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纳尔逊露出一副迷茫的神色,这是他第一次进入他人的记忆,并没有什么经验。
“冥想盆的机制并不像摄神取念,”邓布利多从路灯上跃下,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狼狈的格林德沃,收回目光,轻声说道,“当我们在别人的记忆中旅行时,只能紧跟亲历者的脚步,经历他经历的一切,看到他的记忆中看到的景物……你有没有发现,当纽特前进的时候,他身后的景物都崩碎了。”
“他不是看到这场战斗了吗?”纳尔逊问道,“虽然他离得比较远,但是——”
“如果你的这段记忆的是纽特·斯卡曼德送给你的,”邓布利多沉吟片刻,说道,“那么我是看过的,我还是和他一起看的……那时候我就站在那边那个窗户旁边。”
邓布利多指着远处一栋不起眼的小屋,但它此刻却异常显眼,因为它处在梅尔干魔法的冲击波中,是脚下这片圆形废墟中唯一安稳立着的建筑。
“您是说这段记忆被修改了?”纳尔逊挑了挑眉毛,“那么格林——”
“不,”邓布利多摇摇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僵在原地的格林德沃,说道,“他是不会做这种事的,对于你的这种情况,我更倾向于这是你的特殊之处。”
“我的特殊之处?”纳尔逊思考片刻,摇摇头,“与记忆相关的魔法,我只会遗忘咒。”
“你有没有发现,你父母的战斗方式和你很像,而我看到的那个版本仅仅是他们合力用一道雷柱击伤了他,而且他伤得……也没有这么重。以我的阅历来看,”邓布利多眯起眼睛,说道,“我想这是因为——”
“不要白费脑筋了,阿不思。”另一道声音挤了进来,“你是想不明白的。”
纳尔逊回头一看,原本静止的格林德沃竟然动了起来,他冲着纳尔逊挤挤眼睛,身上的衣服清理一新。
格林德沃闪身出现在纳尔逊面前,挡在了他和邓布利多之间,面带笑意地望着路灯上的邓布利多,说道,“你想对我的学生做些什么?”
“你的学生?”邓布利多声音有些颤抖,他哆嗦着嘴皮子,看起来有些虚弱,但下一秒就恢复了状态,针锋相对地望了回去,讥讽道,“盖勒特,你教不出这样的学生。”
“是吗?”格林德沃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地说道,“你就继续这样觉得吧。”
“格林德沃先生,您是怎么到这儿来的?”纳尔逊困惑的声音响起,他始终不理解这事儿的原理是什么。
“我在迷离幻境发现了一些东西,”格林德沃转过身,又冲纳尔逊挤挤眼睛,说道,“你的战术很有效果,当年你的父母打我都没有这么惨。”
“迷离幻境?”纳尔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片奇异的空间中充斥着迷失雾,而这些雾气的本质则是离世之人前进时留下的记忆,根据这些海量的记忆研究出什么新的魔法倒也说不上牵强,拥有迷离幻境的入口,哪怕格林德沃研究出什么梦中杀人的技术,纳尔逊都不觉得奇怪。
“没错,迷离幻境,”格林德沃看起来高兴极了,他说道,“我发现记忆这种东西可能不止是记忆,就在刚刚,我在纽蒙迦德的幻境中感受到了我自己,结果发现,这里竟然有一片独立的世界,但你能做到的竟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哪怕是进入别人的记忆之中,你独有的迷失雾也可以将它侵蚀成自己想要的故事……当你阅读它时,它就不再是某个人的记忆了。”
“侵蚀……”纳尔逊点点头,这几年他和一众法力高强的巫师学习了各种魔法,却对自己天生的东西没什么开发,虽然格林德沃钻进纽特的记忆中这种事儿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无疑为纳尔逊拓展了新的思路。
邓布利多站在路灯下,沉默不语,当看到格林德沃与纳尔逊谈话愈发深入时,他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出来,他向前一步,眯起眼睛凝望着格林德沃,一字一顿地说道:
“你怎么还敢出现在他的身边,当着这个孩子父母的面出现在他的身边,盖勒特,你怎么敢?”
“孩子?你把纳尔逊当作孩子?”格林德沃反问道,“哦,也对,你甚至阻止他为自己最敬爱的人做最后一点儿事情,你甚至连这种决定都要帮他做,所以才把这个‘孩子’推到了世界上最危险、最邪恶、最疯狂的黑巫师身边?”
邓布利多脸色一白,小心翼翼地瞟了纳尔逊一眼,又很快收回目光,格林德沃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带着倒刺的利刃扎进了他的心中,他反驳道,“你怎么敢?”
“我怎么不敢?你在说什么?阿不思,你的思想似乎出现了点儿问题,”格林德沃反问道,“你指的是什么?我杀害了纳尔逊的父母吗?我从来没避讳过这种事情,我甚至鼓励纳尔逊向我复仇,为什么,因为我问心无愧,我愿意为我做过的事情付出代价,但你敢吗?你敢让我说出来当年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人过来送死吗?你知道的,那道致命的魔咒确实是来自我,但我真的是真凶吗?”
“你从来都不避讳这种事?那么纳尔逊为什么只敢在回来以后看看纽特的记忆。”
“你可真有意思,阿不思,你中了夺魂咒吗?现在操控你身体的是你的上司迪佩特吗?”格林德沃嗤笑道,嘴上一点儿没饶人,“因为他从来没问过我,我要怎么办?难道在他某天早晨正吃着甜甜圈的时候突然出现,给他讲述父母战死的细节吗?至于他为什么要回校才观看纽特的记忆,你难道自己不清楚吗?”
格林德沃呼了口气,继续说道。
“阿不思,独占一件古董令你如此骄傲吗?试问谁不知道世界上只有一个冥想盆,就放在阿不思·邓布利多的办公室里,怎么,你准备让纳尔逊把记忆喝下去吗?”
格林德沃今天算是双喜临门,在迷离幻境里搞研究的时候有了些意外发现,而闯入这里时又碰到了邓布利多,此刻他神清气爽,神采飞扬,感觉晚饭都能多吃一碗。
“纳尔逊,我还是那句话,我不会伤害你,我也欢迎你来找我复仇,但我觉得有些事情你需要清楚,”格林德沃转过身,两手抓住纳尔逊的肩膀,沉声说道,“你的父母战斗经验少,确实被我打败了,但你有想过吗?他们为什么只有两人与我周旋,为什么一场那么久的战斗迟迟没有增援,他们被出卖了!你可能想不到,出卖他们的人和你的关系一样亲密——”
“住口!格林德沃!”邓布利多怒斥道,“够了!说这些有意思吗?你还要继续割开他的伤口吗?”
说罢,邓布利多消失在原地,记忆世界的边界很快出现了镜子碎裂般的裂痕,而格林德沃则笑着和纳尔逊打了个招呼,也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纳尔逊一个人了,裂痕从外围向内蔓延,逐渐爬到了他的身边,这里没有格林德沃,没有邓布利多,纳尔逊用最后的时间看了一眼扫帚上挽着手的两人,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伊丽莎白眼神的焦点仅仅跟随着梅尔干的侧脸,但纳尔逊却感觉到她在看着自己。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要说什么,那股血脉相连的异常感受愈发强烈,让纳尔逊有些恍惚,他明明不认识眼前的两个人,这应该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但……
梅尔干突然迎上了他的目光,眨了眨眼睛,那扮鬼脸的样子像极了约纳斯。
纳尔逊愣住了,他揉了揉眼睛,但扫帚上的二人却恢复了原样,刚刚的一切似乎只是幻觉,这时,世界边缘的裂纹蔓延到了脚下,纳尔逊眼前一黑,一股失重的下坠感向他涌来。
“教授,他说得是真的吗?”
纳尔逊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邓布利多办公室的沙发里,身上还盖着一块薄毯子,壁炉中的火焰正旺,把他的右半边身体烤得暖洋洋的。
邓布利多站在纳尔逊和壁炉中间,背对着纳尔逊,紧紧地握着手中的魔杖,关节发白,从他的背影中看不出什么情绪,壁炉中的炉火映在他的脸上,让后背愈发黑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不是。”
“那您为什么不让他说下去呢?教授。”纳尔逊坐直身子,问道。
“因为他最擅长用这种话术蛊惑你这样的年轻巫师。”邓布利多太息一声,说道,“你还年轻,可能不明白,他说的有些话确实是真相,但任何事情,换一个排列组合,或者挑三拣四地说一说,都可能代表着完全不同的情况。”
“所以您能告诉我吗?当时的情况是什么?”纳尔逊问道,“既然您觉得他会说谎,那么应该告诉我真相才是。”
“好吧……抱歉,我之前一直把你当成一个孩子,”邓布利多背对着纳尔逊,说道,“这点我做的甚至没有格林德沃好。”
“谢谢您,凶手,除了格林德沃,还有谁呢?”
“你的母亲,伊丽莎白,是一位非常优秀的女巫,”邓布利多答非所问,开始说起了伊丽莎白的故事,纳尔逊没有打断他,坐在沙发里,静静地听着,“她是布斯巴顿最优秀的学生,我初到霍格沃兹任教时,她就跟着布斯巴顿的队伍来到了霍格沃兹参加三强争霸赛。”
“但那时候她刚入学不久,没有被火焰杯选中,我还没有意识到当年的那个小姑娘最后会变得多么优秀。”邓布利多转过身来,望着纳尔逊的眼睛,说道,“后来我被邀请参加法国巫师等级考试的评审工作,我从来没有见过脾气那么差的姑娘……抱歉,我是说,她有些暴躁,但确实惊人,黑魔法防御课的考核中,她摧毁了那一片的所有设施——认识她的人都说,她的魔法和性格一样暴躁,但是卓越、绝伦。”
纳尔逊耐心地听着,等待着下文。
“你的父亲,梅尔干·威尔特宁来自一个古老的北欧家族,”邓布利多说道,“我了解的不多,你可以找家谱学精深的魔法史专家问问,他年轻的时候玩世不恭,一直没什么名气,直到毕业考试中考出了和你母亲一样的成绩,这样一对年轻且优秀的男女巫师本该是一对神仙眷侣,但他们的爱情却没有得到祝福。”
“因为麻瓜出身吗?”纳尔逊淡淡地问道。
“其实……没错,是的。”邓布利多停顿片刻,终究还是承认了,他说道,“你父亲的家族一直生活在法国,但是人口凋敝,那时候只剩下他一个了,而他祖母的家族,也就是你曾祖母的家族在英国依旧昌盛,所以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由这个家族照顾的。”
“什么家族?”
“你听说过沙菲克吗?骑士公共汽车和霍格沃兹特快的建造者,他们……有些古板。这也是你的母亲为什么在婚后也依旧称自己为威廉姆斯。”
“我知道了。”纳尔逊点点头,站起身来,“所以是那什么戈沙克家族出卖了他们吗?”
“我觉得……那其实不能称之为出卖,”邓布利多转过身,说道,“战局瞬息万变,那时候英国也在遭受袭击,哪怕当时的老戈沙克不反对,也不见得会有巫师来得及支援巴黎。”
“我明白了,谢谢您。”邓布利多说得含糊不清,但纳尔逊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他起身告辞,“感谢您帮我填学籍表。”
“那是我应该做的,”邓布利多目送着纳尔逊走到门口,说道,“当年的那些人已经死了。”
“我知道了。”
“你会找他报仇吗?”就在纳尔逊拧开门把手时,邓布利多忽然说道,“其实你可以再等等,这些不应该是你们需要解决的事情。”
“现在不会,教授,我还差的太远了。”纳尔逊摇摇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