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崔绩来到万民城的第一天。
便听到了无数关于主公的传说。
上至总管内政的房玄龄,下至十岁稚子,似乎都对这个主公极为崇敬。
房玄龄在给他介绍万民城的时候,更是在话语里把许牧奉为天人。
他一直以为在阳城见到的那个少年……
只是万民城中的一个寻常反二代而已。
尤其是这个划时代的绘图方法,直观且精准,更让他无比惊讶。
愣了半天,他才回过神,因为他又在大厅的另一面墙上,看到了另一张未完工的图。
仅仅一眼,他便看出了,这张图绘制的乃是大隋的疆域。
覆盖了天下所有州郡。
只是这个图的比例明显有问题,大隋的所有将于,居然只占了……总图的十五分之一的面积。
他不由皱眉问道:“此图是不是绘制错了?”
要知道,大禹定鼎九州,定天下中心,乃为国都。
此后中原便一直被认为是天下中心,世间最富饶之地。
南边的为蛮荒,北边的为北狄,西边的为西戎,东边则是漫无边际的大海……
“我大隋疆域辐射之广,除了西域被东突厥占据,东北被高句丽占据外,几乎天下所有疆域,都是我大隋的……”
他走上前,摸着房遗直的小脑袋,开始教导了起来。
在见到了房遗直的天赋和作品后,他是真的想把自己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毕竟他已经六十余岁了,脑子里装着大隋数百郡,数千县的山川风貌,人情风俗等资料。
除了留下了一本《区域图志》外,他更想有人能传承他的衣钵。
只是房遗直听完他的话后,耿直地翻了个白眼,“老师,你说错了,主公说过,大隋之外,还有无尽疆域,东海之东还有陆地,西域之西,同样如此……”
说着说着,房遗直走到他那张未曾完成的图纸面前,把许牧告诉他的“世界真相”,简单介绍了一番。
这一番言论,彻底颠覆了崔绩的认知。
他张着嘴巴,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主公说过,在西域之西,还有拜占庭这些王国,实力强大,不过总有一天,我万民城的铁骑,终将扫平那里!”
“还有这里,天竺,佛教就是从此传入的,主公称之为印度,未来咱们也要攻占他们,饮马恒河……”
房遗直的心思很单纯,把许牧先前和他单独说的一些话全部说了出来。
这些话,却是房玄龄都未曾听过的。
所以不只是崔绩,房玄龄夫妇,同样愣住了。
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的儿子……
这番言论,说实话,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认知。
房玄龄本想训斥,可一想到这些话都是主公所说,顿时只能耐心倾听下去。
唯有崔绩,听着听着,他现在心里犹如五味翻滚,说不出的滋味。
他曾游历大隋,对大隋所有州郡了如指掌。
到过东海,到过西域,到过交趾,到过高句丽……
他也曾怀疑过,世界是不是真的只有这么大。
直到今日……
许牧的理论,经过了十岁稚子之口,让他振聋发聩,震惊不已。
“此事真假与否尚无定论,但……若要验证的话……”
崔绩喃喃着,陷入了沉思之中。
想要验证的话,难度其实非常大。
首先,向北,要穿过现在如日中天的东突厥的范围。
向南更是一片蛮荒之地,无数蛮荒小国阻拦,而且瘴气丛生。
向西,同样被西突厥阻断了去路。
向东,则是一片茫茫大海。
至少,在万民城没有统一天下之前,是无法进行这一场探索的。
这一场探索,即便在大隋实力最鼎盛的时候,也无法探索。
因为突厥,便是一根倒刺,时刻阻拦在其间,虎视着中原。
说实话,崔绩对万民城能一统天下,几乎没什么信心。
一个藏在深山老林里,偷偷摸摸的势力,百姓都只有十万人,那么军队能有多少?
怎么可能成事?
天下都无法一统,更别说击败突厥,向北向西探索了。
最后,他心情复杂地离开了房玄龄家。
作为地理司司长,房玄龄给他分配了万民城内一个……小区的房子。
位于一楼,因为考虑到他已经六十多了,腿脚不便的原因。
在崔绩最后,房玄龄转过身,凝视着房遗直:“你刚才所说,当真是主公说的?不是你胡诌的?”
被父亲质疑,房遗直一脸委屈,撇嘴道:“全是主公说的,主公还让我先把世界地图给绘制出来,以后给什么……黄埔军校的将军们牢记这些地方呢。”
房玄龄这才放下心来。
他现在对许牧已经近乎盲目崇拜了。
许牧已经用无数次先知般的预言,证明了……世界上是真的有人生而知之的。
既然主公这么说,那就不会错。
而且黄埔军校这个设想,也是主公在前不久提出的,让他传令老杨开始赶工,建立一所军事学堂。
专门给那些军中将领培训讲学所用。
而这个世界地图的作用,也就体现了出来。
若论七大洲的范围,实际上大隋所拥有的疆域,仅仅只有世界版图的十五分之一。
即便天下大定后,万民城的将军们,日后还有数不清的功劳可以去争。
当然,高句丽是一定要灭的!
这件事已经成为了万民城上下一致的共识!
这是崔绩来到万民城的第一晚。
出乎意料的,他睡得十分香甜。
这个城池虽然现在还比不上洛阳,但却给他一种栩栩如生,蒸蒸日上的感觉。
尤其是那柔软的棉被,比起他家的锦被更为柔软,而且保暖。
清晨起床之后,崔绩在小区门口,吃了一碗汤饼,充作早餐,便慢悠悠的拄着拐杖,前往上值。
一路上,他还在想着昨日里那庞大的疆域图。
九州之外,竟然还有九州……
“咦?”
一个惊讶声从他身后响起。
“崔祖睿?”
紧接着崔绩便听到有人唤他的名字,忍不住回头。
这一看,却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你……你你是……裴弘大?”崔绩神情错愕,没想到居然在这里碰到了老熟人。
喊他的,乃是现任万民城情报司司长的裴矩。
与崔绩的满腹心事相比,裴矩倒是满面春风,走起路来极为轻快。
三两步便走到了崔绩身前,四目相对。
一时间两人都感慨万分。
两个糟老头子,就这么站在主公府大楼的门口。
相对无言。
他们两人,曾同殿为臣。
裴矩出自于河东裴氏,在裴氏中辈分还颇高,和他博陵崔氏历代就有姻亲。
两族之间较为熟稔。
两人更曾是莫逆之交。
只是崔绩在编篡完《区域图志》后,便告病还家,辞官不做,而裴矩还一直在朝为官。
许久之后,崔绩唏嘘了一句,开口问道:“老夫本以为你被宇文化及和司马德戡给杀害了呢,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起这个,裴矩顿时老脸一红。
他是因为贪图巨鱼,被许牧下药给绑架过来的……
而且为了买那一艘钓船,现在还欠了许牧一屁股债。
每个月的俸禄,都被房玄龄代扣了下来,等于是……给许牧打白工。
“此事说来话长,反倒是你,祖睿,你不是一直在洛阳吗?怎么也到这里来了?”裴矩错开话题问道。
说起这个,崔绩也开始老脸涨红。
那个该死的王世充!
他差一点……就晚节不保了哇!
崔绩长叹了一声,苦笑道:“能来到万民城,总比被王世充那贼子——”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裴矩便脸色大变,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连忙拉着他,快步走入了主公府大楼。
“弘大,何故如此慌乱?”
崔绩有些不明所以。
直到……裴矩把他带入了情报司,并且把房门关上,这才长舒了一口气。
“你且来看看,那人是谁?”裴矩苦笑了一声,走到玻璃窗户前,示意他往下看。
崔绩一头雾水,走上前,目光落下的一瞬间,整个人都要吓傻了。
差点瘫坐在地。
“陛……陛……陛下……下?”
他猛地扭过头,看向了裴矩。
裴矩却连忙捂住了他的嘴,沉声道:“不要胡言!陛下早就被司马德戡给缢死了!”
崔绩想起前段时间司马德戡在江都宫变……
天下人都知道,杨广已死。
尤其是现在,在洛阳,王世充都登基了……
只是那个人的模样,却和陛下一模一样。
他曾和裴矩一起同殿为臣,对陛下的模样十分熟悉,自忖不会认错。
“天下……竟会有如此相似的人?”他忍不住喃喃道。
看的裴矩一脸无语。
老实人就是单纯,好骗。
“说起来,老夫也不相信,天下竟会有与陛下如此相似之人,甚至曾主动向他旁敲侧击过。”
裴矩回忆着自己刚来万民城后,第一眼看到杨广的表情,其实和崔绩没什么区别。
再往后,过了一段时间。
他尝试着,以情报司司长的身份,接近杨广,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些事。
可得到的结果,却完完全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也是因此,他对万民城以及许牧的手段,愈发感到敬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