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全死于扬州之后,其妻杨妙真袭为益都行省。不久,此职又被其义子李璮所袭。
窝阔台汗画境之制将中原分为十道,并向各道分别派出达鲁花赤以监管。这十道的长官,基本上都是军民万户。比如济南的张荣,就是以山东行尚书省加授万户,其辖地虽然仅限于济南府、淄州及邻近数县,远不如李璮。但从职位级别上,却远远高于李璮。
如今,行省被撤销,虽然益都治下民户早已破万,但李璮的职位依然停留在“元帅”一级,未能得授军民万户。あ
因此,其府邸上挂着的匾额便是“益都元帅府”。
封扬已经在这座元帅府前等了整整三天,门口的护卫,依然只是懒洋洋地告诉他,元帅至今未回。
封扬知道,那个元帅一定在府里,但他只能耐着心,在府门之前继续等候。自己在这里站着,仅仅只是表明南京府的一个态度而矣。
封扬猜得没错。
此时的元帅府花园中,金菊怒放,蝶舞莺啼,数株硕大的桂花树,正散发出星星点点的幽香。
凉亭内,一个年轻女子正在抚琴,流畅的琴音从她细佻的玉指中缓缓淌出。
案上,炉中轻烟,冉冉而起。
袅袅琴音,伴着舒缓的细烟,缭绕亭中。
一个年过三十的男子,身着一袭绣着云纹滚边的绿色长袍。脸若满月,目似流星,听着女子的琴声,手指和着节奏在栏上轻拍。
一曲既了,男子一动未动,似乎依然沉浸在悠扬曲调之中。
这个男子,便是如今益都元帅府的元帅李璮。
边上传来一阵清脆的拍掌声:“我女琴艺又长,可喜可喜!”
女子起声,掩袖而笑,说道:“爹爹,你这么夸我,会令外人笑话的!”
“我夸我自己女儿,还怕人笑话?更何况,这里哪来外人!”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过半百、两鬓霜白的老者,姓王名文统,字以道。
此人不仅是李璮的首席幕僚,也是他的岳父。
李璮手轻轻一挥,那女子微敛裙裾,与收拾好古琴的侍女一同退出亭去。
“南京府来的人,还在府外?”李璮静静地问道,眼光依然游离在园中怒放的金菊之中。
“是啊,让他们等着吧!”王文统答道,眼中闪过一丝鄙夷。
“你觉得,他们来见我,是为了什么?”李璮收回目光,看着王文统问道。
“十多个军士,未向我等通报,便持械进入益都城。死一半俘一半,这些东真兵,实在不耐看啊!我看他们无非是请我等出面,去寻找那几个被俘的手下。”
李璮在心里摇了摇头,他这个岳父,经义进士出身,经世理财之能绝佳,但眼界总是太窄,对时势的判断总有偏颇。
不过,人无完人。益都这些年实力大增,如今已经几乎控制了整个山东东路。此人功不可没。
这样也好,这种人自己用起来更放心一些。
“对南京府,你莫要过于轻视。”王文统不明白南京府的实力,李璮心里却是清楚得很。这些年,南京府在辽东可谓一帆风顺,如果说有挫折,就是未能顺利立国。
许多人都以为,南京府因此会被和林打压,但李璮却不这么认为。管辖的地盘增加了一倍不止,而且已经拿下婆娑府。如果在未来几年,能够在与高丽的战争中保持不败,那么一定会成长为辽东最大的一个势力。
这个势力与自己隔海相望,从此也一定会成为自己必须正视的一个势力。
处理得好,南京府将可以成为益都的一个应援力量,甚至可以作为开发高丽的前锋来使用。但是处理不好,就会成为益都后背的一个威胁。
“我觉得元帅完全不用去理睬南京府的人,我估计就这两天,他们就要打起来了。”
“你认为南京府的人没有胜算?”
“城外东真兵,不过十来个人。塔察儿手下现在估计最少有百人,虽然都算不得悍勇,但我实在看不出南京府的人如何都斗得过塔察儿。
还好他们这次学得机灵些,没敢随便进城,否则这十来个人,估计也早被灭得一干二净!”
李璮摇头不语,不过他倒真的对双方的这场争斗有些期待起来。
也许王文统有一点说的对,不管如何,先让他们斗一斗再说。即使南京府想要与自己达成合作,也得让自己看清楚他们到底有没有这个资格!
夜幕已降。
赵权依然伫立在营寨里的望楼之上。
营寨安扎在益都城外东北角处,正对着那座高大的魁星楼。
十个人的营寨,占地极小,但是赵权依然一丝不苟地让手下按行军标准来建造这个临时的营寨。
封扬终于回来了,看到在望楼上的赵权,不由分说就爬了上去,对边上的护卫怒斥道:“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不可让权总管站上望楼!”
赵权摆了摆手,他知道自己上次受伤后,封扬似乎就有些心里障碍了,就怕自己暴露在敌方视线之内。
下了望楼,封扬才舒了口气。抱拳说道:“今日依然未获回复,我看,是他们不想见我等。”
“没关系,咱们礼到了便可,以免到时搅乱益都城,说咱们无礼。
勇诚呢?”
“还在城里看着,他说已经确定了,今晚三更!估计有百余人。”
赵权皱了皱眉,问道:“知不知道,是什么人?”
“肯定是蒙古人,但还不知道是哪一方的势力。”
“好吧,既然不知道是谁,先把他们打疼了再说!吩咐大伙儿,尽早吃饭,休息好,做好开战准备吧!”
残月斜挂半空。
魁星楼上,灯火通明,一边映着城外东郭依然嘈杂的人群,一边虎视不远处孤立的东真军营寨。
一队黑衣人,自城墙根处游出,向东真军营寨悄然而行。
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一片耷拉着身子的杂草,被这一群人踩过之后,发出极其细微的呻吟声,然后就再也挺不起了腰。
领头的是一个蒙古壮汉,他弯着腰在东真军营寨百步之前停住,细细地分辨着周围的动静。营寨之内,似乎传来一些笑闹声、呼喝声,以及低低的马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