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别砸了,别砸了!”冒襄的贴身小厮瑟缩着躲在角落里,冒襄回到下榻的客栈后,把面前能砸的东西全砸了。
“你也敢来管本公子了?!”冒襄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小厮,那小厮顿时缩了缩脖子,他还从来没见过自家公子这么失态的时候。
“丢人!丢人!”冒襄吼了两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想他冒襄身为复社四公子之一,名满江南,又是望族出身,父亲高居山东按察使副司,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先是追刘随云妻子不成,被曹变蛟当众打了四鞭,丢尽了脸面,已在复社成为笑谈,今天想当众折辱曹变蛟,没想到折辱不成,反而帮他扬了名,人家还得了苏州第一美女!
古时候的读书人多重脸面,尤其是冒襄这样恃才傲物的人,他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本公子不治了你这个武夫,就不姓冒!
想到这里,冒襄转身走出下榻的客栈,骑着马就向苏州府外而去,在太湖边上找到了几个正在晒网的渔民,那几个渔民看着突然驰马而来的冒襄,纷纷戒备的看着他。
“公子有事?”
“有事,你们家舵把子(江湖黑话,本意是掌舵之人,后来意指匪盗首领与后来的扛把子同意)呢?”冒襄面无表情的问道。
此言一出,几个渔民已经从后腰摸出了几把锋利的短刀,冷冷的看着冒襄。
冒襄丝毫不慌张,骑在马上淡淡的说道:“不要丢人现眼,把刀收起来,本公子知道你们这些太湖旁边的渔民平日打渔为生,时而啸聚一处打家劫舍,本公子这次来,就是要送给你们一套天大的富贵,就看你们敢不敢取了!”
确实如冒襄所说,明末苛捐杂税日重,贪腐横行,江南水乡表面的繁华并不能表示底层百姓们的困苦,故而,这些世居太湖边的渔民中便出了几个打家劫舍的水贼头子,这也是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些渔民平日打鱼,暗地里劫掠客商,官船,在太湖这个地界,这样半匪半民的渔民多不胜数,冒襄就是要借他们的手,好好惩治一下曹变蛟!
“你在这里等着。”几个渔民合计了一下后,其中一人上了一艘小舟,眨眼之间已经消失在了水丛之中,很快就带回来了几个人。
站在船头之人生的又高又壮,头戴斗笠,一身肌肤在太阳光下发出古铜色,年岁大约三十五六岁,离着岸边还有几米,猛地腾身而起,落到了冒襄跟前,一双锐利的鹰眼上下打量起来,言简意赅的问道:
“什么富贵?”
“还未请教这位舵把子大名?”冒襄拱手问道。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扒平大王谭纵就是老子!”
冒襄显然是有些受不了这江湖汉子的粗野气,皱了皱眉,不过心下却是一喜,这苏州太湖中有好几股水贼,这谭纵的名号算是最响的一个,手下约莫有上千人马,盘踞太湖中各处小岛,而且为人也算盗亦有道。
“原来是谭舵把子,久仰久仰。”
“废话少说,什么富贵?”谭纵摆了摆手。
冒襄压了压火气后说道:“不知道谭舵把子知不知道曹变蛟?”
谭纵一愣:“自然知晓,曹将军率军在辽东折冲千里,生擒贼酋的事,大明还有哪个不知道?那是岳王爷再世了!”
听到谭纵话语中对曹变蛟推崇备至,冒襄心里更怒,抿了抿嘴说道:“实不相瞒,这曹变蛟现在就在苏州府中,而且随军押解了十几辆大车,只怕都是从辽东掠来的金珠宝贝,谭舵把子不知道有没有兴趣?”
然后冒襄就火了,他发现谭纵和他身边的几个手下都跟看傻子一样的看着他。
“看你像个读书人,你识字儿识堵了?先不说我们弟兄不做这种坏曹将军这样大英雄的事儿,那丧良心!而且老子听说,曹将军手底下有三千家将,个个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老子手底下的一千弟兄够他们塞牙缝儿吗?”
冒襄耐着性子解释道:“谭舵把子有所不知,这曹变蛟与那卿玉班的陈圆圆订了终身,只怕今天就要迎娶,谭舵把子只需要带着精干的弟兄在半道把这个陈圆圆劫下来,遁入太湖,而后逼曹变蛟交出赎金,既不坏了你谭舵把子的名头,也算给弟兄们得了富贵,不知意下如何?”
你是真TM损啊……
谭纵砸吧砸吧嘴,上下打量了一下冒襄后说道:“你跟曹将军什么过节?他刨了你家祖坟?还是踹了你娘的门?这么咬着牙放着屁的使坏?”
“你!”冒襄实在忍不住了:“你怎么出言如此粗鄙?!”
“我粗鄙?”谭纵撇了撇嘴:“你他娘的干的就是下三滥的事儿,还说老子粗鄙?”
冒襄呼哧呼哧的喘了几口:“本公子不和你理论这些,你就说,去不去取这个富贵,不行我就找别人,太湖也不只你谭纵这一家!”
“慢!”谭纵猛地一抬手:“老子取了!”
“好!”冒襄心下一喜,转身就上了马,屁颠儿屁颠儿的回了苏州府等着看好戏。
“方麻子。”
“舵把子,您吩咐!”从后面几个人里走出来了一个满脸麻子,相貌丑陋无比的大汉,这方麻子乃是谭纵的副手。
谭纵如此这般吩咐了一下,方麻子立刻去聚集人马,又派了人去苏州府踩点儿,只等着入夜好下手。
时间缓缓而过,天色微微擦黑,苏州府外约莫二十里的一处宽大的空地上,正是曹变蛟等人的营盘,三千家将和两千锦衣卫的营帐星罗棋布。
“曹大哥,曹大哥,别打了别打了!小弟认输小弟认输!”邓文明正抱着头鼻青脸肿的蹲在地上,汤国祚的腮帮子也肿起老高,一脸“哀怨”的看着曹变蛟。
这俩闲不住的家伙早就听闻曹变蛟勇冠三军,闲来无事便打算切磋一二,曹变蛟自然来者不拒,在众人的围观下,以一对二,一条齐眉棍打的二人找不到北。
“曹大哥,你是不是故意的,那咋光往脸上招呼呢?破相了咋办,小弟可还没娶亲呢!”汤国祚捂着腮帮子郁闷的说道。
围观众人顿时大乐。
“噢!曹伯伯赢咯!曹伯伯赢咯!”七八岁的刘念祖也跳着脚的喊,让二人更是郁闷。
“报!将军,安军千总带伤回营!”
众人闻言,顿时脸色大变,紧接着曹安军一身狼狈,捂着伤臂走了过来,带着十几个浑身浴血的弟兄们“噗通”一声就跪在了曹变蛟跟前:
“将军!”
“起来说话。”曹变蛟微微一眯眼:“怎么回事?”
曹安军痛苦道:“将军,安军无能,夫人被人掳走了。”
刘随云沉稳的走了出来:“安军千总,事无巨细的将当时的情况说与我等听。”
“是……”曹安军点了点头:“末将带着十几个弟兄押着聘礼去卿玉班接亲,梁知府也派了三十个兵卒跟着,已经出了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手持利刃的贼人,约莫有七八百,人人都戴斗笠,苏州口音,末将率人力战不敌,请将军降罪!”说到最后,曹安军又跪在地上,狠狠地叩头。
“咯嘣!”
一声脆响,鸡蛋粗细,坚韧无比的齐眉棍直接被曹变蛟折断:“哪里的贼人,好大的狗胆!”
“将军先莫要着急,此时先冷静下来,定计救出圆圆夫人要紧。”刘随云在一旁安慰道。
“呼……”曹变蛟呼了口气:“先生提醒的是。”
刘随云沉稳的分析道:“在下知晓,苏州太湖一代的渔民半民半匪,盘踞湖岛打家劫舍,安军千总说他们头戴斗笠,苏州口音想必正是他们,只是搞不清楚是哪一股贼人做的事,不过圆圆夫人应该暂时性命无忧,这伙贼人的目的想必是惦记上了咱们队伍押解的十几个大木箱子,用圆圆夫人为人质,借机勒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