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带给长安百姓的,不仅是对屈子的思念与敬仰,还有对日后生活的向往。
在气候已炎蚊虫滋生的日子里,不知道多少长安百姓在听说了赵家传出来的消息后,就开始蹲在赵家铺子的门口。
相比饿肚子,难受一时算得上什么?
赵家的粮铺不大,数量还少,远远及不上陈家在长安城中有那么多铺面,但此时已经排起来的长队令所有人瞠目。
于是长安城中就出现了一道奇景,一个许久未曾开门的粮食铺面,居然自下午开始,一直到天黑,再到第二天天亮,越来越长。
可是就在这些人一天一夜的焦急等待中,等来的却是今日店铺不开业的消息。
这消息顿时让整支队伍炸了锅。
但是在纷乱喧闹的过后,那赵家仆人说出来的话让躁动起来的众人纷纷四散而去,只剩下带着某种特殊目的的人……留在原地面面相觑。
“赶紧,回去告知陈管事!”
就在这些人将讯息送到陈丰手上时,从宣平坊为中心,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动作了起来,仿佛一张细密纷繁的蜘蛛网,钩织在整个长安城里。
“老爷……赵微他……”
从灞河上回来后,陈平就一直未曾合眼,开始细细思索起中间的所有关窍,赫然发现,如果所有自己眼前看见的听见的,都是假象,那么赵微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自己……
不……不只是自己。
四十文每斗,这简直是要与整个长安城参与这件事的所有粮行为敌了。
他怎么敢的?
苦熬一宿的陈平双眼通红,陈丰有些不太敢将刚才听来的消息说出口。
“说吧,何事?”
“赵微他……”
“放心讲来!还能有什么更糟糕的事情?价格提了?降了?还是发现哪些人是陈家人了,所以不卖?”
陈丰嗫喏了两下,摇了摇头。
“赵家那边……店铺没开……”
“当真?”陈平猛然一喜,当即大笑三声,“天助我也!果然他就只是放出来的假消息而已,四十文一斗,怎么可能!除非他没在京城买半点粮食!”
“但是……”
陈平看着欲言又止的陈丰,心中咯噔一下:“但是如何?快快讲来。”
“但是……赵家说,将专门安排人手,以各个坊市为中心,送粮上门,成年男子每人每日一斛粮的方式进行售卖……确保……确保京城所有人,都能够吃到粮食,杜绝因为粮价低,而被……而被……”
陈平听到这些,感觉整个人被什么击中后脑一般,觉得周边的环境有些摇晃:“而被……什么?”
“而被……某些有心人,悉数买走……”
陈丰描述的话语,已经将措辞修改的尽量委婉了,然而……陈平听了后依然踉跄的退后了两步。
陈平忽然觉得周围都摇晃了起来,这天好蓝,云好白,日头好暖。
赵微这厮,怕是一早就挖好了坑,在等着自己往下跳了。
陈平的后脊背重重的砸在了花园中那坚硬的泥土地上,带起了无数草屑,使得周围原本安享悠闲时光的蚱蜢打了一个激灵,飞快的跳走了。
“老爷——”
“快来人呐!”
在陈家鸡飞狗跳的同时,赵微也在忙忙碌碌。赵骁原本想和赵微聊上一聊,在听到粮价的消息后,也就打消了这个心思。
“现下想来,是我们多虑了,咫尺这孩子,做事心中是有分寸的。”
赵夫人点了点头,自己是多虑了,眼下这孩子敢做出这般举动来,简直是要和全京城的粮商为敌了。
“想想也是,那钱铺子是皇家的产业,官家怎么可能坐视粮价飞涨而不理会,反倒是妾身……一直对咫尺这孩子有恶感,以至于……判断事情的时候,就有些偏颇了。”
赵骁笑了笑:“若非你那般严肃,我也不会对他起疑,说到底,总归是身为长辈,却没有给他们足够的信任。”
这成婚已久的夫妇二人,看着府中上下忙忙碌碌的景象,都有了几分唏嘘之感。虽然这一次未曾对赵微做出什么事来,心中那种亏欠感却挥之不去。
“家中这粮食铺子虽然初创,但夫人打理家中大小事已经多年,可曾听闻过这如此大手笔的售粮法门?”
夫人笑着扶赵骁在院中一凉亭内坐下,缓缓摇了摇头。
“京城各坊,送粮上门……这一百零八坊,需要多少人手?还需要涉及到人数的核对,粮食数量的核对等等一应事务,咫尺这孩子应是头次处理,居然可以这般井井有条。而且……居然找来荆州的四大镖局来做这等事情……竟是将人手、安全等诸多问题都顾及到了……”
赵夫人感叹的同时,摇了摇头:“海儿这孩子,唉……”
赵骁闻言笑了笑:“海儿是有福气的人,资质平庸却又有这么一摊子家业需要他来顾及,平白捡一个有能耐的大哥,就什么事都不用操心了。”
“就算他生父生前与你如何情同手足,那终究是个外姓人……”赵夫人话说了一半,没继续说下去了,而是话锋一转,“不过也就是因为老爷愿意与人交心,才能得到如此多忠义之士的效命,这点妾身还是晓得的。但……”
“怎么了?”
“毕竟咫尺他还是个孩子……妾身一直不解,老爷之前也从没见过他,却总是一副不担心他闯出祸来的模样。为何?即便是昨日,妾身过来提醒老爷是,你对他也是信任万分,只是后来不知道想到什么,才开始慎重起来。”
赵骁突然就笑了起来:“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要更好一些。”
“就连妾身也不能知道吗?”
赵骁抿了抿嘴,看了自家夫人一眼,站起身来,缓缓踱步出了这凉亭,望了望天,望了望远处的太极宫墙,最后又望了望西北方那虚无缥缈的云层。
“事关重大,太多的事情,不说更好一些,不过……”赵骁笑了笑,“他有一个天下难逢敌手的老爹,我在这里还要操他什么闲心了。”
一句话让赵夫人直接有些发懵。
你这话没头没脑的,是什么意思?
李守义?
他再天下无敌,也只是个死人啊。
赵夫人看着已经走出小院子的赵骁,有些不明所以。
忽然间小院中一道黑影从眼前窜过,赵夫人望去,发现是不知道打哪来的野猫溜进了小院,看见了一只沿墙角而狂奔的仓鼠,正在你追我赶。
那仓鼠被逼在角落中无处可去,一双小眼睛左顾右盼,两只小爪子凑在左边不停地颤抖,显然是怕极了。
那只猫也开始不慌不忙起来,一步一步的朝那仓鼠跺了过去。
突然这仓鼠直挺挺的就倒在了地上,脑袋耷拉,四肢僵硬。这动作把猫也吓了一跳,走上去后拍了拍这只仓鼠,发现它随着自己的力道而东摇西晃,那僵硬的四肢不曾弯曲一下。
猫来回拍了几下,发现它都没有反应,顿时失去了戏耍的兴致,舍了这具尸体,三两下跳上墙头,出府而去。
而这只已经死掉的仓鼠,突然就活了过来,一双小眼睛四下一打量,和赵夫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之后,飞奔离去。
这等有意思的场景赵夫人许久没见过了,在一旁看的津津有味。
突然间,赵夫人脑中灵光一闪,身子就是一僵,顿时明白了自家老爷的言下之意了。
天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