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别别,别杀他。”一边的乌鸦脑门上汗就下来了,你要动手也得等他出去啊,在这么多人面前动手,这是把城主的脸摁在地上踩啊。
“杀我?”黑袍人仿佛听见了偌大的笑话,冷笑道,“就凭他一个……”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感受到负剑者身边那个人的气势变了,那是一股子极其凶悍的气息,噎得他一句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滚。”乌鸦释放出独属于S级的气势,“三秒之内,离开这里。”
这一下,黑袍人也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S级的乌鸦已经算是一方领主级的人物,远不是他能得罪起的,当下脚一迈就要出酒馆。
“欸,钱没付。”乌鸦接着说道,见这黑袍人老实付了钱便不再管他,转头看向苏渭,“孤城,就算是治安条件好很多的黄金城,也要记得小心保管好自己的财物,要像我这样……”
他晃了晃自己厚实的家底,整整一兜子的钱。
“行。”苏渭本来就打算直接出手了,但是乌鸦帮了忙,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作罢,又坐了下来,取出纸擦了擦溅上红玉的血。
不过很快,他就发觉自己嘴里的肉串变得无味起来,退一步越想越气,忍一时越想越亏,于是,当苏渭撸完串上的最后一块肉,他还是站起了身,快步走出了酒馆。
那个黑袍巫师临走时的眼神,让他很不舒服,他总感觉那家伙是那种会给自己找事的祸害。
对于这种家伙,他一向是秉持着有矛盾就地解决的态度,除非打不过,否则一定要直接动手,别在那儿废话半天,B格掉一地不说,到时候跑了,等人家先手陷害什么的,实在是太毒了。
就算是得罪黄金城和巫师会也无所谓,大不了跑路呗,有着信息感知的他很难被彻底困住,只要和大狼他们会合,这些都是小事。
至少,就因为“两脚羊”这个称呼,他也要报复回来,没错,屠龙的少年终成龙,他也记仇得很。
所以,苏渭就这么出了酒馆,四处张望了一会儿,然后向着黑袍人消失的方向冲过去。
而在没有人看见的黑暗剑匣里,红玉微微闪烁着与苏渭眸子深处一般无二的妖冶红光。
“欸?”乌鸦则是望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并没有跟上去,仍是坐在原位,又问老彭要了一杯酒,随口问道,“对了,你儿子呢?怎么没见人?”
“后厨打杂呢,上次多亏了你啊,要不是你把他捞回来,这小子指不定现在在哪儿呢。”老彭笑呵呵道,捧起一个半人高的酒桶,往乌鸦面前的杯子里倒。
“小事。”乌鸦也是笑了笑,“毕竟这么多年了,总不能看这小子把自己作死吧?”
“不过,你的朋友出去了,你不管么?巫师会的人……”老彭擦了擦乌鸦面前的桌子,接着道。
“没事。”乌鸦只是摇了摇头,然后灌下一大口酒,目光里流出深邃,“我这个朋友,可是不得了啊。”
酒馆外。
走着走着,苏渭便放缓了脚步,他眯着眼观察了一下周围,这里仍然是那一处幽暗的小巷,当他转过这个拐角的时候,酒馆内的嘈杂仿佛被摒弃在身后的另一方世界里,而此时此刻,他所在的地方,似乎只剩下安静。
消失了?
他没有看到那个黑袍人,但与此同时,他抽出了背后的剑。
就在这里,在埋伏着我,随时准备着杀死没有防备的我,随时准备着夺走我的红玉……
而苏渭却闭上了眼睛,用另一种方式感受着这个狭小天地以及狭小天地里的杀机。
当黑袍人从黑暗里钻出,递出手中的短匕时,苏渭也转过了身,红玉横于身前,荡开短匕。
“什么!”黑袍人一惊,他没有想到苏渭居然预判到了他的背刺,明明只是个B级,怎么可能看破他炉火纯青的隐匿?
但是下一秒,苏渭借着红玉被荡开的惯性,换手将红玉架在黑袍人的肩膀上,同时身体绕着他旋转一周,那红玉也就如小时候幻想中教室坠落的电风扇那样,轻松地将其斩首。
头颅落地,光滑的颈部伤口迟疑了一瞬,才将体内的鲜血猛地喷涌三尺高,而后无头尸体缓缓倒在地上。
“我这……算是正当防卫了吧?”苏渭长舒出一口气,然后擦拭着剑身,将红玉放回剑匣,“嗯没错,正当防卫。”
而苏渭也是忘了,这黑袍人可不仅仅是因为口角,断指之仇加上绝佳兵器的诱惑,更何况乌鸦还没跟上来,即便是黄金城也很难遏止他的恶念。
不过,这个黑袍人并没有与恶念匹配的实力,背刺的水平远远不如医生吴辞,可以说,经过了医生的特训,他的第六感已经大大增强。
只要将身体放松下来,在即将受到攻击的时候,身体的每一处肌肉自然而然就会紧绷起来。
现在甚至连吴辞都需要全身心敛息才能够成功背刺他,这个小喽啰,不值一提。
“把尸体拖过来。”在苏渭的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
苏渭回过头,那是一个年纪与他相仿的青年男人,正提着水桶,另一只手则拎着块抹布,穿着脏兮兮的大围裙,平静的眸子里映着红色的小巷,但是没有任何波动。
“你……”苏渭有些迟疑,左手第一时间垂下,向后托着身后的剑匣。
“把尸体拖过来,血迹处理掉。”那个男人继续说道,然后看着仍然没有动静的苏渭,微微皱眉,不满道,“快点,这条小巷会有人来的,别被别人发现。”
“哦哦。”苏渭应下,然后一手扛起尸体,一手拎着头颅的头发,跟着这个男人,七转八转从后门进入酒馆的后院。
后院很大,约一个教室大小,有一块土地、几个水缸和巨大的酒桶。
“把他埋了,刚好,明年我想种一点葡萄。”男人继续说道,语气冷漠得好像这个人是他杀的一样。
“那……”苏渭沉吟两秒,接着问道,“那你准备出多少钱买?”
男人:“???”
好家伙,我特么直接好家伙!
甲:《商人》
“你……”男人的脸色变换了一阵,最终冷冷出声,“爱埋不埋。”
“当然埋,为全球变暖做点贡献。”苏渭应道,然后指指外面小巷里的血迹,“那些血怎么办?”
“我会处理的。”男人说道,然后指了指后院的一处门,“从这里进酒馆,你先走吧。”
“可你为什么要帮我?”苏渭站定脚步,没有动。
“我也讨厌巫师会。”男人终于露出了一些笑意,他用水桶装了一桶水,然后走到小巷里,泼水。
清水冲刷着墙壁,洗净墙壁上的血迹,血水混合着些许尘埃和青苔,顺着墙根流入下水道的井口。
“但是我没有实力杀他们,不过我有地,可以埋他们。”男人回到后院,然后抓起墙边的铁锹,开始挖坑,“我叫彭铁。”
“苏卿。”
苏渭走向通往后厨的门,但是走到门边,又回头道:“谢谢你,彭小哥。”
“不用客气,我只是看在乌鸦的面子上,帮帮你。”彭铁的反应依旧很冷淡。
“怎么?”苏渭挑眉道,他就知道,在黄金城这种地方,不会有平白无故的善意,“乌鸦救过你?”
“嗯,一个月前,我被巫师会的人抓走,送进了病栋。”彭铁倒是没有一点忌讳,直接回道。
“原来如此。”苏渭点点头,“等下来酒馆坐坐呗,我请你喝杯酒。”
“行。”
穿过后厨走进酒馆的大厅,苏渭看见乌鸦仍坐在原位上,便走过去重新坐在他的边上。
“再来一杯,加一盘串。”乌鸦看见他来,便招了招手。
“再来两杯。”苏渭纠正他道。
“嗯?”乌鸦有些疑惑,“你这么能喝?”
“还有人。”苏渭只是这么说了一句,便抓起面前的酒杯灌了一口。
片刻之后,彭铁从后厨走了过来,他脱下外面的围裙,随手放在一边的酒桶上,坐在了苏渭的身边,看了看他面前的两个酒杯,便拿了一杯,一口喝掉一半。
“哦?小铁子,活干完了?”乌鸦认出了来者,这个彭铁就是刚刚提到的老彭的儿子,说起来,还是他救回来的。
“嗯。”彭铁只是冷淡地出声,然后望向苏渭,“说吧,要我做什么?”
“仔细说说吧,病栋里面,巫师会为什么要抓你,病栋里,又有什么?”苏渭缓缓开口问道,提及病栋,又恰巧是最近发生的事情,这容不得他不深思。
而彭铁则是看了眼一边的乌鸦,见他没有开口的意思,便说道:“具体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但是,他们在找具有一种特质的人。”
“什么特质?”
“双重人格,比如说,我这样。”彭铁缓缓说道,然后突然脸色一变,微微低头,五官没有变化,但是气质猛然间阴郁了许多,“没错,就是这样。”
“双重人格?”苏渭重复道,但是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面前彭铁的表现,确实有种精神分裂那味儿了。
“嗯。”彭铁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抱歉,我的副人格比较得反社会,我不敢放出来太久。”
“没事,其实你也不用放出来,我相信你的话。”苏渭没多在意,但是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有关于笑笑心底那个声音的可能性。
如果她所说的那个声音不是什么特殊能力的话,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确实和双重人格有些像。
也就是说,她是因为这种特质才被盯上?
而且,病栋,又是病栋,他已经在短短的半天里听到三次这个地方了,也获得了这个地方的不少信息。
医术高超、一个月前开始抓人、与巫师会有合作、改造技术较强,其实到了这个地步,他已经有充分的理由怀疑,笑笑就在病栋。
“谢谢,你说的东西对我来说很有用。”苏渭笑着向他道谢,然后起身,望着身边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的乌鸦道,“走么?”
“现在?去哪儿?”乌鸦眨巴着眼问道。
“前面你说过,老彭的脚是病栋装上去的。”苏渭接着道,语气坚定,“我想去看看。”
“现在七点多钟,倒是来得及……不对。”乌鸦就有些莫名其妙,“去病栋看看?看什么?看病?最好别去那里,总是阴森森的。”
“这就是我的事。”苏渭接着说道,“回来孤城,我只有两件事,一是杀了典狱长,二是救一个人出去。”
事实上,说出这句话,他也是考量了很久的,他心中已经隐隐感受到了,乌鸦可能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在忽悠他了。
从一路上乌鸦百科全书式的科普中,他可以感受到,乌鸦下意识地将他当成一个对孤城一无所知的小白,或者用个更合适的说法——外乡人。
但是乌鸦似乎没有戳穿他的意思,所以他也就顺着乌鸦的意思走,毕竟以乌鸦的实力,想要拿下他,非常简单。
不过,他也能感觉到乌鸦对他的善意,大概是因为……
自己是乌鸦见到的,少有的正常的人类?
这也能解释了,这家伙一开始就对自己没有什么敌意的原因。
刚刚在酒馆里,是一个试探;刚刚说要去病栋,也是一个试探。
乌鸦下意识站出来帮自己,可以证明他确实对自己心存善意;而他不想让自己去病栋,也证明了他善意的目的并不是诱导自己去病栋。
综上,虽然他确实很奇怪,但是至少现在,他可以是一个可靠的队友。
“救人?”乌鸦重复道,“救什么人?病栋里只有一些实验品。”
“对,我想救的人,可能就在其中。”苏渭接着说道,“带我去看看,只需要带我到地方就行,我可以自己进去。”
“你自己进去么?”乌鸦撇撇嘴,脸上是不屑,“我赌你活不过三个走廊。”
“总之我要进去看看。”有些时候,苏渭也是个很倔的人。
“行行行,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要老实点。”乌鸦最终还是同意了苏渭的要求,而这也让苏渭更加确信了刚刚自己的判断。
乌鸦,不想他死,甚至于可以犯险。
这种绝对是违背了他生存之道,即苟道的做法,算得上是无缘无故的善意么?
他不知道,但是现在,他只能选择依靠乌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