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很好,就是这样。”
克雷登斯坐在小木屋院子里树根雕成的茶几前,望着对面手忙脚乱的汤姆,嘴里一直不停地喊着加油的话语,而在离他们不远处一片刚刚开辟出的空地中,阿黛尔正握着魔杖努力地练习着属于她的“魔法”。
“还是你们巫师会享受生活。”克雷登斯端起桌上盛着滚烫茶水的茶杯,吹散了表面漂浮的罗勒叶碎渣,轻轻抿了一口,被苦到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但他还是强忍着味道将它咽了下去,用手背擦了擦嘴,问道,“不过你确定这是正确的方式吗?”
“当然,纳尔就是靠这招俘获了塞克斯教授的芳心,甚至在逃亡的日子里都念念不忘,我在美国的朋友前几天告诉我在魔法集市里遇到了她,那时候她就在买茶叶。”
“但是这个真的是茶叶吗?你不要骗我,”克雷登斯捏着鼻子将茶杯里的液体一饮而尽,“我怎么感觉这应该是某种香料。”
“你不懂,这对你的健康有好处,”面对质疑,汤姆开始熟练地搞专业知识的霸凌,他摇了摇手指,为克雷登斯添上水,“英国的巫师只喝红茶,是因为他们只见过红茶,在东方,有很多类似的树叶都会被用来烘成茶叶,就比如这种茶叶,被称为白茶。”
“我总感觉哪里有问题。”克雷登斯不疑有他,再次将杯中的液体一饮而尽,转过头冲着林子里喊道,“对,就是这样,一定要多多练习!”
“你根本没看。”汤姆抬起头望向树林,阿黛尔的活动场所被浓密的树木遮挡,根本看不清楚,他斜了克雷登斯一眼,说道,“你这样是不负责任的,要是让纳尔知道你这么糊弄,他保管会让你好看。”
“这只是一种教育方式,毕竟连我都不清楚真正的魔法是什么样子,默然者需要的只是认同,默默然的魔力会帮助他完成这一切。”克雷登斯摊开手,瞅了眼汤姆的杯子,怪叫一声,“你给我喝的怎么和你自己的不一样?!”
“这是另一种。”汤姆面不改色地用手掩住茶杯,而站在两人旁边的罗伊那已经笑到乐不可支了。
“要不是认识他,我非得以为纳尔逊是一个东方巫师,”罗伊那扶着胸口,咯咯笑道,“这种传统属于东方,是由地域性的植物带来的。”
“原来如此!”克雷登斯显然更相信拉文克劳的智慧,端起滚烫的茶杯,再次一饮而尽。
“可是,我还没说完呢……”罗伊那挑了挑眉毛,“显然,你们两个都是外行,汤姆,你喝的东西应该叫薄荷水,至于拜尔本先生,罗勒叶是一种香料,一般用来配番茄,浇到披萨之类的东西上。”
汤姆和克雷登斯的动作都僵住了,克雷登斯甚至捏起了拳头,但他很快放松下来,并且喃喃道,“还好,至少我们都没喝对。”
“倒还是有些区别的,”罗伊那掩嘴笑道,“薄荷水明显要好喝很多。”
汤姆拍案而起,气势之足让一人一树都愣住了,就当他们以为汤姆会提出什么高见时,他已经化成一团黑色的烟气,冲着森林的南部,一溜烟地消失不见了。
“我就知道!”克雷登斯紧随其后,冲了出去。
“好吧,可惜了这厉火烧的好水。”
罗伊那耸耸肩,坐到了汤姆之前的座位上,从自己肩膀上拔了两片叶子丢进壶里,托着下巴盯着水壶发呆,她的身边渐渐有嫩芽从地面破土而出,而不远处的森林里,一棵树忽然弯下腰,伸出枝杈戳了戳阿黛尔的肩膀,打断了她的练习,罗伊那的声音从一朵喇叭状的花中传出,“小姑娘,能请你过来一趟吗?我想同为非常规的巫师,我的经验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克雷登斯和汤姆在森林中追逐了,他们的心中都有一些压抑与急需宣泄的心情,一个好斗的巫师和一个默然者,对于他们而言,一场酣畅淋漓、没有打扰的决斗无疑是最合适的娱乐手段。
所以当他们逐渐远离到阿黛尔感知不到的距离时,在那片藏着克拉科夫传送石盘的白色海滩旁,汤姆率先停下脚步,滚滚黑烟中,他跃跃欲试地望向克雷登斯,抬起下巴,轻声说道:“我很少见到能飞的对手。”
“我倒是知道不少默然者都可以飞,但不借助魔杖就能飞行的巫师,恐怕只有你一个。”
克雷登斯笑笑,他并不会因为喝了罗勒叶汁而感到气恼,此刻看向汤姆充满战意的眼神,他读到了对方对强大的渴望,他早已过了那个向往力量的年纪,可对于此刻的他而言,强大是他仅剩的东西了。
“你说对手……那么——”
“没有打扰的决斗”还未开始便结束了,就在克雷登斯即将说出宣战之言时,在他们右侧的水中,一道不同寻常的水花涌动了一下,感觉敏锐的两人同时望向水花的方向,尽管此刻那里只剩下平静的海面与几条浮头的游鱼,但刚刚分明是有什么东西冒了头。
“那是——”
克雷登斯疑惑地望向汤姆,而汤姆对于打扰者的态度甚至比常年在世界底层摸爬滚打的他还要果决得多,只见汤姆沉默地举起魔杖,随意挥动,一道红到发黑的魔咒就那样随意地射入了海面之下。
在魔咒到位时,汤姆才缓缓地问道:“什么人?”
克雷登斯惊讶地望向汤姆,他没想到汤姆的出手竟然那么狠辣,尽管不是死咒,但也几乎是奔着重创去的,那片被击中的海面已经沸腾了,而那几条浮头的游鱼几乎都翻起了白肚,只有其中的一条还在熔岩般的海水中挣扎着,他再次挥动魔杖,一道漆黑的电光击中那条翻腾的鱼,它“噗”的一声就带着焦糊味从海里弹到岸上,变形魔法消失,一个浑身焦黑,握着拐杖的人正在不断地抽搐着,浑身冒着黑烟,只有翻起的白眼是全身上下唯一不同的色彩。
克雷登斯有些担忧:“这是什么人……万一——”
“是熟人,”汤姆眯起眼睛,缓缓地飘到了来者的身边,挥动魔杖将他的身体悬浮起来,摆到与自己相近却低一头的位置,从牙缝里挤出问题:“达盖尔,你是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的。”
“咯咯……”达盖尔被严重烧伤的喉咙已经发不出正常的声音了,他挣扎着扭动肢体,想要行一个符合做派的巫师礼,但从汤姆杖尖吐出的毒蛇却将他牢牢捆住,剧毒的毒液从他的肩膀流向四肢百骸。
克雷登斯并不了解这位巫师商人,此刻被抓的他,也只是一具可以随意丢弃的躯体罢了,虽然看不出汤姆抓住的是谁,但是他看出了汤姆眼中渐渐积累的愤怒,显然两人是有一段过往的,他没用多问,只是担忧地望向了森林的方向。
达盖尔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紧接着,双眼一番,没了气息,而这具不知道从哪儿拼凑出的身体很快化为一堆用羽毛和碎肉黏合成的肉块,在急速的腐烂中从毒蛇的捆绑中块块滑落,来不及掉到地上,便爆成一滩滩腥臭的气体消散了。
“这是什么魔法?怎么这么恶心?”
“这和魔法没用关系,他本身就很恶心,”汤姆摇摇头,“这就是达盖尔,他一直盯着阿黛尔,不知道有什么所图,好在他到现在才送上门……克雷登斯,我去解决他,你能回去帮我保护阿黛尔吗?”
“我们就不能一起回去做好防护吗?”
“他有一些范围很大、很恶心的手段,会波及到阿黛尔。”
“你就不怕是诱饵吗?”克雷登斯拽着汤姆的胳膊,最后确认道。
“你一边,我一边,这边不处理会更麻烦。”汤姆认真地说道,“按照你的情报,现在还对阿黛尔有觊觎之心的只剩下我们的前校长了,你觉得你对抗不了一个过气的老人吗?”
他摇了摇头,从口袋中掏出了那块原本镶嵌在欲望相机上的铭牌,一枚装漫混杂着鲜血的樱桃酱的水晶瓶也被带了出来,他将水晶瓶举到面前,用手指轻轻地弹了弹,凝固的果酱顿时流动起来,进而变得和海水一样沸腾。
他拧开瓶盖,将液体轻轻地滴到铭牌上,暗红色的浆液缓缓地流动着将铭牌上阴刻的姓名填满,汤姆舔了舔嘴唇,瞳孔中闪烁着猩红的光芒,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但随着眼中的血色愈发旺盛,他的神态反倒平静下来,用不带感情的动作拎起魔杖,对准铭牌,凹槽里流动的血液犹如一条条扭曲的蛇,蛇佬腔脱口而出:“寻血觅踪。”
一道淡淡的血色路径笔直地指向森林的西边,汤姆望向克雷登斯,点了点头,说道,“确实是诱饵,但我能找到他。”
“你去吧,我会保护好她的。”
克雷登斯望着汤姆黑色旋风般向西扑去的背影,纵身一跃,默默然张开臂膀,向森林中央冲去。
眼前的景物急速后退,克雷登斯已经感知不到汤姆的存在,他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紧张感本能地涌上他的脑海,为了让决斗远离阿黛尔,克雷登斯和汤姆默契地拉远了距离,而这段并不算长的旅途却让焦急万分的他感到时间无比漫长。
“再快一点儿……一定不要出事!”
克雷登斯忘我地飞行着,而默默然张开的庞大漆黑双翼在森林中极为显眼,他的身影已经快到化为了一道黑色的光。
只剩下半截斧柄的石山映入眼帘,克雷登斯长舒一口气,可心中的紧张感却没有减弱半分,如果达盖尔真的对阿黛尔有所图谋,森林中不该这么安静才对。
就在他即将抵达木屋的所在地时,一阵酥麻感忽然从他的胸腹向头部袭来,他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遍布全身的麻痹感封锁了动作。
他前冲的势头顿时停滞,但惯性仍让他向前冲去,狠狠地砸到一棵树上,巨大的冲力砸倒了两人都难以合抱的古树,而克雷登斯断了数根骨头的身体也软绵绵地落到地上。
“汤姆·里德尔,我曾经的学生。”
阿芒多佝偻的身影从克雷登斯的前方缓缓走来,一边走,一边说道,“从他入学时,我就很看好这个孩子。破败却充满底蕴的家世,堪比年轻时阿不思的魔法天赋,对知识的渴望与那挥之不去的,强大的野心……我认定他能够成就一番大事,事到如今再回头看,我的眼光依旧不差。”
克雷登斯浑身上下连一点魔力都无法调动,他体内的默默然此刻也仿佛沉睡了一般无法得到相应,阿芒多缓缓走近,动作僵硬地弯下腰,像观察什么稀世珍品似的盯着克雷登斯脸颊上那流动的黑色瘢痕。
“你……是……怎么……”
克雷登斯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断断续续地说出半句话。
“可是他太自负了,或者说太关心别人了,这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是一个很好的品质,但有的时候反而成为弱点,”阿芒多用指背轻轻划过克雷登斯脸上的瘢痕,用沙哑的嗓音说道,“他总是愿意独面强者,如果让他在一个神秘莫测的强大敌人和一个……呃,过了气的老人中间选择,尤其是当他的战友是一个油尽灯枯的默然者时,你觉得他会选择谁作为对手呢?”
克雷登斯睁大眼睛,阿芒多的脸上布满了褶皱和腐朽的老人斑,最为恐怖的是,淡淡的绿光萦绕在那些丘壑中,而那些老人斑也呈现出一种剧毒的深绿色。
“当然,他会面对强敌,将容易解决的弱者交给他的朋友,我可太了解我曾经的学生了,”阿芒多似乎在为自己的虚弱感到骄傲,他努力挺直腰杆,轻声说道,“但是他不会知道,这个老人有一个不听话的、总是想着离家出走的孙子,在他孙子的身上,这个老人找到了可以轻易让默默然听话的办法,你感受到你身上的虚弱了吗?你引以为傲的力量是不是有些不听使唤呢?这都是我对巴里的爱啊!他为什么感受不到!告诉我!你这个怪物!”
阿芒多突然激动起来,冲着克雷登斯破口大骂,显然,他的精神已经有些不正常了,克雷登斯正在榨干最后一丝力气,将手向怀中探去。
“不过……巴里一定会喜欢爷爷的礼物吧,”阿芒多的语气又突然变得温柔起来,“爷爷这么严厉,都是为了你啊,可是你……你在干什么!想要做什么小动作!给我躺好听话!”
他注意到克雷登斯的动作,用魔杖狠狠地戳在了他的肩膀上,又很快开始自怨自艾起来。
克雷登斯望向阿芒多的身后,在看到参天巨树凭空长出时,他松了口气,罗伊那已经察觉到了危险,至少阿黛尔短时间安全了。
“你这个怪物,太虚弱了,”阿芒多摇摇头,很是可惜地说道,“等我抓到那个小东西,巴里的病就能好了。”
“你在做梦,呵呵,”积蓄了一些体力的克雷登斯讽刺道,“怪不得你孙子成了默然者,还认了格林德沃当爹。”
“你在激怒我吗?年轻人?”阿芒多在大喜大悲后反而变得冷静下来,他蹲下身,轻笑着挥动魔杖,将克雷登斯的身体弹到一边,又用漂浮咒托起来,毫不迟疑地向森林中央靠近,“你想拖延什么时间呢?”
克雷登斯绝望地望向那枚从怀中跌落的小银球。
“你想靠这个东西翻盘吗?”
阿芒多挥动魔杖,将小球弹飞,恍惚中,克雷登斯看到小球撞到了一块坚硬的石头,又高高弹起,落入了灌木丛中,也不知道刚刚的撞击有没有碰到上面的按钮。
阿芒多拖着克雷登斯,快步向阿黛尔的方向靠近,一道刺眼的光斑透过树冠浓密的树叶照到他的头顶,晃到他的眼睛,他不厌其烦地举起手挡在头上,却没用注意到那枚有些发红的光斑不再窜动,渐渐凝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