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有一个年轻书生施施然从铺子中走了出来,若有若无的朝艳来楼二层的方向瞟了一眼,拱手一个团揖后,洪亮的声音沿着平康坊的街道往四周飘了过去。
“……因为铺子中有人恶意伪造票据支取银钱,现喂钱庄已经委派负责的账房先生前往作证,是以今日取钱的队伍将只有一个!烦请诸位邻里街坊,排成一只长队!赵微在此,多谢各位的体谅了……”
牡丹听见这些话后,默默的看了一眼身旁呆立着的陈平,厌恶他自以为是的牡丹心中也有些畅快,只是……毕竟是一条船上的人。
“暂时让他赢一阵,与大局无碍的,陈员外莫要太放在心上了。”
在牡丹的温言安抚之下,陈平的情绪也逐渐缓和下来,只是紧接着……
“这竖子……”
“这竖子!”
牡丹一愣,再次瞧过去,正好看见赵微面朝着自己二人所在的方向,放下作完揖的双臂,嘴巴张了张,做着略显夸张的动作,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定睛再次瞧去,赵微依然重复着刚才的样子,只是依然没有声音传过来。
于是牡丹学着他此时的口型,下意识模拟起来……
“朵下……朵写?”
“……多谢!!”
谢什么……
“这……”牡丹反应了过来,不由得看了看陈平。
“哼!”
陈平又是一声怒哼,瞪了一眼牡丹后,拂袖离了这艳来楼。
待陈平离去,赵微身后也适时的响起了呼唤声,赵微转身,是石头。
“人走了?”
石头点了点头。
根据石头的感知和樊辉的描述,刚才隐没在暗处的人应当是陈平。
自己早早挖好的坑,他终于还是跳了进来。目前自己和他,刚才应该算是第一次打照面,可惜自己却还看不清他的脸。
真可惜,自己早就知道了粮价异常,当时却未放在心上,后面为了赵幼悟,只能半路狙击,实在是失了先手之利,不得已站在明面上和对方对抗。
这样的话自己就必须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规避一切能规避的,才能抹平自己跟他之间的差距。
比如……心态。
刚才那点小伎俩,不一定有用,但总得试试才行。
让他乱了分寸,丢了节奏,在不该出手时,大量高价购进粮食,这样就会逐渐抹平差距。
问题是……如何让他失了心态?
王宙那边……问题应当不大,但也只是打乱他的节奏而已。这只能让他肉痛,必须还得想个法子才行……
这时在喂钱庄门口原本拥堵的人群,也逐渐散了去,随着散去的人群,喂钱庄内所发生的事情,也逐渐蔓延到了整个长安城……
多是些神算子慧眼辨真伪之类的桥段,在某些人的刻意推动下,传着传着就也就被赋予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总得来说,一举多得,铺子的名声又宣扬了一波,同时还可以光明正大的降低储户取钱的频率,可以尽可能多的将银钱留在铺子中,更可以震慑那些存着同样心思的宵小之辈。
与此同时,王宙带着的使团人员,也再一次前往了渭河码头上的滕国商船之内。
今日的王宙有备而来,在和陈嗣同的交锋中,即便是被他的咄咄逼人之举挤至角落也浑然不惧。
陈嗣同虽然诧异王宙此时的态度,但依然再一次提起了全面通商的要求,而这一次,没给王宙太多机会,很快,话锋一转,陈嗣同主动退让,就将话头转到了粮食上面。
“……实不相瞒,近日里来,汉国京城粮价飞涨,朝廷已经介入,可粮价也仅仅是压下来一点而已……”
王宙说这些老实人的老实话当真如鱼得水,让陈嗣同根本没办法从他的表情上判断此话的真与假。
陈嗣同只当是王宙准备狮子大开口,想要拿别的东西来换,不料王宙竟然邀自己下船去城中瞧上一瞧。
这一瞧不打紧,方知王宙所言不虚,长安城中粮食的售价竟是滕国的四倍左右!王宙自然打蛇随棍上,将赵微所教的语言调整了一下措辞后说了出来。
果不其然,这陈嗣同来回打量了一番王宙之后,没有急着下结论,便转身回了滕国的商船。
这件事情,陈嗣同也需要好生思量一番才好做决定。
陈嗣同这一思量,就是一整天,起先王宙有些忐忑,可随着等候的时间越久,反而心态越发平和。
因为这和赵微所推测的情形,竟是一般无二!
这样的话只需要按照赵微所说的做,将滕国人即将入城购粮的消息放出来,再带那陈嗣同多逛逛长安城便可。
不需要自己催促什么,陈嗣同自己便会主动带着银钱一头扎进来。
陈嗣同这里,的确很头疼。
他负责与汉国的贸易已经有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在滕国那两大派系中,是极为少有的中立派。
也正是因为他是中立派的关系,兼爱派和尚同派才能放心的将两国贸易如此重要的事情交于他手。
滕立国已有两百余年,立国之时,兼爱派和尚同派虽有冲突,但总得来说是良性的,相互竞争之下,国力蒸蒸日上。
然而承平越久,这派系间的斗争就开始越发的不对劲,总有种为了反对而反对的意味存在了。
这一次,济阴郡北部河段是兼爱派的腹家主要负责,此时出了问题,禽尚同和腹明志二人居然第一反应是在相互推诿指摘,而不是想法子赈灾!
尤其是那禽家!
受灾初期,灾民的规模可能尚不明显,此时由禽家统领全国各项行政事务,居然口口声声说此时无粮可用!
怎会无粮可用?
无非就是想借机,借着百姓的尸体来打击腹家罢了!
兼爱!非攻!这禽尚同跟腹明志的所作所为,哪里有半分兼爱非攻的样子?枉为墨家学子!
陈嗣同咬了咬牙,豁然起身招呼身旁随同的侍从一起换成松松垮垮的儒家衣衫。
“走!”
“去哪?”
“王宙那老匹夫的话信不得。”陈嗣同咬了咬牙,不能再犹豫了,时不我待,“粮价一事,必须要自己去长安城看看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