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呜嘀呜”
一辆警车在凌晨的街头快速驶过,像是赶着要去哪里,车胎从湿漉漉的地上卷起水滴。
被雨水冲刷过的城市,所有颜色都变深一层。
灯光映在坑坑洼洼蓄着积水的街面,像是折射出另一个支离破碎的世界,一滴雨便是一次动荡。
天还下着毛茸茸的细雨,街上基本没什么人。几个游荡的社会混混似乎刚从酒吧出来,一个个勾肩搭背,东倒西歪地走着。其中有个混混望着警车的去向,大声说自己走不动道了,干脆大伙儿就地打一架,把警察叫来,载他们接到派出所去。边上人听了纷纷说是好主意,只不过有人似还清醒着,怪笑一声,说咱们人这么多,等警车一辆辆过来把他们载走,“慢得要死,还不如等公交!”其余小混混听了,顿时哈哈大笑。
零星几个路人,紧了紧衣兜,埋头绕开,远远地躲着这群混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再明显不过,就仿佛刚才经过的警车并未成为他们正常行走的底气。
观众们感觉悲凉。猜到这是仓库的逮捕行动失败的后果体现。
在红面具的计划里,他要将那天工厂仓库里发生的事,剪辑后用黑客技术大肆散播。现在看着银幕里的街景的一角,窥一斑而知全豹,红面具已然达到了他的目的。警力不足,混混对警察失去了敬畏,居民们也减少了对警方的信任。
张家驹怎么样了?观众心想。
他们还记得上一幕的最后,红面具炸掉了工厂,既是掩盖痕迹,也是用于逃离的掩护。不少警察被埋在了里面。张家驹作为主角,绝对没那么容易死掉。但知道世上有一种痛苦叫生不如死,观众很担心张家驹。
“呃。”
有个混混突然被人从身后撞了一下。
转身看去,是个酒鬼,醉得比他们还厉害,低着头晃着身子,看也不看地撞了过来。
张家驹踉跄几步,差点摔倒,连忙护住手里的酒瓶。
观众差点没认出张家驹来。此时的他一头乱糟糟的长发,大概有一年多没剪,胡子拉碴,浮肿的脸松松垮垮地耷拉着,嘴角带着不知哪搞来的伤口。那双眼,曾经那双坚毅和冷冽的眼,如今完全不见,只剩空洞和麻木。和过去简直判若两人。
从张家驹身上,人们不仅能看到时间的流逝,还能看到被击垮的意志。
当一个神枪手开始喝酒,一个依赖稳定的技能沾上了失控,你就知道这人算是废了。
被张家驹撞到的混混宛如被一坨粪便碰了瓷,不由怒骂道:“你他妈走路不长眼睛啊?”
张家驹举起酒瓶,喝了一口,胸前流了一口,置若罔闻地往前走,穿过一个又一个混混。
问话却被无视,混混感觉在同伴面前丢了面子,愤怒地一脚踹了过去。
张家驹往前俯冲几步,双手像翅膀一样扑腾几下,没倒,转过身后,本能地双腿交错而站,摆出拳架。
然而下一秒,他竟主动放下了双手,松松垮垮地站直,把酒泼向周围的混混。
这一泼被视为开战的挑衅。
七八个混混一拥而上,对张家驹拳打脚踢。
张家驹倒在地上,寻死般摊开四肢,任人殴打,从身体内部挤出一声声闷哼。
在几个混乱摇晃的镜头里,观众却从张家驹麻木无神的双眼里看到了一抹快意。好像渴求着痛意。
想想也是。从不失手的张家驹,信心满满地带着队伍去逮捕五个罪犯,结果全军覆没,歹徒一个也没捉到,己方更是死伤惨重。尤其是他女朋友将亲弟弟交付给他,而他忽视了小舅子“等待支援”的劝告,任情绪占据大脑,执意追击。不是一个好姐夫,更不是一个好队长。平时被同事们叫作神探,枪王,教官,结果在最得意的领域输得一败涂地,一个兄弟也救不回来。独活于人间,却像置身于地狱。
张家驹落魄到如今这幅地步,不全是因为警队的惩罚,同时也是他的自我惩罚。
张家驹挨打着而不还手,很快鼻青脸肿,满脸是血,看不清五官。他的意识开始消散,脸上只残留着解脱的表情。
混混们在酒精和情绪的操作下,打嗨了,全然不顾会不会把人打死。
路上行人只敢远远地看着这一幕,不敢劝阻。有人好心,打了电话报警,然而警车没法很快出现。
就在观众怀疑张家驹要被人打死的时候,一个年轻人突然出现,一拳一脚撂倒一个又一个的混混,身手很是不凡。一边打着,还在背法条,说自己正在行使正当防卫权,见义勇为,为民除害……眨眼间,所有混混就都倒在地上呻吟了。年轻人还没罢休,他挨个给混混训话,质问他们这么做对不对得起爸妈,对不对得起社会云云。
张家驹失去意识前,听到了周围的掌声,以及远方隐隐约约的警笛声。
像听见了最令人安心的声音,他闭上了眼。
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张家驹已经在病床上了。
窗外大亮,周围满是热闹。
突然身处这样的环境,张家驹却没一点慌张,好像已经习惯了常常从医院病床上醒来的样子。
他先是蠕动几下,感受片刻浑身的疼痛,眼中莫名失落,然后就那么望着天花板,静静地发呆。口干了也不想去找水喝,眼角凝着分泌物也不抹掉,他就那么将自己静置,任由灵魂腐烂。清醒对他来说似乎是种酷刑,只有放弃感受,才能以人的形态继续活下去。
“五十?姐姐,你跟我开玩笑呢吧,你看起来顶多就三十几啊!”
“哦呵呵呵呵,你这个小伙子会讲话的咧,喏,给你个梨吃吃,新鲜的,早上刚摘的。”
陷入虚无的张家驹,耳边突然听到这么一段对话,声音很近,近得就好像讲话的人正坐在床边。
猛扭过头,张家驹果然看到自己的病床边上,一个年轻人突兀地坐在那里,背对着他,正和跟隔壁病床的人聊得欢快,嘻嘻哈哈地捧了两个梨。
“你谁?”张家驹哑着嗓子问年轻人。
年轻人耳朵很灵敏,听到微弱的声音转过头来,立即放下梨,站起来敬礼,说自己叫段小风,是警队安排给他的新搭档。说完,还殷勤地从床头柜拿起早已准备好的水给张家驹。
看着面前这个年轻、热情又朝气蓬勃的小伙子,张家驹神情恍惚,像是想起了谁,一瞬间眼神里满是怀念和哀伤。眨眨眼回过神来,张家驹低头喝了一口水,跟喝酒一样一口含住好久,然后说:“你自己去申请换个人。我休假,跟着我没用。”
目光暗了暗,张家驹又补了一句:“跟着我容易死。”
段小风低头削着梨,说:“我不怕死。”
张家驹低垂的眼神好像更伤心了。
段小风继续说:“我看过那个视频。知道那次行动之后,很多人在看我们警察的笑话。好几个高层落马了;京城附近的基层,好多一线转了文职,有的甚至不当警察,就怕被抓去玩什么鬼游戏的时候,家属被枪口对准;出门走在外边,跟别人说自己是当警察的,别人就会拿意味深长地眼神看你。这些我都知道。”
张家驹眼神落在段小风的身上,似乎在问,既然你都知道,那你现在过来是想干嘛。
“这些都是暂时的。”段小风削好了皮,从口袋里掏出小刀,一边切梨一边说:“无论哪种政治体制下的国家权力,都不可能没有瑕疵、不可能不被滥用。但我们国家能强大到现在,是因为它有一套自我纠错系统。
你休假了,所以不知道那次行动之后,警队就已经全国范围地开始整风了。基层这边也有一系列改革措施,重视群众的声音,按照规章制度执法,每个警察的个人信息被严密保管……社会上在拿我们的污点笑话我们,但我们就该认错的认错,该改正的改正,污点一个个洗掉,形象已经一点点扭转了,队伍也在一点点重新凝聚。”
梨几下削好,然而段小风却自己吃了起来,时不时还瞪大眼睛对邻床的大姐连连比划手势,表示梨真好吃。
“但是还有一个污点,怎么洗都洗不掉,它留在那里,就会一直提醒警方有多废。”段小风鼓着腮帮子凝重道:“两个月前,这帮面具杂种又干了一票,牺牲了不少同事,还是没抓住。如果不彻底铲除他们,这个污点就永远在,老百姓对警察的信任就永远是不充分,犯罪分子也会照着榜样,大着胆子,源源不断地冲击法律。所以……”段小风似乎终于想起张家驹才是病人,他用小刀叉了一块果肉,递给张家驹:“警队需要你回来。”
张家驹沉默地接过小刀,没有吃,也没有说话。
段小风就像只无人看管的小狗,又是开窗,又是收拾东西,手脚麻利,忙碌得很。
过了好一会儿,张家驹把梨放到了一旁,问:“为什么找我。我已经……”已经输得那么惨了。张家驹用一声叹息和紧抿的双唇如此回答。
“当然是为了抓住那些杂碎。一年多的时间,我们找了各种人,但是谁都没成功,最大的成果和线索,都是一年前靠你得来的。既然试了各种人都失败了,那不如在失败的人里,再找个最有可能反败为胜的。”段小风用眼神表示,张家驹就是那个最有可能反败为胜的人。
一提及过往,那些失败的经历,痛苦的回忆,便猛烈地撕扯着张家驹的心里。
这些回忆他一年多以来一直极力避免回想的东西。像纱布裹住伤口最后和伤口一起疤了痂,不撕是块心病,撕开了血肉模糊,再次品尝痛楚。张家驹捂着胸口,简直要呼吸困难。
段小风很清楚自己的话能对张家驹带来了多大的伤害,但他坚持这么做。“直面痛苦,才是摆脱痛苦的第一步。”他轻声说。
张家驹闭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镜头闪回到一年前行动的尾声。工厂仓库被炸塌,不知是运气好,还是匪徒有意怜悯,张家驹所在的那个角落炸弹最少,他和一些警察侥幸没死。当张家驹灰扑扑地被捞出来后,坚持不去医院,非要留在现场,就在一片废墟里挖着同事们的尸骨,最后挖得双手满是鲜血,被强制停下。一停下他就不知道该干什么了,只是坐在蒙着白布的弟兄之中失魂落魄,活着却像死了一样。
一想到要再次带着队员面对那帮面具匪徒,张家驹怕了。他用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背对着段小风,无力地说:“……找别人吧。”
一个神探、老警察,以背示人,说明他已经失去了直面困难的勇气。
和红面具的那次交锋,张家驹的脊梁骨已经被打断了。
段小风也没有办法,只好让张家驹不急着做决定,先考虑一下,他下次再过来。
“对了。”段小风走之前,忽然想到什么:“你女朋友刚才来看过你,她让我跟你讲,今天她做好晚饭等你过去。”
一句话,将沉溺在悲伤里的张家驹唤回了现实。
当晚,张家驹久违地理了理自己的外表,刮去了胡子,对脸上的伤做了处理。但破旧的衣服,和落魄的气质,依旧体面不了。他站在某个楼下的楼道里徘徊不定,犹豫着要不要上楼赴约。突然,女朋友和段小风从楼上走了下来。“我就知道他已经到楼下了。”段小风得意地说,如果他有一条尾巴,此时一定摇来摇去,求人表扬。
“你怎么也在这里?”张家驹震惊大于疑惑。
段小风抽了抽鼻子,笑嘻嘻地插科打诨,说张家驹消毒水当香水,真是厉害。
但是在张家驹的冷眼下,段小风只好道明来意,说他就是来送个东西的,这就走。
经过张家驹身边的时候,段小风悄悄递上了一个东西。张家驹一摸就知道,这是他当初想要求婚的那枚玉佩。“昨天从你口袋掉出来的。今天白天忘了还你。”段小风说。
看样子,那次行动之后,张家驹不仅事业停滞,感情方面也原地踏步。计划中的求婚无疾而终,只好一直将玉佩随身带着。
“现在给也不晚。”段小风不知是说自己还是说张家驹,然后走了。
张家驹揣着玉佩,跟在一旁等着他的女朋友一起上楼进了屋。女朋友果然做了一桌丰盛的晚饭等着他来。两人坐下后,一开始对话不多,很久没见面的人,处处透着生疏,但毕竟曾经熟得不能再说,语气渐渐有了温度。等聊到近况的时候,话题开始不可避免地谈起这一年的逃避与等待。
按照他女朋友的意思是,过去的事已经过去,去世的人已经去世,活着的人,人生还要继续。她说,相比所有人一起牺牲,那帮兄弟们一定更乐于见到还有一个人没死,尤其这个还是张家驹。“他们了解你,也信任你,相信你如果活着,一定会把他们留下的家人照顾得很好。他们知道你会把他们的爸妈,当成你自己的爸妈;把他们的妻子当做自己的姐妹;把他们的孩子当成是自己的孩子。”
张家驹那麻木了许久的脸,终于开始生动。
“所以你再这么伤害自己,是不是会让他们失望呢?”女朋友握住了张家驹的手,手上有张家驹不知什么时候落下的伤口。“阿乐的小孩要上小学了,小辉的妈妈听说身体也不太好……”她知道爱人正深陷泥潭,并且即将瞒过口鼻,而她在温柔地一点一点将爱人拉上岸。
听着女朋友说着琐碎的小事,张家驹逐渐泪流满面。
然而正当观众以为张家驹的灵魂即将被唤醒的时候,他抽出被女友握住的手,抱住自己的头,艰涩道:“可是我还是原谅不了我自己。是我害死了他们,都是因为我。”
“不是你害死他们的。”女朋友离开座位,抱住张家驹:“害死他们的是那些罪犯。你也是受害者。”
然而张家驹只是眼神哀切地摇头,无力地摇头,欲言又止的神情里,像是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敢说。比如当初行动的细节,比如他的自大害死了一半的同事,再比如他的怯懦、犹豫和慌张,让他连败三场,一个人质也没救回。
但最后,张家驹什么也没说,只是逃一般地走出了女朋友的家。只留下身影落寞的女友独自在温馨的家伤心。
观众们看得胸口闷堵,只觉得好唏嘘,好可怜。
一个破碎的家。
弟弟死去。
张家驹活着却沉溺在过去无法自拔。
女朋友一边消化失去亲人的悲伤,一边眼睁睁看着爱人堕落而无能为力。
三个人,都在地狱。
看着银幕里离开女友的家,又跑到酒吧灌酒的张家驹,吴砚恨不得冲进去拽住对方的衣领,让他看看身边的人。但他记得大哥说过,有些人面对困难的时候,会选择逃避,因为逃避是最轻松的选项。张家驹借着酒精逃离了现实,就算没有酒,他也会用其他手段逃避。比如主动挑衅混混讨打的时候,很可能觉得死亡才是终极解脱。
等等……
一想到张家驹躺在地上的那个眼神,吴砚便想起了影片开始不久,红面具在高楼外行动时,张开双臂跳向天空,那眼神里一闪而逝的轻松和解脱。
那两双眼,真的很像。
吴砚不太确定,如果张家驹和红面具同样都想着自毁的话,那么……红面具又是在逃避什么呢?
这样想着,银幕上,镜头转到了红面具那边。
在大家的想象中,以一己之力打断警方脊梁的红面具,本该意气风发,得意洋洋。
结果不是。
在一个装饰豪华的屋子里,红面具正躺在床上睡觉。不戴面具的他,一张脸安安静静,所以的凶戾和野性统统收敛。面对这张好孩子的脸,任谁也想不到就是这样一个青年,心狠手辣,犯下多个大案,死在他手里的警察数目骇人。
忽然,一男一女激烈的争吵声将他从睡眠中吵醒。
“城西的派出所位置空出来,怎么就不能让儿子上了?你到底管不管自己的儿子?”
“我不管?那你管了没有?你一天天的,不是跟那帮女泡在美容院里,就是在国外飞来飞去买一堆没有的东西。你儿子变成今天这个废物,都是因为你这个当妈的没有教好!”
“我怎么样都比你好!我没有教好,那你呢,你教好了?”
“我忙着工作,我不工作谁养这个家?”
“工作?你一年到头能往家里拿几个钱?”
“你别给我吵,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红面具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厌恶,烦躁地用枕头捂住了脑袋。
然而伴随着争吵,某个脚步声越来越响,带着满满的恶意,从银幕之外迅速袭向红面具。
一只手突然把他从床上拽了起来。
“起来!就知道睡!跟你妈一样,晚上就知道鬼混!”中年人穿着高级警服,一下一下扇着红面具的头。
然后观众便看到,那个手段残忍,心性凶狠的悍匪,一下下被打得东倒西歪。以红面具的身手,三秒内夺走中年人的性命不成问题,但此时他的身子却因为过于恐惧,身体本能地切断了一切对外的感应,僵成了水泥,双眼失神地承受着。
观众们看得简直大跌眼镜。
“案子一个都破不了!想给你升职都找不到一点理由!”
“几年了,还是个小干警?”
“你让我这个厅长脸放哪里?”
“废物一个,混吃等死,一点都不像我!”
贬低谩骂伴随着殴打,如一阵狂风骤雨,拍在红面具的身心。
好一阵之后,中年人才整理着衣袖,余怒未消地离开。
中年人走后,一个装扮精致时尚的中年妇女走了进来。坐到发呆的红面具身旁,不痛不痒地安慰了几句儿子,再咒骂几句刚才那个中年男人,才坐下说了没几句,女人看了看手表,准备走了。走之前塞了一把几千近万的零花钱在红面具的手里,让他放假了出去转转,散散心。
而红面具从头到尾一直面无表情。
等到整个家只有他一个人了,客厅的电视自顾自在播着新闻。新闻里,刚才面容狰狞、痛快施暴的中年人,此时在电视屏幕里衣冠楚楚,正气凛然地说着警队改革以来的诸多成果。
这些字句像钝刀子,字字割着红面具的脔心。
在客厅电视的汇报声里,画面闪过了于这个家发生的种种罪恶。
有一群中年人来到家里,把精美的古董奉给中年人,中年人气定神闲地笑纳。
有中年人在书房,将手里的某些案子作为筹码,跟另一些穿着警服的高官进行政治利益置换。
有一个小孩大冬天光着身子,双手被铐着,被中年人拿皮带抽打,身上一道道血痕,小孩哆嗦着硬是没哭,僵硬着脸,满目仇恨。
小孩的那双愤恨的眼,和红面具的眼重叠到了一起。
听不进客厅电视可笑的宣传汇报,红面具心里的恨意需要发泄。
镜头一转,他来到了警队内部健身房的拳台,周围是些穿着黑色短袖警队便服的同事。
红面具在拳台上,左支右绌,似乎不擅格斗,只有挨打的份。作他对手的同事,根本没想着手下留情,红面具很快被打得流了鼻血,裁判喊了停。周遭的同事笑话他,“明明打不了,还总是来挨打。”红面具当没听到,当没人注意的时候,他舔着红了半张脸的鲜血,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终于将眼中的暴虐压下去。
红面具回到警局的时候,已经变回了那个低调可笑、干啥啥不行的废物厅长儿子。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他看到了张家驹。
张家驹从女朋友家里出来之后,苦闷地喝着酒,喝得比以往还凶,代表着刚才发生的对话其实有影响到他。
没喝几杯,段小风神出鬼没地出现了,装模作样地点了杯烈酒,抿一口,表情顿时皱成一张纸,他说自己其实能理解张家驹。张家驹嗤笑反驳,你能理解个屁。段小风说,我有个哥哥,是特警,一年前死在仓库行动里。张家驹表情凝固了,眼神有些闪躲,立马想要灌一大口酒。段小风按住张家驹的酒杯,说,我不是来扇你巴掌的,也不是来骂你的,我是来报仇的,我和我爸妈的人生都停留在一年前,我觉得,必须抓住那帮杂碎,我跟我爸妈才能放下这件事。不然活着跟死了也没什么区别。
“你要是不想活了,那不如跟我一起,也死在复仇的路上?”段小风笑着发出邀请。
一席话说进了心里,张家驹终归半内疚半冲动地同意了。
今天一早,就和段小风一起来分局做凌晨和一群小混混斗殴的笔录。
这个分局,恰好是红面具工作的地方。
看到张家驹,红面具像是看到了某个意外的玩具。
做完复仇的决定之后,张家驹的精气神已经有了一点改变,当初神探的风采,已经稍有恢复。
“有意思。”红面具低笑两声,轻说:“游戏开始。”
二十米外,仿佛远远地听见了这句话,段小风猛然扭头盯了过来。
张家驹问他怎么了。顺着段小风的视线看过去,那是一个办公区的角落,坐着一个气质沉静、一丝不苟正在工作的青年。
“不知道为什么。”段小风凝重的脸上没有笑意:“我就是忍不住想要在意那个人。”
一旁引路的警察看了看,笑了起来:“你直觉还蛮准的,那个吴泽是厅长的儿子。”
段小风和张家驹吓了一小跳,有些不信厅长的儿子能坐在这里。
似乎猜到两人的怀疑,警察看了看四周,小声解释:“只是厅长有点不喜欢他。”怕被当成背后诋毁他人,很快又补充道:“他不怎么合群,性子有点怪的,工作也得过且过,没什么干劲。”
“气质是有点不一样。”张家驹点了点头,没当一回事。
段小风再看了几眼红面具,晃晃脑袋,也没再纠结,跟着张家驹一起做了笔录。
笔录做完之后,两人要开始复仇了。去到总局,张家驹取消了休假。老上司问他怎么不继续休假,张家驹回答休息够了,也反省够了,他想抓住面具团伙。老上司赞扬了张家驹的思想,但紧接着说,“组里很多生面孔,都是外地调来的,好好磨合你好不容易回来,先适应适应,恢复恢复体能”,里外透露出的意思是,张家驹如果再想参与这个案子,只能是以普通干警的身份加进来,不再是指挥。张家驹对此没有异议。
回头跟段小风一讲,段小风很不满,怂恿着张家驹他们自己去查案。
一直很好说话的张家驹,猛地掰过段小风的肩膀,眼神像刀一样狠狠盯着对方,说:“你给我记住,不准擅自行动,一定,要按照规章制度来。”
段小风沉默片刻,点点头,说知道了。
张家驹放开段小风,前往作战室。
两人一走进去,众人视线投来,忙碌的众人停住了各自的动作,仿佛时间停滞了两秒。等大家恢复之后,房间里议论的声音明显低了几度。大家明里暗里关注着张家驹,通过神情,不难猜出,都是类似于“他怎么来了他怎么还敢来”的惊讶。
张家驹克制着自己不去在意这些,他观察着作战室的周围,一块块白板上,贴着面具团伙成员的各种资料,以及他们所犯下案件的资料。
张家驹站在这些资料前面,贪婪地吸收和更新着情报。
“你在这里干什么?”一个和张家驹年龄差不多的中年人,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
“抓贼。”张家驹目光有些愧疚,但还是坚持站在了这里。
“你还好意思回来?你还有脸回来?”新队长咬牙瞪着张家驹,额头几乎快顶到张家驹的额头。
“我知道我犯了错,这一年多的时间,我一刻都没有忘。我也知道我活着很厚脸皮,恨不得马上就死。但是现在让我死,我不甘心,要死也得抓到那几个混蛋再死。”
张家驹红着眼,毫不退让地瞪着新队长:“我来这里,不要功劳,我只要他们判刑。”
新队长直勾勾地看了几秒张家驹,最终默认了对方的存在。
周围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有没有什么想法。”虽说张家驹是被降了职来到这里,但张家驹的办案经验,新队长还是承认的。他指了指立着的一块块白板,问道。
张家驹很快就进入了状态。一年的空白期,好像并没有钝化他的大脑。
“他们很熟悉警队,知道每次行动的执行和流程;他们很灵敏,应该有眼线在,而且还是总局;他们受过训练,熟悉枪械和格斗;他们仇恨警察……”张家驹结合这些情报,总结出:“很有可能,他们有成员就是警察。”
新队长点点头表示赞同,这也是他们讨论出来的东西。然而假设是一回事,证实又是另一回事。他说这一年来,怎么都抓不到潜伏者的尾巴。“我们已经把全国警队里,格斗和射击的好手都调查了个遍,全都可以排除。之前编了几个假情报,让眼线传给他们的上家,方便我们打个埋伏。结果没用,那边没上当。”
张家驹听完,说:“格斗和射击,肯定是能藏则藏,不然太显眼。至于那些假情报散播出去,对面为什么不上当,不一定是对方识破了陷阱,还可能是因为……对方不感兴趣。”
新队长问什么意思。
张家驹把所有面具团伙所犯案件的白板拉到了一起。
“从一开始,他们犯罪程度就是在逐渐升级的,是在试探自己的能力上限,也是因为刺激的阈值提高了。一年前那次行动……”张家驹顿了顿,继续说,“一年前那次行动,是他们手笔最大的一次行动。有陷阱,有游戏,有自制炸弹。”
新队长明白了。相比起人数众多的仓库行动,自己布置的假情报,的确小打小闹了。
“突破点在这个眼线上。找到他,就可以顺着线揪出更大的鱼。”张家驹说。
新队长赞同,但问题是怎么抓,总不可能真的再复原一次仓库行动,激发面具团伙的兴致吧?
张家驹说先试着揪出眼线,“当卧底潜伏的压力不小,而且还是给面具团伙当卧底。”他问新队长:“每个分局心理咨询室的病历档案能不能调过来?”
新队长摇摇头:“半年前改革,所有警员资料保密,跟隐私有关的资料更加严密。”
“那医保记录?不看心理医生,会悄悄吃药。”张家驹问。
“跨局调资料,估计会很慢。”新队长说。
“那就只能调监控了,看哪些人在案发前后进行过心理辅导。”张家驹只能选择用笨办法了。
新队长说:“这个时间估计也要很久。”
“实在不行,还有一个办法。见效更快,但是机会只有一次。”张家驹说。
众人连忙竖起耳朵。
“把我当诱饵。”张家驹目光怔怔地盯着仓库行动的那块白板上,看着那些一条条细节,说,“他们那次玩这么大,有一半是冲我来的。”
“那次行动,我之所以没死,不是因为我厉害,而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警队的招牌,不想我死得那么轻松,不想我成为烈士。他们觉得我半死不死地活着,成为一个活着的笑话,更能伤害警队。”
作战室一片安静,众人只是默默地听着。
“所以,如果他们知道我没垮,而且再度对他们宣战,他们一定会应战。”张家驹很肯定。
“那我们要应战?”有警员怯怯地提问了。
大家想到了去年丧心病狂的游戏,不能不害怕。
张家驹看了一眼众人的表情,摇摇头,“不。”他显然也怕重蹈覆辙,有过一次惨痛的教训,不会再轻易让同事们冒着危险。
“我们只要揪出线人,主动权在我们这里,很多事就简单了。”张家驹说。
作战室的人已经接纳了张家驹,其中一个举手发问,这一年多过去,线人没提供有用的情报,那么这样的线人还能钓到鱼么?
张家驹点了点头:“如果红面具是警察,而且还是个能力相当可以的警察,那么他一定也知道慢性刺激法。”
段小风悄悄问边上的警员:“这个什么刺激法是什么意思?”
对方解释说,这是线人们惯用的招数,当他们(线人)被捏住把柄,要求提供情报的时候,他们起初往往会很配合,但等到后来,当他们发现即便是提供一些没用的情报,而自己又平安无事的时候,就慢慢的会觉得对方很好骗。他们会开始心存侥幸,不给有价值的情报,一直耗到对方对他们失去兴趣的那天。
“那家伙绝对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张家驹看着白板上贴着的红面具的照片,说:“他是一个自恋而且自负的罪犯,讲究细节,喜欢玩弄人心,这样的人,绝对不会让眼线失去控制,所以线人的那根线,一定还在他们手上。线人拿到这么大的情报,一定会第一时间联系他们。”
新队长暗暗握紧了拳头。其他专案组成员,也因为张家驹的提议而振奋不已,觉得案件终于有了方向。
坐在影厅的观众们,也终于觉得故事开始好看起来了。
之前警方被匪徒压着打,实力失衡。现在张家驹复苏归来,终于开始对匪徒开始反制。
接下来的事情便简单了。
在紧张的背景音乐里,专案组的排雷计划开始了。张家驹先是高调回归,在总局进行了一场内部检讨兼演讲,表示案情有了重大的突破。然后某个晚上,专案组突然组织了一大帮警察,从总局出发,去执行任务,警车呼啦啦一辆接一辆地开了出去。
其实行动是假,上车前,他们有意散布了本次任务的地点。开出去的车,也只是在总局附近瞎逛。
张家驹他们做了布置,利用通讯设备进行监控,准备看看任务地点散布后的十分钟里,有哪些短信是从总局附近发出去的。
十分钟,拦截到了数千条。
抓住了三名眼线。
警方拿下眼线后,控制住了他们,接管手机,继续发着短信拖住上家,然后网络技术组则跟踪号码,进行定位。
在焦灼的等待中。
“咬住了!”一个技术科的警员大喊。
专案组的众人振奋地差点没喊出来。
联系眼线的人,在京城的一家酒店。
这是他们一年来,第一次抓住面具团伙的尾巴。
第二天一早,行动开始了。
“蝴蝶,老大那边怎么说?”
“他已经知道张家驹回警队了。”
代号蝴蝶的年轻女人,坐在落地窗边上,一边翻着某本医学杂志,一边吃着早餐。
她所住的这家酒店装修,和她的容貌相比,并不相符。但几张散落在地上的手绘地图和窗外紧挨的楼房,透露出了她选择住在这里的原因。
“张家驹也是挺厉害的,那样了都还没崩溃。”和蝴蝶搭话的,是一个被三台电脑环绕的年轻男人,不管说话还是吃早饭,双眼都死盯着屏幕,活脱脱一个电脑男。“我线人说,张家驹又接手了我们的案子,前几天还演讲说对我们宣战,结果昨天晚上跑去突袭城东老唐的赌场,哈哈哈,活该那帮看热闹的傻比。”
“虚晃一枪。张家驹不是这样性格的人。”蝴蝶微皱着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算了,等老大来了再问他吧。”
她伸了个懒腰,继续看医学杂志。
“你就什么都等着问老大吧。”电脑男说。
“我乐意。”蝴蝶羞意浓浓地应承了同伴的调侃,但更浓的羞意,她还是留给了心仪的老大,“哎呀,要等到他下班才能见面,时间过得好慢啊啊啊。”她看了看表,发出哀嚎。
“无聊你就先打游戏嘛。”电脑男不解风情地建议道。
蝴蝶没理他。
“今天星期几?人好少啊。”蝴蝶看了看烈阳,一边涂着防晒,一边随意地看着窗外。
“星期六?”电脑男看了看手机,“星期六。”
蝴蝶看到几个小孩原本想要走到酒店楼下的这条路,但是才走到路口,就被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大姐姐拦住,举了举手里的相机,好像在说后面有片场正在拍摄。
蝴蝶看了几秒,突然后退几步离开窗边,跟电脑男说:“收拾一下。”
“怎么了?”电脑男尽管懵圈,但还是动作麻利地收拾着设备。
“感觉不对劲。”蝴蝶从枕头下面拿起手枪,又从包里翻出弹夹放进口袋里。随后把一些明显的个人物品整理进了包里,就打算离开了。
开门,没有急着出去。她利用手机的拍摄功能,观察着走廊的情况。
结果拍到几个训练有素、全身武装的特警,无声无息地从楼梯摸了过来。
蝴蝶不慌不忙地关上门,跟电脑男说,“我们被堵了。”
“怎么办怎么办!”电脑男慌得要死,“老大还没下班,其他人都还在路上!”
蝴蝶让电脑男别慌,她一边给几个同伴发去代表危险的暗语,一边走到了房间的窗户边上,从包里掏出高空逃生装备。
“我们从窗外走。”蝴蝶招呼电脑男。
他们住的这个酒店楼层不高,只有九楼。
两人打好绳结,就从窗外一降一降地往下滑。
然而楼外也是有警察在路口进行防备的。
蝴蝶他们降到四楼的时候,被发现了。
红面具收到同伴们遭遇危险的暗语短信时,他当时正在巡逻,巡逻有自己的辖区,不能随意离开。所以红面具说自己身体不太舒服,请了假。
下了车,他叫了辆车前往现场。
在距离宾馆很远的路口,隔离带就挡住了一堆凑热闹的路人。
“那边怎么回事?”红面具下车走过去,问着守在路口的警察。
“回去,不要凑热闹。”警察驱逐着路人,很担心这些市民热闹凑着凑着,不小心被流弹打中。
红面具听着远远的枪声,心有余悸地点点头,埋头离开。然而他拐了几个弯,来到某个巷子里,用鞋带顺着水管爬到了二楼。然后在楼道里,换上事前准备好漆黑的特警制服,戴上帽子,然后从边上的居民楼,来到楼顶,然后看着前方其他楼的楼顶,他冲刺,跨越,腾飞,翻滚卸力,一连串动作,翻越一个又一个楼顶,逐渐靠近了案发的宾馆。
站在最后的天台边上,他望着下方影影绰绰的警察,脸上浮现出了犹豫的神色。似乎在思索着,这时候到底要不要冒险救同伴。
宾馆四楼。
蝴蝶和电脑男躲着子弹,藏进了这一层的清洁库。看着身边的清洁小推车,蝴蝶快速拿起一个个清洁剂,分辨其成分,并把其中的一些混合到了一起。最后不知道捣鼓出什么东西来,用胶带将它们捆到了一起,伸手抛向走廊的拐角。
特警们看到滚落到面前的清洁剂,不由愣了一下。
蝴蝶探出手,瞄准,一枪击中被她丢出去的清洁混合剂。
“轰”
拐角处发生了剧烈爆炸,炸完之后白蒙蒙的一片。
蝴蝶退回到屋子,感受到了手机的震动。她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是老大回了暗语,让她撑住,他已经赶来了。
蝴蝶笑了笑,脸上再无半点紧迫。
“老大来了。”她说。
电脑男一下子也不怪叫了。
老大哪怕还没到,但这两个字足以让他们心安。
蝴蝶招呼电脑男跟她一起制作简易的防毒面具,然后她可以弄点化学武器撑到老大来救他们。
宾馆七楼。
段小风在蝴蝶刚才待过的房间,吹着口哨走来走去,看到落地窗的小桌子上有瓶防晒霜,便打算给自己抹一点。浑然没有剿匪的紧迫。
“你在干什么!”张家驹拍掉段小风的手。
段小风讪讪地说,紫面具是个擅长化学的,说不定自己配出来的防晒霜,效果要比市面上的更好。
张家驹黑着脸,揪着段小风的衣领把他带出房间。
“认真一点。”张家驹轻拍段小风的肩膀,“我不想再看到有谁因为疏忽而死了。”
段小风这才收敛淘气的神情,点了点头。
宾馆外,小巷。
红面具来到了宾馆的后门。
眼前是几个蹲守的警察。
看到红面具出现,大家先是吓了一跳,直到红面具举着双手,递上证件,警察们检查过后,这才放下警戒。
红面具说:“我在周围休假,突然听到这边有案件,就过来看看。我爸是厅长,不知道你们这里人手够不够,有没有什么忙我可以帮到的。”
听了前半句,警察本来想让红面具赶紧离开的,但后半句一说自己老爹是厅长,几个警察顿时就改口了,客客气气地表示人手其实很够,这里有危险,说不定这里等会儿就要发生枪战。“吴公子,你要小心……”
这警察的话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的脖子被一把刀狠狠戳进,用力下划。
警察下意识用手去堵从脖子流出来的鲜血。
红面具便接管了这名警察的枪,然后“砰砰”几声,其他的警察带着难以置信的神情,缓缓倒地。
红面具呼出一口气,收回蝴蝶刀,从警察的执法摄像头里拿出储存卡,然后就这么端着枪从后门走了进去。
镜头没有离开这个小巷。像是过了几秒,又像是过了几分钟,几声枪响之后。红面具、蝴蝶和电脑男相继从后门走了出来。
这意思是,红面具用一把枪,给同伴们杀出了一条活路。
红面具的脸和那身黑色警服,都干干净净。
蝴蝶和电脑男虽然灰头土脸有些狼狈,但神情都有着喜悦。一个是因为劫后余生,一个是因为爱人的相救。
红面具对两名同伴示意可以走了。
蝴蝶留恋地抱了抱爱人,然后跟着电脑男从巷子离开。
同伴离开后,正当红面具也打算走的时候,段小风从巷子的另一个路口出现。
今天阳光猛烈,巷子和马路有一条光影分明的分界线,将两人远远分开。
段小风看着红面具的脸,认出了他。但段小风依旧保持着警惕,问: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听到了求援,才朝这里赶来。”红面具说。
“我可不记得你这么有干劲。”
“工作而已。”
段小风不再多问,往巷子里走去。
当他经过红面具的时候,鼻子抽了抽,似乎突然闻到了什么熟悉的东西。
是什么呢?段小风皱着眉头想了想。
镜头闪过一个画面,是他不久前待过的那个七楼匪徒住的卧室。
“别动!”段小风突然转身,用枪指着红面具,逼后者戴上手铐。
红面具虽然不知道自己哪里露了破绽,但没什么反抗,但也没什么慌张,任由自己被铐住。
“是不是弄错了?”红面具轻轻地问,就好像真的很委屈似的。
“不管是不是弄错了,你先跟我走。”段小风说。
“这么无缘无故地把同事铐起来,事后查清楚了,你是要被处分的,严重点还要被停职。”
段小风愣了一下,似乎第一次听到这样的事。
趁着这一瞬间,红面具借着摔倒的机会,迅速下蹲,将铐住的双手从下绕到了身前。然后迅速反制,和回过神来的段小风对打起来。
观众们意外发现,尽管红面具之前仓库里,格斗游戏没有上场;在拳台上被同事们打得狼狈不堪,但他是能打的,而且很能打。
哪怕双手都被铐住了,也能和段小风的对打中占据上风。
段小风引以为豪的擒拿术,在遇到红面具之后,顿时熄火了。就像在上大师课,不管他怎么发挥,红面具都能破解的同时,给他制造更大的麻烦。
就算是比拼拳脚,红面具的身手也在他之上。
段小风摔摔打打,很快就变得狼狈。他拉开一段距离,气喘吁吁地对红面具,说:“你不是警察。”
红面具从容地举着被铐的双手,摆出一个束手就擒的姿势,他微笑着说:“你也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