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完了大白猪以及内庄的建设后,许牧来到了地道口。
时隔多日,再次看到了满脸土灰的孔兴岳。
他手上握着重型工铲,头发凌乱,从地底钻出来后,便朝着许牧拱手道:“主公,再给我一天时间,地道就可以运粮了!”
此时距离半月之期,还差三日。
也就是说,算上明日,孔兴岳带领着军工队,提前两日完成了工期。
实际上,他军工队的先头部队,已经挖到了洛口仓地底。
然后遭遇了洛口仓被封死的石壁。
洛口仓为了储存粮食,做了许多防水防鼠的措施,最后的石壁,耗费了军工队大量时间,需要到明日才能彻底打通。
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许牧终于松了口气。
总算提前完成了。
老张那边也快完成了,也将在这两日开渠引水入阳城河道,形成护城河。
届时凭借万民商号的货船,便可以往返两地,疯狂运输粮食入阳城。
通济渠的商船很多,任谁也想不到,万民商号的商船……运送的居然是洛口仓的粮食。
“如今五百艘商船已经准备好了,每船可载重八十石,一艘商船运送一次需要一日时间,也就是说……每日可运粮四万石!”
对于这个数字,已经是许牧目前能够调动人力的极限了。
接下来,便是尽可能维持李密和王世充之间战局的稳定了。
只要拖得越久,他搬的粮食就越多。
打上一个月,许牧就能搬运一百二十万石!
而洛口仓作为天下第一大仓,仓内绝对不止这个数字。
“先定一个小目标,等我搬完洛口仓的粮食,再让李密……攻下洛口仓。”
站在贺若庄内的通济渠渡口,许牧望着奔流的河水,逐渐看向了洛水方向。
通济渠的水,乃是沟通了洛水才形成的,而洛水之畔,两支大军正在鏖战对峙。
李密虎视眈眈,数次渡河失败,但王世充部队为了阻止骁勇善战的裴仁基部,损伤同样十分惨重。
……
山南水北为阳,山北水南为阴。
洛阳城被洛水贯穿,位于洛水的北部。
而此时,洛水之南,李密正陈军于此。
这一次,他的目的并非洛阳城。
洛阳城坚且高,易守难攻,短时间内绝对攻不下来。
当初礼部尚书杨玄感在李密的蛊惑下造反,曾意图攻占东都洛阳,以确立大势,李密当时便进言劝阻。
而如今李密靠着瓦岗军崛起,再次面临了要不要攻洛阳这个问题。
不过眼下,因为开春一场暴雨洪灾,淹死了无数百姓,李密认为洛口仓比洛阳重要数倍。
于是猛攻洛口仓。
但……王世充察觉了他的目的,严防死守,鏖战近半月,瓦岗军无一人渡河成功。
帅帐内。
李密望着座下诸将,沉声道:“我军陈兵半月,却无寸功,王行满本为胡人,无甚才能,溜须拍马才能上位,兵力不过三万,居然阻我半月?!”
行满为王世充的字,原本他为西域胡人,后来改姓王,取了个汉人名字。
要知道,李密此次为了进攻洛口仓,足足集结了八万大军!
眼下开春,河南郡内遍地都是流民,李密看到了其中的机会,才会示意裴仁基的先锋部队疯狂猛攻。
只要获得了粮食,瓦岗军将一夜之间,壮大数倍!
听到李密的话,翟让,孟让,裴仁基等将领纷纷低下了头。
“渡河不利,是末将无能。”低着头的同时,裴仁基站了出来,主动担责。
这一次进攻,他的部队为先锋,却每次都未能登河成功。
即便平日里对裴仁基再器重,李密此时脸上也不由浮现出愠怒:“三日之内,必须渡河成功,否则军法从事!”
眼看即将走向人生巅峰,成就天下第一反王,到嘴的肉却吃不了,李密心中十分憋屈。
裴仁基沉声点头道:“请主公放心,经过这段时日的试探,末将已有定计,敌军多有小胜,必定多骄,今日末将将率军再渡河一次,佯装败退,以矜敌心,待入夜后,再暗中渡河!”
听完他的计策后,李密眸子一亮,神情这才舒缓了下来。
“拿纸笔来,我今日将亲自撰文,传讯全军将士,以昭士气!”
最后,李密传令,开始在案牍上当着麾下诸位将军的面作文,洋洋洒洒,一气呵成,写就千言。
裴仁基见状,忍不住靠了过去,被李密行文中的文采所吸引,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自元气肇辟,厥初生人,树之帝王,以为司牧……”
开篇便是标准的讨伐檄文。
可当看到后面,裴仁基身躯一颤,脸色微变。
“有一于此,未或不亡。况四维不张,三灵总瘁,无小无大,愚夫愚妇,共识殷亡,咸知夏灭。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所有将领,纷纷脸色大变,喃喃着这两句话,半天缓不过来。
他们虽然做的是造反的勾当,但从未如此明目张胆地骂杨广。
主公这一篇檄文,看似是讨伐洛阳,实则通篇都是在大骂当朝天子杨广。
李密写完后,长呼了一口气,命人抄写,传递诸军。
“将此檄文传告诸军,发到洛阳城以及王世充部,以明我军替天行道,顺天应民之意!”
“诺!”
所有将军都拿着抄写完毕的一份檄文离去,唯独只剩下裴仁基未离开。
“德本觉得这篇檄文如何?”李密捋了捋胡须,脸上不无得意之色。
德本为裴仁基的字。
裴仁基深深一叹,对着李密拜服道:“主公文采韬然,檄文苍劲有力,如山崩海啸,摧枯拉朽,必能大状我军威势!”
李密大笑着扶起了裴仁基:“哈哈哈,德本过誉了,此番渡河,还得靠你部为先锋,若下洛口仓,当以你为首功!”
裴仁基自然是点头称是,但实际上在,李密一直命他为先锋,其实就是对他的不信任。
不肯消耗瓦岗军,一直在消耗他收拢的张公旧部精锐。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走出了帅帐的裴仁基轻叹了一声,忍不住看向身后的阳城方向。
今夜他打算趁夜攻城,最担心的……便是阳城军。
“希望徐世绩能够牵制住孙颖阳城军。”
……
洛阳方面,因为距离最近,当夜就收到了李密亲自攥写的讨洛州檄文。
越王府。
杨侗紧攥着一篇檄文,脸色涨红,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低声怒吼道:“李密此贼!真是胆大包天!”
尤其是在看到“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这一段,他当场就炸了。
居然把他祖父骂的这么惨!
卢楚守候在他身侧,同样气愤不已。
但气愤过后,卢楚发处了一声长叹:“瓦……岗……贼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如……今……只能希……望王……将……军……能够……镇……守……住……洛口……仓,匡……我社……稷了。”
他说话结结巴巴,却让怒气冲天的杨侗稍稍缓和。
“王将军乃我大隋肱骨重臣,必定能镇守洛水,搓贼军士气!”
年少的杨侗握着拳头,眸子里充满了期待。
……
贺若庄。
许牧也接到了这篇名传后世的檄文。
作为一个历史的见证者,许牧此时的心情……
“好啊!好啊!好啊!写得太好了!”
握着王昭递过来的檄文,许牧连道了三声好。
罄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罄竹难书,一个成语便流传千古。
这文采,这水准,骂人都不带一个脏字的。
至于骂的是谁……许牧自然是知道的,不过杨广已死,现在普天之下只有我万民城市政规划司司长老杨,许牧对此无动于衷。
骂的是杨广,和老杨何干?
“该让孙颖好好学学,和李密一比,他还远远不如啊。”最后,许牧感慨道。
王昭:“……”他很想提醒主公,不要长敌人士气。
在一番感慨过后,许牧趁着夜色,披着外套,走到了通济渠边,遥望洛水方向。
历来檄文都是为大战前准备的,乃是为了激励士气而创,李密此文,已经说明了很多问题。
今夜,或许不太平凡。
“老张,接下来都看你的了。”许牧喃喃着,看向了下游的阳城方向。
他相信,作为反贼克星,手刃了他十余伙大型同行势力的张须陀,有办法牵制住李密。
……
阳城。
此时天已入夜,星月漫天,张须陀并未收到檄文,但他却收到了斥候快马加鞭传递回的战讯。
前方裴仁基部今日下午再次尝试渡水,再次被击退。
身披铁浮屠的张须陀望着城外盯守的徐世绩部,仅有三千军队,露出了一声冷笑。
自从秦叔宝被俘后,加上连日暴雨,李密意识到了更重要的战机,便命令了一个年轻小将来盯守阳城。
此将生性谨慎,哪怕他让军民挖掘护城河,徐世绩也没有任何动作。
深挖壕沟,在阳城之外十里扎营,如同没看到一般。
“传我军令,两百铁浮屠着甲,随身携带火折子,准备出城!”
在漫天星辰之下,张须陀沉声发布了军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