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王老板,今天还开门做生意啊?”
“啊?刘老板早。嗨,今儿是我家那小子今年就学的最后一天。我估摸着反正都要早起,所以就把铺子给开张了。”
“哈哈哈,还是开了铺子好啊,如此我也就不用自己做早饭了。来来来,一碗粥,两个炊饼。”
“好嘞。”王老实手脚麻利的端上东西,然后问道:“刘老板,您家公子今年是没法在家里过年了吧?”
“过不了哪,这臭小子今年应天乡试居然过了。然后就赶紧的北上去参加明年的会试。这会儿应该是快到北京了吧。”
虽然嘴里一口嫌弃的话,但那语气里的得意劲儿,是个人都听得出来。
“哎,好啊好啊,也不知道我家那臭小子什么时候能有您家公子那样的福气。”
“嘿!王老板,您家少爷如此聪明伶俐,给我们街坊邻居读了那么多年的报纸,我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而且,我家那小子也是经常称赞的。他说你家少爷现下就是年岁小了点,文章还欠打磨,再苦读两年,后年的府试肯定没有问题的!”
“呵呵,举人老爷说没问题,那就真没问题了。”
两人正在那里聊着天,很快的又有客人来了。
“哎哟,刘老板,您怎么还在南京城里啊?”
“咦?马老板这话说得奇怪啊,我怎么就不能在南京城里啊?”
“您家公子不是中举了嘛?这不该回乡里去弄些地?然后您老就可以享清福哪!”
“屁话!我家要不是太孙殿下重查户籍,实行流民就地入籍的德政,我家那小子根本就没机会参考。至于侥幸考上了,就学其他举人,公然的接纳隐户,侵吞国家田产?哼,且不说这全国户籍普查后,再想隐匿人口变得极难,就说我们这一家子受了殿下这么大的恩德,如何能做这样的事情?所以,我还是老老实实的留在南京城里弹棉花吧。如此,心里好受一些。”
哼,要不是殿下普查户籍,紧接着又要重建黄册库,这风向到底如何,大家都还拿捏不准。你不大量的隐匿人口,侵吞田产才怪了。
不过,虽然心里是如此想着,但是这个客人嘴里却是:“那是,那是,刘老板高义!”
“高义谈不上,还是那句话,太孙是从我们南京发家的。我们南京人都不支持太孙,岂不是让人看笑话么?”
随着晨光渐亮,铺子上的客人越来越多了。这时候王老实的儿子小老实也在阁楼上梳洗完毕,挎着书袋下了楼来。
“哈哈,小老板终于下来哪?赶紧的给我们读报。今儿蜀汉的复兴》就要大结局了吧?哎,金陵日报就是有意思,武侠、仙侠、玄幻,现在又新开辟了一个题材,穿越!啧啧,看了这本书,我都在想要是我穿到汉末三国,会成就怎样的一番霸业了。”
“且慢且慢,小老板,今儿报纸好像头版又有加粗的标题。您给我们先念念那是啥?”
“好勒。”囫囵的吞下一个炊饼,喝了半碗稀粥。小老实擦擦嘴,拿起报纸朗声念道:“湖广云梦出土大量秦简,秦法之精细令人震撼。”
“湖广?秦简?小老板,这个秦简是不是秦朝的竹简?上面记载的是不是秦朝的法令?”
“刘叔不愧是刘大哥的父亲,一语中的呢!”小老实先是一目十行的看了个大概,然后对众人道:“诸位叔伯,今天的头版说的是,今年九月,湖广云梦睡虎地突降大雨,一个古墓被山洪冲开,流出了不少竹简,当地县令遂组织人手勘察之后这事情层层上报,惊动了湖广布政司最后太孙殿下知道后,派人将这些竹简保护了起来,并送到了殿下的老师吕坤吕叔简那里。于是吕先生组织大量人手,将收集到的秦简小篆文字翻译成了楷书。一番研读之下,个个都极为震撼。”
“啊?能够让殿下的老师都觉得震撼。这是为何啊?”
“因为这竹简上记载的东西,主要是秦代的法令。而根据这些法令的内容,这秦法实在是太精细了!”
“精细?这个,我以前听说,秦法严苛,咱们做老百姓的一不小心就是被断手断脚甚至砍头乃至族诛。这精细二字,怎么讲啊?”
“哈哈,刘叔,您问的问题越来越厉害了。”
“嘿嘿。”老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这几年听小老板你念了那么多报纸,国家大事什么的听了一耳朵。晚上我那臭小子回家了也要讲一些报纸上的东西。熏了这么多年,这就是块木头,也该熏出味儿来了啊。”
在众人的大笑声中,小老实飞快的翻了一下报纸,然后迅速的找到了第十三版上对睡虎地秦简的详细报道。
“诸位叔伯,经过吕先生他们的考证,这位云梦睡虎地秦墓的墓主人叫做喜。乃是秦朝的一位低级官员其墓葬出土的竹简有一千多片。上面的内容极为丰富。比如说,关于仵作这一块,就记载了如何分辨自缢、他缢、流产、外伤等死因的步骤和方法。这个封诊式》上面主要是以案例的形式,一个案子讲一条或几条法令。具体有审讯、犯人、抓捕、自首、惩办、勘验等方面内容。可以说,官员以此为凭,基本不会有冤假错案。
大头是在田律》,嘶,这里面的东西真的不得了啊。各位叔伯,这田律》规定:早春二月,不许到山林中砍伐树木;不到夏季七月,不许烧草以及采摘刚发芽的植物;不许捕捉幼鸟幼兽,不能毒杀水生动物,也不能用陷阱或网捕捉野生动物及鸟类。此外,耕牛耕地,这犁入地多少分,每日使用耕牛只能多少时间等,都说得清清楚楚。
徭役方面的规定嘶,这真是秦法么?怎么秦朝的人去服徭役,国家还要给工钱、米饭,还可以凭劵去找服役地衙门领衣服?嘶太细致了。连身高不足六尺的人,发的米饭要比身高超过六尺的人少几合都规定了。啊,还有这一条,任何征召徭役,不管上户下户,每家不准有两人及以上应役天哪!
此外便是战功了,多少首级多少爵位,如何具体晋升。战场上抢夺战友的战果如何处罚等,也定得非常详细。嗯以上种种法令,除了细致之外,用殿下以前在报纸上的话说,每条都具有高度的可行性!”
小老实自顾自的在那里念报,而听众们却渐渐了陷入了沉思。
作为南京市民,被金陵日报熏陶多年,其实大家多少都有些‘水平’了。虽说因为年纪大了,学习生字很慢,大多数时候大家还是喜欢听小老实念报。但实际上,作为为了生存挣扎许多年的诸多成年人来说,他们能够从报纸上听出来的东西,可比小老实这样十多岁,连府试都还没经历过的小孩子强多了。
“那个,老张,你以前在乡下是要种地的吧?”
“是嘞,我年轻的时候种了大概二十年的地。”
“那个,咱们大明的里长、甲首什么的,会把耕种管得这么细吗?”
“怎么可能!哼,要我说,也就是最近这两年殿下整顿后才稍微好了一点。在以前,里长甲首啥的,一天到晚想着的都是怎么坑害我们这些下户!就像殿下以前说的那样,什么飞洒、全不过割什么的,我可都是领教的!你说,这些家伙心思都到这上面去了,哪里还有心思去指导我们种地?又哪里有心思去关心耕牛的情况怎么样。”
“哎,你说,我们大明立国至今两百多年了,这国祚比起秦国可长了太多。怎么感觉,现在我们在法令这一块还不如秦国呢?”
“是啊,这两百多年,我们刑部的人都在干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