,偷着一丝丝说不出的诡异。
这些沿街叫卖的摊贩,与其说是叫卖,不如说是一种信号。
看热闹的很多,问价的也很多,但大多数是寻常的百姓,或者是小富之家。像琉璃这种昔日遥不可及的奢侈品,忽然到了自己也能触摸的阶段,自然想买件回家显摆。真正的上层人物,都似乎嗅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家匆匆而过,如避瘟神,连问都不问一句。
沉默良久。
房玄龄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步,看着背负双手,神态悠然的李世民,低声道。
“陛下,这不会出什么乱子吧——”
李世民笑了笑,伸出手掌,轻轻地拍了拍房玄龄的肩膀。
“能出什么问题,大家都是安分守己的做生意而已——难不成在我们大唐,连正常的做个生意都做不得了……”
说到这里,李世民笑呵呵地招呼道。
“算了,看样子,我到底是高估了他们的魄力,今天这里恐怕也没啥热闹好瞧的了。这天色马上就要在中午了,我们要不要顺道去王子安那里坐坐……”
长孙无忌和房玄龄不由齐齐无语。
陛下,您管这叫顺道?
咱从这里,回皇宫都比去长安候府要近许多好吗——
两个人正在心中吐槽的时候,就见街头尽头忽然人喊马
嘶,一阵大乱。李世民不由两眼微微眯起,房玄龄和长孙无忌则不由相互对视一眼,眼中露出一丝惊意。
这里可是东市,距离皇城不远。
虽然不能说戒备森严,但是巡城武侯随处可见,谁敢轻易在此放肆?
然而还没等他们想明白,一队携刀带棍的精锐护卫就直接冲了过来。
“滚开,滚开——王家捉贼,闲杂人等回避——”
二话不说,直接粗暴蛮横地轰散了聚拢在各大琉璃摊贩前留恋观赏的人群,见李世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还在原地“傻站着”不动,为首的汉子,眉头一皱,一把就推了过来。
就在为首的男子动手的瞬间,人群中不少汉子不由一阵骚动,李世民不着痕迹地微微摇了摇头,他们才又不露声色地随着人群退了出去。不过也不走远,就站在附近看着眼前的举动,随时做好了暴起发难的准备。
开玩笑,陛下和两位宰辅都在呢。
其实,李世民、房玄龄和长孙无忌三人还真不怎么担心。
他们虽然不能和秦叔宝程咬金这些专职武将相比,但也曾经是战场中出生入死的汉子,寻常几个人,根本到不了他们的手里,更何况,他们还真不相信,谁敢光天化日之下,在皇城附近杀人。
不过,为首的汉子一推,他们倒是配合地往后退了几步。
好在这伙人,目标也不是他们。直接大手一挥,呼啦啦,把那些摆摊卖琉璃的车马直接给围了起来。
“真是胆大包天,盗窃了我们王家的琉璃,竟然还敢当街叫卖?就不怕王法制裁吗?”
说完,大手一挥。
“给我统统抓起来——”
听着这些人的叫喊,许多人不由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
莫非这些人真的是偷盗了王家的琉璃?
可若真是偷盗了他们的琉璃,为何要当街叫卖?
不应该是马上远走高飞吗?
很多人,马上就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大概是事发突然,这些琉璃摊贩都没反应过来呢,就被王家的一扫而空。
缠绵病榻近一个月的李渊,终于可以起床了。
替代父亲在祖父病榻之前尽孝的李承乾,也不由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最近这段时间,累得可是够呛。
一边要忙着东宫的事务,一边还要伺候生病的祖父。一个多月下来,两边跑,累得人都受了一大圈,就连
到自家妹夫那边学习的时间都没了。
此时,祖孙二人,站在一起,倒是搭配的很。
一个身体虚弱,走路都得有人搀扶,一个满脸憔悴,差点熬出了黑眼圈。
站在太极宫的门口,李渊眯着双眼,看着天空中微微有些刺眼的暖阳,语气有些唏嘘。
“看样子,真是老了啊,想当年,老夫向你这般年龄的时候,能开两石弓,百步之外,射青雀之眼,现如今,一场风寒,都险些要了老命……”
说完,轻轻地摇了摇头。
“祖父说得哪里话,只是生了一场风寒而已,如今病体痊愈,祖父定能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扶着李渊的李承乾,赶紧在一旁笑着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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