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提亚。”
纳尔逊在四人的注视下从上衣口袋里抽出了一根一米长的手杖,双手握住轻声念诵着黑塔图书馆外女祭司雕像的名讳,化为一道隐晦的白雾,倏地消失了,只留下那根镶嵌着琥珀的手杖悬浮在原地,缓缓地旋转着。
“你们这里的人,口袋……都这么深吗?”过了好一会儿,罗莉安才盯着它开口问道,她一边冲着手杖比划,一边低头看看自己的口袋,也就是她并不怎么了解变形术,不然头顶上一定冒满了问号。
“不,只有他的这么深。”怀特露出奇怪的表情回答道,“他给自己的口袋施展了无痕伸展咒,平常把什么东西都放里面。”
“类似装备了背包,是吧?”罗莉安恍然大悟,并用自己的常识尝试解释,“看起来那么长的手杖,其实只占一格。”
“没错,就是您想的那样。”安德烈热络地搓搓手,继续打听道,“那么您的家乡在哪里呢?”
“我的家乡……”罗莉安露出回忆的眼神,如同呢喃般轻声说道,“我的家乡在一个叫做——”
“罗莉安小姐。”沉默许久的纽特·斯卡曼德开口道,“您最好不要对一位刚认识的人吐露太多秘密,尤其是在他本就臭名昭着的情况下。”
“纽特,你!”安德烈扭头怒视纽特,质问道,“你说谁臭名昭着?”
“难道还要我说吗?”纽特把手提箱放在腿上,面无表情地说道,在纳尔逊离开以后,他没了怕伤到学弟的顾忌,完全不介意和这两位圣徒再做过一场。
安德烈也气鼓鼓地不再说话,场面再次陷入了僵硬的沉默当中,直到罗莉安看到从周围的几个房间里滚出来的小人偶,才笑着打圆场,“几位客人,房间给你们收拾好了,你们不如先去休息,等到吃完饭再谈?”
“皮提亚。”
纽蒙迦德,黑塔图书馆脚下,纳尔逊闭着眼把手按到皮提亚雕像左手上捆着的铁链上,再睁开眼时已经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他先是打开床头的抽屉,看到虚放在上面的一缕羽毛的位置并没有变化,这才放心地打开衣柜,拿出来到纽蒙迦德之后就没有打开过的行李箱,取出了那本一直压箱底的笔记塞到口袋里,然后取出里德尔的戒指戴上拇指,和衣躺倒床上。
很快,一股白雾迅速把他笼罩起来……
“你来了?”
纳尔逊睁开眼,迷离幻境的倒悬高塔下,卑鄙的海尔波正捧着一本书靠在一张迷失雾捏成的沙发边阅读着,看到纳尔逊来临,他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皮,就又把目光埋到树页里。
“你怎么会有书看?”纳尔逊警惕地后退一步。
“你们为什么会在自己的地盘里放一个皮提亚的雕塑?”海尔波并没有回答纳尔逊的问题,他合上书,抬起头望向纳尔逊,他顶着一张平凡到纳尔逊一眨眼就会忘掉的脸,但是一双墨绿色的眸子却异常深邃,闪闪发光。
纳尔逊闭上嘴,也不回答他的问题。
“这是从我记忆中提取出来的书籍。”海尔波见状,笑着摇摇头,冲着纳尔逊扬扬手里的书,它马上崩裂成一股白雾消散了,他又虚抓一下,一本崭新的书出现在他的手中,“你要看吗?这可是好东西,有很多你可能都没听说过的魔法哦读完他,你就能成为和我当年一样风光的大巫师。”
“不用了,谢谢。”纳尔逊用屁股想也知道那本书里不会写什么好东西,他谢绝了海尔波的“善意”,又后退了一步,“我可无福消受。”
“你不要这么害怕,我们现在可是绑在一条绳上的蚱蜢。”海尔波无奈地笑笑,他坐到身边的沙发上,摊开手问道,“你去那里了吗?有没有找到我的魂器。”
“我还没有去。”
“你未免有些谨慎过头了。”海尔波脸上的表情更加无奈了,“从你能猜出来魂器不止一个这件事开始,我就知道,和你打交道一定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现在就在你说的地方周围,那里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纳尔逊摇摇头,“对于你这样邪恶强大的黑巫师,我必须怀有十二分的尊重。”
“你误会我了,我不知道你们的历史中是怎么编排我的,但我还是要说,我之所以叫‘卑鄙的海尔波’,完全是因为我曾经和人打牌的时候出过老千……”
“你这话还是留着骗小孩说吧,制作魂器需要分裂灵魂,而分裂灵魂必须要一个完整灵魂难以承受的罪孽,你我都清楚,你只是个手中沾满鲜血的屠夫罢了。”纳尔逊才不听他的鬼话,他皱着眉头,继续说道,“我不相信一个赫赫有名的黑巫师会把自己的灵魂放到一个普通的物件上,然后丢到一个不设防的、平凡的角落里。你会把自己的灵魂放进一只破靴子,然后丢到你们村口的枯井里吗?”
“好吧,”海尔波耸耸肩,露出一张奇怪的笑脸,“你真的觉得那里很平凡吗?”
“我在路上查阅了几乎所有与那里相关的历史,方圆几百里最出名的地方就是克拉科夫了,”纳尔逊眯起眼睛,审视着望向海尔波,“但那只是一个平凡的麻瓜王国几百年前的旧都而已,巫师们从来没把那里当作什么名胜古迹。”
“你们为皮提亚塑了像,”海尔波却突然扯起毫不相关的事情,“但你们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她是太阳神的祭司?一位拥有预言能力的女巫?”纳尔逊思索片刻,“其他的我就不太清楚了,你们那时候的历史可没有太多书面的内容流传下来,甚至大多都和麻瓜的神话传说搅到一起。”
“这就够了。”海尔波把双手支在两膝上,身体前倾,下巴靠在手上,露出碇源堂一般的笑容,“那个地方可是在皮提亚的预言中留下的浓墨重彩的一笔,我甚至忘了我那个年代那片蛮荒之地叫什么名字,但我仍旧清楚地记得皮提亚预言中它未来的名字……到了吗?我出去以后能赶上吗?那片由麻瓜用最原始的方法酿成的炼狱,我能不能一睹芳容呢?”
“快来掠夺我的财富,占有我的知识,学习我的魔法,窃取我的名望,然后放我出去!”海尔波的脸上露出亢奋的表情,他挥舞着手臂,像一位狂热粉丝一样,“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朝拜那片麻瓜创造的,让我等待千年的伟大艺术品,它叫——”
“奥斯维辛。”纳尔逊板着脸,抽动着嘴角,额角冒出一丝冷汗。
“没错,就是那里!你也是个先知,你知道那里会发生什么对吧!讲给我听,快讲给我听,快!”海尔波兴奋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冲上来似乎想要握住纳尔逊的手,这一刻的他仿佛对于那里的兴趣远超对逃出生天的渴望,他激烈地扑腾着,以一种鸭子走路的笨拙姿态扑到在了纳尔逊眼前的地面上,他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纳尔逊,墨绿的眸子周围充斥着血红的血丝,歇斯底里般地乱叫唤,“他们开始了吗?麻瓜们原始暴虐的杀戮,那种野蛮的——”
“不会发生了。”纳尔逊出言打断了他癫狂的表演,望着脚下的海尔波,他的心里充满了忌惮,这家伙完全是个泯灭人性的疯子,不要说揣测他心里的想法,甚至连最基本的交流都困难重重。
“嘎——”海尔波像是被掐住了喉咙一般挤出一声怪叫,他向前爬了两步,紧紧握住纳尔逊的裤脚,不顾挣扎的纳尔逊不停踩在他脸上,瞪着被弥漫的血丝染成猩红色的眸子恶狠狠地说道,“你是什么意思?!”
“我是说,你想象中的奥斯维辛不会存在了,我去那里,就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情。”纳尔逊厌恶地挣脱开海尔波的手,弯下腰抓起地上的一团白雾拍打着自己的裤脚,仿佛在嫌弃那里沾着的什么脏东西一样。
“你打算怎么解决?你凭什么去解决?”海尔波脸上露出迷茫而不解的表情,他先是思考了一般纳尔逊坐到这件事的可能性,过了半晌才颓丧地开口,“你为什么要多管闲事?”
“这不是闲事。你这种臭水沟里的臭蛆,怎么可能会理解世界上还存在着那些品德高尚的人呢?”纳尔逊摇摇头,抬头望天,不理会在地上蠕动的海尔波,“其实我也不理解,但我答应过别人,要继承他的遗志,而他的理想,就是避免这种悲剧的发生。”
“你怎么?”海尔波捶胸顿足道,“你是不是傻?救我出去,得到我的馈赠和奖赏怎么可能和救那些麻瓜的贱命,这两件事情有什么可比性吗?”
“确实没有可比性。”纳尔逊低下头,正对上海尔波那双充满希冀的眼睛,“你怎么配和拯救战争中受害者的事业相比呢?”
海尔波僵住了,他从来没见过这种不对魔法和财帛动心,反而整天不务正业想着麻瓜的巫师。
“所以说,如果你想真正获得自由,非得命运中的惨剧再次发生。”纳尔逊琢磨着海尔波之前的言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说的没错吧?卑鄙的海尔波。”
“……”海尔波哽住了,惊疑不定地望向眼前的少年,沉默了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阻止一个奥斯维辛就能妨碍伟大的海尔波的重生吗?你们这些先知者不要太自以为是了!”
纳尔逊歪歪头,表现出一副侧耳倾听的表情,伸出右手示意道,“请开始你的表演。”
“从皮提亚,到和你一起的那家伙,还有你,你们都太自以为是了。”海尔波不再假装成精神病人了,他咬牙切齿地说道,“没错,你们确实能够看到未来,这是无数人想都想不来的才能,皮提亚甚至可以和我作对,那个灰头发的家伙法力甚至不逊于我,而你,甚至可以猜出我最后一件魂器需要屠杀的仪式才能完成,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纳尔逊点点头。
“皮提亚死了,那个灰头发的家伙也会死,你也会死!而我……而我还活着!”
“你们这些窥探未来的人,总是觉得自己超凡脱俗。”海尔波嘿嘿地笑起来,“但是你们无论如何也是命运的一份子,不是吗?”
“你怎么确定,你看到的未来不是有你参与之后才产生的未来呢?”海尔波撕掉所有伪装,他终于图穷匕见展示獠牙,露出阴森森的卑鄙笑容,“玩弄命运的人,最终一定会被命运玩弄。”
“你哪怕阻止甚至摧毁了今天的奥斯维辛,但明天在另一个地方一定会有另一个奥斯维辛建立起来!”海尔波狠狠地盯着纳尔逊,“你能阻止的了一时,你不能阻止的了一世!这是历史的洪流,你不可能改变,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所有的争端、阴谋和死亡永远不关乎于谁,而关乎于这件事上本身,只要‘奥斯维辛’的事情发生,不管在哪里,在何时,我的魂器都会臻于完美,我的魔法可不只是针对于一小块地皮!”
“所以……你能不能不要再说那句愚蠢的‘所以呢’了!”海尔波似乎被纳尔逊问破防了,他无能狂怒道,“你不会真以为我需要你这个蹩脚的巫师帮助才能离开这里吧?我只是在等待时机而已,我随时都可以离开!你不要得寸进尺了!”
“所以,请。”纳尔逊弯下腰,款款施礼,“卑鄙的海尔波先生,请您为我表演,如何离开这里,我也想见见世面。”
“……”海尔波梗着脖子和纳尔逊对视,突然颓丧下来。
纳尔逊在空中虚握,如同海尔波一开始做的那样,从空气中捞出一顶软毡帽,他右手顶着帽子,用左手拨动着,让它转得飞快,轻笑道,“你怕了,所以你才会歇斯底里,气急败坏。卑鄙的海尔波,我已经明白你为什么叫卑鄙的海尔波,而没有得到诸如‘残暴的海尔波’、‘疯狂的海尔波’这种更加响亮的外号了。因为你只是卑鄙,你只会玩弄比你弱小的人、耍耍小聪明而已。”
海尔波的语气毫无波澜。
“你连先知的才能都不具备,却如此笃信命运,一定是吃够了命运的苦头吧。”纳尔逊摇摇头,怜悯地望向僵硬的海尔波,“我们拭目以待吧,卑鄙先生,让我看看你能不能自己逃出去,你也看看我能不能做到我说的事情。”
“没错,有些事情是一定会发生的,那是历史的选择,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小时候一定没念过书吧,这么简单的政治经济学都不懂。”他把那顶软毡帽扣到头上,扶着帽檐轻笑一声,“我已经完全看穿了你灵魂脆弱的本质,不过,尽管你如此孱弱,孱弱到让我失望,但我们的交易依然有效,我想我更喜欢收藏一件未完成的魂器,和它里面更加脆弱的灵魂。”
不等海尔波回应,纳尔逊就化为一团白雾,消失在迷离幻境之中,留下那顶软毡帽孤零零地留在原地和海尔波大眼瞪小眼。
“呼——”纳尔逊从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摘下戒指把它丢尽口袋深处,接着握紧魔杖,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靠在床头上像筛糠一样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