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人,你考虑清楚,真要动晋商动山西官员?我怕你知道真相后下场比我更惨。”胡中友低下头惨然笑道,宛如无尽长夜中的告死鸟。
“不要墨迹。”
对于他的忠告或者说警告,滕瑞麒并没有理会。不论晋商的力量有多强,背后的势力有多大,难道还能大的过魏忠贤大的过天启?这两者他尚且不惧,何况一群卖国的蟊贼。
站得层面不同,看事情的角度也不同。
从胡中友的层面来看,掌握山西的晋商足以掀起一场不小的动乱,但对真正的大佬来说,没有兵马的晋商不堪一击。
如果他们真的有左右朝政的力量,根本不必当阴沟里的老鼠,鬼鬼祟祟。
“林大人好胆色。”胡中友嗓音略微恢复正常些许,“山西尤其是大同靠近关外,与异族接壤,再加上穷,这卖国走私的生意也就出来了。”
“粮、铁、盐,甚至于边关的防线图,都能卖。建奴那边用牛羊肉、毛皮或者金银交换。”
滕瑞麒微微点头,示意继续,这些消息都是他早就知晓的,并无值得关注的点。
“山西有三大世家,薛、李、王,他们负责进货与销赃,大同府那边负责组织人手向边关运货,朝中则以崔尚书为首,负责打通边关的渠道,顺利进去。”
从朝堂到官府再到地方势力,上中下三层共同织成一张严密的利益网,国之硕鼠从这中间滋长,疯狂啃噬大明最后一点根基。
于公于私,滕瑞麒都要打掉它。
辽东局势糜烂,孙承宗在勉力支撑,但再让这群硕鼠为敌人送粮送炮弹,能支撑多久仍旧是一个未知数。
滕瑞麒脸色阴沉,“胡中友,将你知道的全部说出来,尤其是各方交易路线。”
“崔尚书是刑部尚书,手下不仅有一大批衙役,还有一批亡命徒,全是从天牢中私放出来的。其中为首叫严杀,在两广杀了六十一人,手段残忍。严杀被放出来后,便负责出了关后运到建奴地盘上的事情,前段时间他被替换回京,现在是他的副手也是亲弟弟,严戮在负责。”
胡中友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东西都倒的干干净净,一点没剩,“严杀现在就住在老槐树胡同,南边数第三家。”
“兵部魏子元,他负责买通边关守将,具体买通的谁我不清楚,帮他做事的叫诨号黑五,住在沙街巷,东起第二户。”
“薛家商号在京城的负责人...”
“王家...”
审讯了一个时辰,确保没有任何遗漏后,滕瑞麒打了个眼色,命人看好胡中友。
“申喜、王二虎。”
“卑下在。”
滕瑞麒一挥大氅,肃声道,“点齐兵马,拿人。刚刚胡中友交待的人全部记下来了吧,一个不留,全部拿下。”
“是!”
“你们两个人安排下去,一个时辰内,我要在诏狱见到他们。”
“让开!”
京城内,缇骑四出,上千号锦衣卫精锐在申喜与王二虎的调动下兵分数路,赶往一个个不同的地点抓人。
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看到这一幕均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锦衣卫的巅峰时期。
自从陆炳不再掌权,锦衣卫就再也没有在京城内如此大规模出动过。
“锦衣卫,开门!”
“砰!”
根本不留开门的时间,喊一声表明身份,便直接破门而入,势如强盗悍匪。
“噼里啪啦。”
东西碎落的声音传来,整个院落变得一团糟。
可惜,根本没有找到任何人。
无独有偶,其他地方也都一样,统统扑了个空,无功而返。
申喜与王二虎站在诏狱前,踌躇不前,最后还是硬着头皮进去了。
“大人,我们没抓到人。”
十几号人,有一两个逃窜掉很正常,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滕瑞麒抬抬眼皮,“让谁跑了?命人写一份告示,通缉。”
“这...”
“一个也没抓到。”
二低着头,极度羞愧。
“一个也没?!”
滕瑞麒站起身,旋即又意识到什么,摆摆手道,“先下去吧,此事怨不得你们。”
十几人全部失踪,明显是崔景荣那边察觉到了他的谋划,提前做好了胡中友叛变的准备,将这些人处理掉了。
揉揉眉心,滕瑞麒感觉一阵头大,好不容易得来的线索难道就要在这里全部断掉吗。
第一次,他感觉到朝中老狐狸们灵敏的嗅觉与难缠程度。
不过是借着报复的理由抓了胡中友,对方居然就能看出自己的真实意图,直接动手清理所有相关人士,绝不露出丝毫破绽。
谨慎、敏锐、心黑、手狠。
从幕后转到幕前,失去了隐于暗处的优势之后,这还是滕瑞麒第一次与老狐狸们正式捉对厮杀。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倒要看看是你魔高还是我道高,哼。”
既然无法从京城内打开局面,那不妨把目光放到大同与边关,他就不信,崔景荣能将所有破绽全部堵上,一个不留。
如果是针对某个人,那滕瑞麒大可以直接陷害,之后随便编造一些证据即可。但他想要打垮晋商整倒东林党,必须光明正大堂堂正正。
陷害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可以,但能陷害一百个两百个吗?
不切实际,而且一个个陷害过去得花费多少时间,猴年马月。
所以,必须掌握大势,以雷霆手段,一棍子打死,这也是滕瑞麒为什么非要找证据的原因。
大同府,怀仁县。
夕阳西沉,家家户户升起袅袅炊烟,饭菜香传遍大街小巷。
浑身血污的杜老三摸摸自己咕咕叫的肚子,步履蹒跚走到一家小饭店的门口,“老板,行行好,赏块馒头吃吧。”
“滚滚滚。”店小二端着给客人上的菜,不耐烦地说道,“还馒头,老子都吃不上馒头,你吃个屁。”
杜老三这才反应过来,馒头,底层人有窝窝头吃就不错了,还馒头,他现在不再是大同府高高在上的杜老三三爷,而是一个隐姓埋名逃荒的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