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早起可真是太难了。”
第二天一大早,纳尔逊便早早地来到了魔法史教室,这间位于底层的教室中陈设和几百年前一模一样,倘若没有意外,之后的几百年它也会这样保持下去。
纳尔逊捧着一瓶被橡木盒子精心包裹的杜松子酒,将它仔细地摆在了讲桌上,在空无一人的教室中随便选了个靠前的座位,静静地等待着上课。
“欢迎你,纳尔逊,”宾斯教授的声音从黑板后幽幽地飘出,随之而来的就是他透明的身体和那一双能够清晰看到喜悦之情的乳白色眼睛,“如果早起让你感到痛苦的话,我们可以换个时间上课。”
“还是按照课表吧,”纳尔逊讪笑道,自己打着哈欠的抱怨竟然被宾斯教授听到了,颇有种被现场抓包的尴尬感,“毕竟其他同学的时间也是按照课表安排的。”
“这并不是问题,”宾斯教授缓缓地飘到纳尔逊的面前,竟然直接在他旁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你可能还不知道,这门课在本学期只有你一个学生。”
“只有我一个学生?”纳尔逊懵了,他知道魔法史在同学间并不受欢迎,但在假期时听博洛克斯说过,宾斯教授在提高班给分不错,所以总有些图省事、课程又没选满的学生喜欢选这门课,“教授,据我所知,拉文克劳的梅特尔·沃伦也选择了这门课。”
他不由得回忆起假期时几人的交流,难道是自己记错了?难道乔昆达又偷偷给自己下毒了?他摸着后脑勺,试图找到蜷翼魔留下的伤口。
“啊……我知道她,昨天弗利维教授找到我商讨这件事,”宾斯教授平静地说道,“在和沃伦小姐亲自聊过后,我认为她并非是因为喜欢魔法史才选择了我的提高班,所以我劝说她放弃了,改成了更加有用的算术占卜,对于绝大多数巫师来说,窥探未来、趋利避害比把自己埋在故纸堆中有价值的多。”
听到他的话,纳尔逊的心揪了起来,有些课程比如神奇动物研究或许冷门,但也没有冷门到只剩下一个学生的地步,而宾斯教授轻描淡写的语气却把这种不受欢迎的痛苦深深地藏了起来,他甚至将魔法史划入了“没用”的课程。
“教授……我——”
“其实有你这样一个真正喜爱魔法史的学生,比选课表上排满了人还要令我感到欣慰。”
宾斯教授似乎并不想听纳尔逊的安慰,他抬起手,指向黑板,浮现出的银色数字在昏暗的教室中如萤火虫一般醒目:“我总结出来一个规律,在巫师世界遭遇变故时,学生们在六年级选择魔法史提高班这门课的欲望便会降低,比如从你出生的那年开始,我几乎没有开过提高班,除了你之前的几届,同样是斯莱特林的米兰达·戈沙克选择了这门课程,其实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越是身处变局,越应当从历史中寻找相似的答案。”
“教授,已经开始上课了吗?”纳尔逊微笑着举手提问。
“没错,纳尔逊,历史更倾向于为那些想要了解它的聪明人提供帮助,”宾斯教授轻声说道,“现在,拿出你的笔记本,让我们一起走进英国以外的大千世界,了解其他国家的巫师们从无到有的宏大历史。”
纳尔逊乖巧地从书包里掏出厚厚的笔记本,口袋中的魔杖也迅速变成一根漂亮的羽毛笔出现在手中。
“在接下来的两年,你将了解到魔法在历史中扮演的角色,”宾斯教授飘到将桌后,冲着讲台下唯一的学生铿锵有力地说道,“我希望未来在这间教室中讲课时,我能不止一次地提起你的名字!”
幽灵与人类的眼神在空中相遇,跨越千年的画面在宾斯教授的视线中闪烁着,他一改往日令人昏昏欲睡的照本宣科,即便没带课本,充满激情的声音也显得胸有成竹——对于他而言,尽千年的历史只是他生命中日常的回忆,而那些他未曾接触过的历史也在千年的备课与教学中烂熟于心。
纳尔逊就像从来没听过宾斯教授讲课一般,只觉得一本厚重的史书正在他的面前缓缓翻开。
“让我们把目光投向北方,在那寒冷的极昼极夜之地,在文明懵懂之时,诺迪克人的聚落中已经出现了一群与我们一样可以感受到魔法存在的人,”宾斯教授冲纳尔逊笑了笑,他的第一节课选择了北欧的魔法史,“相传,在每一位北欧的巫师年幼时,他们的长辈都会在他们出生的地方种下一颗不知名的种子,而在魔力中迅速成长的参天巨木便会成为他们成人之时的‘魔杖’,用自己的枝桠作为他们施展魔法的介质,与英国巫师使用的魔杖类似。”
纳尔逊埋头记笔记,得益于巫师们对历史的轻视,他很难在容易接触到的图书馆或者书店中找到别国的历史。
“相比其他地方,古代北欧的巫师对麻瓜的态度更包容,也更奔放,他们乐于与生活在冰原上的麻瓜共同建设家园,也留下了数不清的魔法传说,相比城邦林立的古地中海巫师那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家庭伦理戏剧,相比古英国巫师那骑马乱战的骑士贵族小说,北欧的巫师历史无疑是欧洲魔法史中最易考证也是最大气磅礴的一部,古代诺迪克巫师的历史被以文学化的手法详实地记录在了北欧的神话传说中——巫师与巫师的争斗,对抗神奇动物与天灾,甚至连毁灭的预言都得到了清晰的记录。”
“您是指诸神黄昏吗?”纳尔逊举手提问,即便教室中只有一人,他也严格遵守了课堂的秩序,“它难道不是指一场世界毁灭的大灾难吗?”
“没错,”宾斯教授点点头,“但麻瓜的神话有些夸大其词了,北欧的巫师可没有灭绝,只是随着魔法的传播交流,他们换上了更好的英国魔杖,加入了国际巫师联合会,在《国际保密法》出台后,以和预言中相同的方式在麻瓜的视野中销声匿迹了。”
“原来如此。”
纳尔逊点点头,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或许有些名场面只是有麻瓜偶尔看到巫师捕获在树下磨牙的巨龙,但魔法史的研究正是如此,他们需要在光怪陆离的神话传说中找到巫师们活跃的身影。
“举一个最简单的例子,”宾斯教授笑着望向纳尔逊,“威尔特宁,在北欧并非罕见的姓氏,它的词源正是溪水,这个姓氏的绝大多数人因为驳杂的血统早已消失了当年魔法的力量,但在魔法谱系学中,威尔特宁指代的正是一支久居溪边、以流水般的变形术闻名的巫师家族——而你,纳尔逊,你可能是它唯一的后裔。”
纳尔逊书写的手停下了,他还是第一次正经八百地从别人口中听说威尔特宁的消息。
“相信我,你一定会觉得这门课能够带给你的东西超乎想象。”
宾斯教授眨眨眼睛,阴暗的教室中,黑板上闪闪发光的单词与符号飞快地交替闪烁着。
“英国在巫师统一之前其他的魔法使用者?这个我们放到期中再讲。”
这是宾斯教授在这堂课中的最后一句话。
一小时过去,宾斯教授神情愉悦地拎着那瓶杜松子酒离开了教室,在打开门的瞬间,他的表情又回到了那副刻板无神的样子。
或许是因为纳尔逊对魔法史的热爱打动了他,他在授课中已经完全放飞了自我,从传说到秘辛、从局势到魔法……对于绝大多数英国巫师而言始终笼罩着神秘面纱的北欧魔法史在他的抽丝剥茧下显露无疑,宾斯教授似乎没怎么备过这方面的课,他想到哪里讲到哪里,甚至有些内容已经超出了魔法史的范畴。
在短短的一个课时内,纳尔逊接收到了远超时常的大量知识,直至一群二年级的学生走进教室时,他仍然坐在教室最前方、最中央的位置上,盯着已经记下一厚叠纸的笔记本,如痴如醉。
当课程进入中段时,他甚至不得不使用魔法让羽毛笔自己记录宾斯教授的话语,他的书写速度已经完全跟不上兴奋的宾斯教授授课的速度,宾斯教授就像在海里泡了太久的海绵好不容易上岸似的,要将体内的水分统统挤到一个小瓶子里。
“咳咳。”
正当二年级学生好奇为什么纳尔逊会在教室里时,汤姆的咳嗽声在门口响起,原本叽叽喳喳的教室瞬间安静下来,调皮捣蛋的小巫师们对级长这种能扣他们分的人怀有一种堪比教授的敬畏。
“上课不要交头接耳,认真听课!”
汤姆拎着一个长条状的礼盒,挺胸抬头地走到纳尔逊旁边,把他从椅子上拽了起来,瞅了眼他摊开的笔记本,打开的那页上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
纳尔逊这才从庞大的知识量中醒来,他看像汤姆,很快注意到了周边的环境,合上本子,飞快地离开了。
“怎么?梅特尔临走的时候没叫你吗?”汤姆揉着下巴盲目分析,“没想到宾斯教授的课已经可怕到了这种程度,连魔法史百科全书先生都抵挡不住睡魔。”
“你说什么呢汤姆?”纳尔逊一边走一边把笔记本塞到包里,说道,“梅特尔退课了,她选择了算术占卜。”
“占卜课和算术占卜一起上吗?感觉比上魔法史还要折磨人啊!”汤姆依旧在盲目分析,“梅林的茶壶啊!难道你是一个人在上魔法史?还这么早,怪不得憔悴成那个样子……不过说到梅林的茶壶,今天有人送了我一个据说是梅林用过的茶壶。”
“这你也信?”纳尔逊撇撇嘴,“你错过了霍格沃兹最好的课,相信我,如果有时间就来旁听吧。”
“什么可能?”汤姆不屑地摆摆手,“可能全世界只有你这么觉得。”
纳尔逊哑然,的确,宾斯教授昏昏沉沉垂垂老矣的模样让很多人都忘记了他曾经是一位敢于为了胜利牺牲自己性命的强大巫师的事实,在这堂别开生面的魔法史课上,纳尔逊学到的可不止是魔法史——晦涩难懂的古代魔文对宾斯教授而言只是研习了数百年的普通外语,一些湮没在历史长河中的魔法对他而言更是信手拈来,在课程的后半段,纳尔逊往往是一边用魔杖尝试宾斯教授提到的咒语,一边控制速记羽毛笔在笔记本上疯狂记录,宾斯教授或许没有能够握住魔杖的身体,但他完全就是一本活着的魔法书!
“真的,汤姆,我没骗你。”纳尔逊皱着眉头大致复述了课上的内容,为汤姆展示着他从一节课中学到的完整如尼文字读音,在每个音节从口中吐出时,便会与魔文代表的异象出现在身边,尽管生涩,但比他之前在炼金术中用过的篆刻相比无疑惊人很多。
“其实斯莱特林也在教我这些。”汤姆耸耸肩,说道,“你反过来想想,如果魔法史提高班有其他学生,宾斯教授会讲这些吗?即便是照本宣科,对别人而言就已经很难了。”
“也是。”纳尔逊的眉头舒展了,“可惜只有我一人独享了。”
“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对你是偏爱的。”汤姆撇撇嘴,“这算是你的独家宝藏。”
“唉……”纳尔逊叹了口气,望向汤姆手中的礼盒,“你这是要去找米勒娃?怪不得起这么早来找我。”
“我们先去菲利乌斯申请的教室,他的决斗俱乐部今天开放报名了。”汤姆耸耸肩,“我得先把我那票人的名字报上去。”
“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和菲利乌斯决斗。”纳尔逊跃跃欲试,“我感觉上了一节魔法史自己强了不少。”
“那是你的错觉……等等?什么叫怪不得起这么早?”汤姆发现了盲点,“难道在你心里我是你那种起个床需要在被子里蠕动十分钟的人吗???你见过凌晨四点的霍格沃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