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三个月了,起先的日子自然新鲜感多上一些,可日子逐渐趋于平淡以后,觉得连闲逛都有些无聊起来。
还是晴儿在的时候好啊……
那个古怪书生去哪了?今日却是未曾见到。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当你在念着一个人的时候,那个人就会恰好出现。
“你好啊……这么巧啊。”
晋阳公主一愣,却是才看见赵微,刚才正想着,此时便遇见了。
只是……这么古怪的打招呼……
此时汉朝的儒家文化飞速发展,已经达到了一种相当高的高度了,十分讲究礼之一字,人与人之间的碰面,基本都是立正以后整整衣衫,然后恭敬的一揖或是一福,似他这般远了招招手,近了则是随意的一句你好,实在是……
“你……你也好。”
赵微微微一笑,今日这古怪书生却没有在强行行善,也没对自己挥拳头,抬头一望,边上这府邸的牌匾上写着“宋府”二字。
似乎赵晴今日去的,就是一个姓宋的人家。
打完了招呼,赵微就继续漫无目的的抬步走去:“今日,不打算行善啦……”
说完话,无人响应,一回头,那古怪书生却还立在原地发呆。
晋阳公主有些发怔,抬头看见赵微正微笑的望着自己,紧接着,就鬼使神差般的跟了上去……
“你……说什么?”
“今日,不打算行善啦?”
赵微边走边说,速度不快,也就是说话时目光扫了一下晋阳公主,便又开始漫无目的的打量起四周事物来。
好洒脱随意……个头有些高,身子看起来比寻常书生要健硕硬朗好多,此时冬日阳光打在侧脸之上,觉得他整个人都很温暖和煦。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写出那种深闺怨词来?莫非,眼前人是赵海?
“善还是要行的,只是……总是不知道如何去做。”
赵微笑了笑:“这种事,本就不应当强求的。”
“在下还不知道兄台高姓大名呢?”
“赵微,赵咫尺,细微的微,咫尺天涯的咫尺,你呢?”
当眼前此人,和心中所想对上号以后,晋阳公主又开始有些发愣了。
“赵龙骧收的那个孩子叫做赵什么微。”
“这人就是一个粗鄙的乡野之人。”
“唯有暗香来,作诗之人是那赵微赵咫尺。”
“这相思怨可能也是赵家大公子的手笔呢……”
初遇时,此人目光格外无理,后来再遇见,又觉得这人只是有些恶趣味,真闲聊起来,又是另一种完全不同的感受。再将耳边一直听到有关他的信息,全部映照到眼前人的身上,对自己着实有不小的冲击。
晋阳公主醒过神来后,发现赵微正诧异的望着自己,一时之间有些羞赧,双手十指交缠于身前,讪讪一笑,吐了吐舌头,学着赵微说话的方式:“我也姓赵,赵幼悟,幼小的幼,悟性的悟。”
晋阳公主的本名,除了极为近亲的父皇母亲还有奶娘,几乎无人知晓,此时本着自己是男人的心态,就那么直截了当的说了出来……
应当是因为……自己目前是男人,才会这般说吧……
晋阳正在兀自想着这些,就看到赵微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接着就又打量了一番自己的胸口,目光颇为放肆,然后……脸上就透露出一丝嫌弃的神情出来……
这丝嫌弃一闪而逝,却依然被晋阳公主把握住了,当即就是一瞪眼,恶狠狠的比了一下拳头。
“你再看!”
赵微没料到他突然高声说话,尴尬的一笑,拱了拱手:“抱歉抱歉……在下……实在是……总之,对不住了……”
晋阳这下没收住情绪,也有些尴尬,二人之间出现了片刻死寂般的沉默。
他……不会生气了吧……晋阳不由得就去打量起赵微来,看不出来……
“怎么了?”
赵微察觉了晋阳公主的目光,不由得望了过来,晋阳与他对视了片刻后,脸上突然一红,心跳不由得有些加快,脖子略显僵硬的撇了开去。
“没……没什么。”
“今日无事,我正好有个想法,一个人做不来,你帮帮我,权当行善了,如何?”
晋阳见他竟然将刚才那片刻不愉快全然不放在心上,心下也是轻松已极,点了点头:“不知是何事?”
这事情可不是寻个阿猫阿狗,或者搀扶人过条街那么简单,而是需要几样东西。晋阳身上是半分银钱也无,赵微便招了招手让石头快步跟上来,然后从他的荷包里掏出一些银钱放到了晋阳手中:“不用多精致,随便什么模样,能用就行。”
需要的东西有三样,分别是醒木、手绢和折扇,赵微不大喜欢学那群文人士子,不管天冷天热,手里头都拿一把扇子以彰显自身气度,此时要用到,反而需要单独去买了。
赵微和晋阳兵分两路,各自到东西市上看能否把所需的物件儿买齐,相约在城东北侧的永兴楼碰头。半个时辰后,晋阳拿着块破木头有些羞赧的来到了永兴楼。此时的赵微,却是拿了把空白扇子,正在寻那店家想讨些笔墨来。
这时候的汉朝经济已经相当发达了,东西两市乃是整个长安的贸易聚集地,人来人往格外繁华,但是毕竟有历史的局限性在,不少东西还是没能摆脱自给自足的局面。例如一些寻常小物件,比如手绢或者醒木之类,即便是扇子,也是两面空白的扇面。
这些小东西,例如手绢,大多数人家都会自己缝绣,因此市面上买卖这类物件的摊位极少。醒木这东西寻常人家又用不到,相反扇子能买到,却只是空白的扇面。
若想买到两面有画又有诗的,通常只能到东西两市外去寻,一些落魄的穷酸书生不愿一头扎进那铜臭之地,却被生活所迫不得已需要贴补家用时,会买些空白扇面自己写上字画,到城中一些街道旁进行售卖。
晋阳觉得自己的任务没能完成,觉得很羞臊,正经的醒木上面会漆有颜色且雕琢有花纹,她在酒楼茶馆里,听那些说书先生讲故事时见到过。而她手中现在拿的,却是一个普通的木头块子,也只是她从木器店讨要来的边角料,一分银钱也未花得。
于是……在这种自愧的内心驱使下,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条丝帕来,咬了咬下唇,递给了赵微。
赵微接过后,不由得用手指摩挲了两下,滑腻腻的:“幼悟兄好本事,这手绢哪里买来的?牡丹绣得好生精致,我刚才逛了一大圈都未曾遇见一家卖丝帕的。”
说着就将这丝帕拿到鼻前轻嗅了两下:“我说哪里来的幽香,幼悟兄可曾闻过了?”说着就将丝帕递到了晋阳的面前,放在了她的鼻尖处。
而此时晋阳已然全身僵硬且燥热,两朵红霞悄然升至两颊,且渐渐的侵入到了耳朵上,整个人都这么呆愣愣的没有一丝反应。
赵微见她面色有异,眼神直勾勾的不知道盯向哪里,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却又看不见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由得用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她依然是一丝反应也无。正自疑惑,就发现她似乎整个人都开始泛红。
“幼悟兄?”
赵微伸手去探了探她的额头,滚烫无比,心下一惊:“哎哟,幼悟兄可是受了风寒?还是快些回家去吧!你家在何处,我送你回去。”
晋阳被赵微的冰冷手指一激,才醒过神来,不由得觉得面颊比先前还要烫上不少。晋阳连忙后退一小步,连连摆手:“不碍事,不碍事,就是多跑了些路,有些热……”
赵微狐疑的打量了两眼晋阳公主,晋阳有些受不了赵微的眼神,赶忙三步并两步的跑进了永兴楼寻了处空桌坐了下来,用手捂着扑通扑通跳不停的胸口,有些口干舌燥。
他……
他……
晋阳就在这纷乱的念头中,吵闹的茶楼里,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托着腮,渐渐的出神,直到赵微已经坐了过来,也未曾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