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微这般离去的姿态,其实是甚为无礼的,只是此时却没人再跳将出来了。相反都有些觉得这时候,他若不在这里,可能大家会更自在一些……
不少人都是目送着赵微离开的,余望亦是如此,原本想着起身相送一番,可又觉得此时说什么都显多余。
也就在赵微让开后,余望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凝神望了两眼,赶忙拉着余眺三两步的赶过来,躬身施礼。
“见过太子殿下!”
当今皇帝陛下赵祯只有一子,名唤赵曦,时年十五岁,便是此人,年纪不大,可看起来却是一副十八九岁的模样。
余氏兄弟二人才名出众,时常会去宫里伴读,因此立时就认了出来。
现在这画舫之中,都是些官宦子弟,不少也是见过太子的,此时被这里的动静吸引了视线后,立时也都认了出来,纷纷上前见礼。
这下动静就大了,三位名妓,就子纯清醒一些,非非还处于失神状态,嘴里喃喃着一些听不懂的话,可兰则是下意识往跟前凑去。
子纯连忙一把把她拉回了现实:“那也是你能过去的?”
太子殿下的到来,将刚才那有些尴尬的气氛冲淡了不少,一时之间不少人都凑在跟前,试图能寻着机会,说上两句,好让自己在未来的天子心中,有个印象。而剩下的那些,见礼时都有些心不在焉,显然是依然沉浸在那首青玉案中,有些走不出来。
太子面色和煦,说话时也都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柔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之感。有些人失了礼,他也浑不在意。太子年龄虽小,但在人群之中,丝毫不显慌乱,气度姿态颇让人心折。
李新和齐嵩二人并未加入其中,而是赶忙收拾了一个主位出来,请太子和公主殿下落座。此时众人才知道那个时不时回头望向门口的女子,竟然就是晋阳公主。
晋阳的名头,其实比太子还要响亮一些……大多数人虽没见过,却也听家中女眷们提起过。
身为当今皇帝陛下的小女儿,颇有学识见地,性格上有些像男子,算是个爱玩闹的主,时常受罚,可每次所作所为又不失善良本性,因此就算做了些什么出格的事情,也不会当真受到什么极为严厉的处罚,反而更得宠爱。
赵微走后,晋阳是有些忍不住想要跟着一起出去的,蓦然回首……灯火阑珊处……是……是在说我吗?
可此时已经不是普通男子的身份了,这等场合下,心中也知道分寸,强压下了心中念头。身子却不由自主的有些流连,有意无意的就会望向他离去的方向……
他刚才……是不是不大高兴?从没见他那么严肃过。
于是晋阳便留意到了场中情况,尔后大概也就明白了些什么……
之前自己无人搭理,众人知道自己身份后,一个个的就换了一副姿态……一群趋炎附势之徒,难怪他羞与为伍。
“见过……”
身旁一人过来见礼,晋阳抬眼一看,正是赵微刚才调侃的那人,心中有些厌恶,也不待他把话说完,直接挥了挥手打断了。
王鑫顿时面色有些僵硬,讪笑着将礼行完,心中颇有些忐忑,不知如何得罪了晋阳公主。而晋阳此时却好以整暇的饮了口热茶,似有心似无意的问起:“不知刚才那人是?总觉得好生眼熟,下阙此等意境,殊为难得,可惜……没听到上阙。”
这首元夕词实在太过震撼,场中仍有不少人一直在反复低吟,听到晋阳公主提起,于是有人就将赵微所写的词句递了过去。
晋阳和太子都望着那张宣纸,神情便和众人先前一般无二,先是一僵,接着就是有一种酥麻之感直接从头顶灌到脚底。
这时围住太子和公主的那些人,对晋阳的性情有了些切身的体会……那些青楼名妓们,若是能得这样一首词,怕是恨不得立时要委身于对方。就算是寻常女子,怕也是心旌摇曳不能自已的。
而公主殿下,居然可以如此坦然的坐在那欣赏。
震惊过后,太子咂了咂舌:“词虽好词,但不能说明全部,将来治国,靠得可不是诗词,而是在座的诸位栋梁之才。”
这一番话说得众人受用至极,晋阳也没心疑其他,反而觉得弟弟越发像个一国储君了。不过下一句,太子却是冲着晋阳说的:“皇姐莫非也听过那西游记?”
这时先前一直偷偷打量赵微的苏韬,才反应过来,猛然一击掌:“正是,我总觉得此人有些面善,现下才想起来,他就是那永兴楼说书人!”
苏韬不是寻常书生,也从不以读书人自居,这时候的神情姿态说好听点叫豪迈,说难听点其实就是有些逾矩了。此时的他吸引了众人的目光,而周围人也都好奇的竖起了耳朵,听他讲赵微那段永兴楼说书时的事情。
有关赵微说书的事情,其实苏韬也是听了有关传闻后,有所好奇,才想去一睹究竟的,看看这个连番拒绝多次雅间邀请,只愿待在大堂之中说与那些寻常百姓听的说书先生到底是何许人物。不曾想这一听之下,竟然就迷上了那西游记。
苏韬这段夸赞洋洋洒洒,既兴奋,又带着些遗憾。
“你们说,年年过年都要带着些礼物上门走访一番,今日送点,明日也送点,结果过不到几日,这些礼物兜兜转转一圈就又回来了,按我说,反正礼物还是要回到自家,那还何必搞这些事情,麻烦至极,害得我那西游记好多都没听到……”
苏略听自家哥哥什么话都往外头讲,也有些无语,连忙扯他胳膊。
“作甚,你若有事,也先等我说完。”
太子闻言,不由得发问:“哦?此人拒绝了很多人的邀请吗?”语气中带着疑问,面色上却是十分平静寻常。
“据说有一次,当众被人用金锭子羞辱,他当即就将那金锭子,当着那人的面给扔了,据说那姿态当时可是解气的很,唉……可惜……当时不在场……未曾亲眼目睹咫尺兄的风采。”
“呵呵……这其实有些太过不识抬举了。既然做了说书先生的事情,应当还是要这行当的规矩。有人欣赏,用银钱相邀,他却还自持身份,颇有些待价而沽的感觉。由此可见,此人……”
太子摇了摇头,没将话说完,而苏韬却好像吃了只苍蝇一般,原本兴奋的神色顿时僵住,还想继续说的话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就连场中众人也都楞了一下,这弯拐得太急,一时间众人心思各异,在揣测太子为何要说这样的话语……
王鑫却好像抓住那救命稻草一般,连忙站出来笑着附和:“太子殿下所言甚是,由今日之事可以观之,此子甚为擅长沽名钓誉。身为赵龙骧之子,怎会缺那铜臭之物。自降身份去那永兴楼说书,想必也是沽名钓誉之举。上元佳夜,此类小人不提也罢,大家还是继续饮酒赋诗,莫要被此人扫了兴致!”
说完就从身旁桌案遥遥举杯,酒尚未入口,晋阳公主那幽幽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之前我虽不在场,但似乎……刚才那首青玉案,便是你们逼着他做的呀……被人逼着沽名钓誉,倒也是奇事一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