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屋,苍联不知从哪摸出两颗药丸,随着他放在口中化开,空气中立时飘荡起一股奇异的香气。
苏小酒闻不出是什么,但那香气自鼻腔窜入心肺后,只觉通身神清气爽,发自肺腑的受用,大概能一口气爬三十米的树。
萧景却惊诧不已,此药名为净元丹,用几十种名贵的草药和兽骨制成,对治疗内伤有奇效,不管是在朝堂还是江湖都十分神秘,说千金难求也不为过。
便是他身为御前侍卫统领,也不过有幸见过两三次,且只能借来嗅一嗅,这苍联却吃的十分不以为意,甚至一次两颗,很难不让萧景侧目。
被龙隐卫当胸一掌,心脉便是没断,肯定也损伤极大,两颗净元丹下去,不出三日应该就能复原。
所以他不得不对苍联的真实身份感到怀疑。
苏小酒还在追问苍联来南夏的原因,起初苍联只是垂首不语,后来见苏小酒要动怒,这才看了萧景一眼。
萧景???
什么意思,这是让他回避?
他挑眉,这人是不是没弄清楚状况,竟想跟他的未婚妻单独相处?
“萧景,要不你先出去一下?”
苏小酒也看出苍联的意思,却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苍联跟萧景不熟,有事当着他的面不好意思说也是有的。
“……哦。”
他不是吃醋,只是不放心小酒的安危,于是想了想道“我就在门外,有什么事叫我。”
“说吧,你为什么要来南夏皇宫?皇后娘娘跟非染知道吗?”
早就知道他身手不错,却万万没到竟能位于顶尖高手之列,这说明一个问题,以前他在故意隐藏实力。
她看不懂,但唯一能确定的是,苍联对自己没有恶意,否则就荣华宫里,他有无数次对自己下手的机会。
苍联抬头看看她,忽然起身,单膝跪在她面前抱拳道“小小姐容禀,小人本是家主安排在您身边的隐卫,但家主曾定下规矩,一不可被您察觉,二不能干扰您的生活,可在后宫之中,想要长期随身保护又要隐匿身形太过困难,所以小人便索性做了内侍。”
再牛逼的暗卫也是血肉之躯,少不得吃饭睡觉如厕,哪怕经过十分严酷的专业训练,也顶多是比常人挺的时间长些。
何况宫中守卫众多,晚上好说,白天里想找隐蔽的角落还要保证不离开她身侧三十米的距离太难了。
尤其他还没有人轮班,更是难上加难。
这信息有点不好消化,不过听到这声小小姐,苏小酒已经不用猜,直接问道“你说的家主是段承泽?”
苍联颔首“正是。”
仔细想想,苍联的出现确实在段承泽回东黎之后,时间对的上。
“那之前几次遇险,怎么没见你出来?”
别的不说,就被绍崇显劫走那次,凭苍联刚才展示的身手,应该很容易便将她救回来呀。
苍联回答道“当日劫匪不止一人,小人怕将直接将您救回,身份便无法隐瞒,因此故意给陆统领留下了线索,由他循着去追,但为了以防万一,小人一直都在不远处盯着,以防您有性命之忧。”
“所以我回去的那天,非染说你也出去了,其实你一直都在跟着我和绍崇显的马车?”
“不错。”
这下苏小酒彻底信了,暗道段承泽给人定的规矩也太奇葩了,要保护,还不能露面,这不是难为人吗?
“那他有没有说为什么不让你露面?”
问完她就想咬舌头,这问题太白痴了,不说她在宫里身份,就算皇后身边也没公然放男侍卫的先例。
苍联却十分严肃的回答了“因小人自小承袭东黎的武功绝学,遇到武林高手很容易便被看出路数,从而暴露您段家表小姐的身份,家主也是为您着想。”
苏小酒摸摸袖中段承泽给她的印章,心里不可谓不感动。
但苍联为了保护她而做太监,这牺牲未免也太大了吧?
这也解释了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其他太监的阴柔和娘娘腔,甚至是有些阳刚原因,看来是因为净身时间短。
苏小酒不禁自责起来,为了保护她,他竟把男人最重要的东西给……
心中小人忍不住拍大腿,造孽呀!
苍联顺着她目光看向自己下身,又听其同情的语气,俊脸登时成了猪肝色,辩解道“小人没有,小人不是,小小姐想多了。”
苏小酒闻言更是痛心疾首。
没有了那个,当然已经不是男人,还生怕她自责反过来劝她别多想,如此忠义之士,在哪个维度都不多见吧?
“我能理解干你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忠心,可你也太冲动了些,说那啥就那啥了,今后可怎么娶妻生子呀?”
要不然以他的条件,跟非染简直男才女貌,就像她跟萧景差不多。
如今只却能做对食。
不,他人都追到南夏来了,便是连对食都做不成,电视剧也没这么演过。
想到自己不仅害他成为不全之人,还害他跟喜欢的女子分离。
苏小酒自责更甚,诚恳地说“你也看到了,南夏皇宫守卫比大渊还严,我在这里安全的很,要不你还是先回去,待哪天有需要,我再传信与你。”
这明显是托词,当真有急事,传信哪里来得及?
她不过是想让他回到非染身边,再就是可以保护荣华宫的安危。
苍联跪在地上不肯起身,神色竟比她更愧疚“小小姐,苍联此番被人发现,实乃学艺不精,还请小小姐再给小人一次机会,不要将小人赶走。”
他是当真没料到南夏皇宫中高手如云,只藏了几天就被发现了。
苏小酒却有些不满“把你留下容易,那非染怎么办?你可有告诉过她真相?”
苍联颓然“不曾。”
他不是个合格的隐卫,竟没忍住对女子动情。
起初表现出对非染的好感,是想取得苏小酒更多信任,但他千不该,在后来的相处中动摇了心性,当真被那小姑娘所吸引。
不是没有纠结与挣扎,后来却侥幸的想,反正小小姐不会离开皇宫,他便是与非染在一起,也不会影响他保护小小姐的任务。
因此在宫变之后,他便彻底放下了心中顾虑,却不想上天跟他开了如此大的玩笑,小小姐忽然就要嫁入南夏皇室,此生回大渊的机会渺茫。
他连夜追来,根本没有勇气和非染道别。
苏小酒却恨他对非染如此绝情,那小丫头性子执拗的很,既然认定了他,便是十头牛都拉不住。
他倒好,一声不吭就走人,是死是活都没留下半分讯息,可不是害了人家姑娘一生么?
越看他霜打茄子般的德行越气,可认识这么久,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游刃有余的样子,像今日如此低眉耷拉眼还是头一次,何况还是为了她。
苏小酒也不忍心开口骂人,只道“我现在命令你,立刻回大渊,跟非染说清楚来龙去脉,当然,不全说也行,起码也要对你们的感情有个交代,她是个好姑娘,没道理被你如此辜负。”
苍联不肯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回道“请恕小人职责所在,不能离开小小姐!”
“好,那我问你,你到底是谁的人?”
“小人如今跟随小小姐,自然是您的人。”
“那我的话能不能听?”
苍联没有丝毫犹豫“唯命是从!”
“那不结了?我命令你现在就回大渊,不许再擅自离开荣华宫!”
“但小人的职责是……”
“好啦!”
苏小酒打断他的话,语气明显带了怒意“你若不听,那就滚回东黎去,我权当你死了,再通知非染让她为你守孝三年,也算全你俩情分,至于我这里,更是不敢劳驾,相信南夏也不会缺我两个隐卫差遣!”
苍联大急,他自小无亲无故,懂事起便被灌输为段家赴汤蹈火的思想,自家主将他安排到小小姐身边,他存在的意义,就是用命去守护她的安危!
如今听得苏小酒要把他赶走,一时间只觉天旋地转,仿佛天上地下,再无他的归属。
一个被主子驱逐的隐卫,与孤魂野鬼何异?
他一咬牙,长剑出鞘横在颈间“不能让小小姐满意,乃小人失职,段家恩情无以为报,苍联只得在此以死谢罪!”
“你疯啦?!”
苏小酒一把将剑推开,平时看起来那么冷静澄明之人,这会儿怎么就比驴还犟?
真恨不得把他脑袋劈开看看,到底是不是块榆木成精。
而且同为古代人,思想上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萧景当初离开元和帝也没要死要活的呀?
苍联怕剑锋伤到她,顺势收回剑鞘,俯首在地“请小小姐将小人留在身边吧!”
苏小酒顿感头疼,留下他倒并非难事,反正南夏的宫里也有太监,可非染怎么办?
若只是个寻常宫人,她大可传书一封,让娘娘把人送来,照样可以跟苍联相守。
可偏偏是非染,荣华宫的新一任掌事,她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哦,合着她远嫁,倒是把荣华宫的能人一个个都拐走了?
“想留下也行,但你总得给非染一个交代,我打心里把她当成妹妹,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就失恋,失恋就算了,连你人都找不到,你不觉得这对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很残忍吗?”
苍联心中微痛,他确实喜欢非染,但对他来说,个人情感的悸动在使命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苏小酒开始由衷的佩服段承泽,给手下洗脑的技能简直满分。
“是小人太自私,明知不能给她幸福,还有意招惹,只求小人走了之后,她能重新找个命定之人,圆满此生……”
只当他因为自己的阉人身份而自卑,苏小酒又不忍对他大小声了,苦心劝导说“她在宫中,平时接触的除了内侍还是内侍,你给不了的,别人照样给不了,你若担忧这一点,依我看大可不必。”
苍联面色又是一红,辩解道“小小姐,小人真的不是!”
“不是什么?”
“不是……太监。”
“啥?!”
苏小酒惊吓不小,因为起身的动作过猛,椅子都翻在了地上。
跟他再三确认,并非因为自卑而说谎,她简直欣喜若狂,兴奋的在苍联胸口捶了一拳“太好了!那我就更留不得你了!还不快滚回去跟非染成亲?!”
忘了刚才他胸口受伤,苍联闷哼一声,捂着胸口正欲反驳,便听一人道“所以,你是以男子的身份,在荣华宫住了一年?”
屋里俩人同时愣住。
是萧景黑着脸从门外走了进来。
并非他故意偷听,实在是这两人声音越来越大。
苏小酒有些慌张,不知他听到了多少,苍联的身份一旦暴露,那她段家血脉的身份也保不住了。
却不想萧景看了她一眼,转而看向苍联道“你是东黎段家人?”
苍联神色凛然,他知道萧景身手,因此之前每次碰面,都会刻意隐藏。
可刚才他跟四个高手过招,萧景将他的一招一式都瞧得清清楚楚,便是想瞒也不能了。
不说话,就等于默认。
萧景点头“怪不得。”
苏小酒有些心虚“什么?”
“怪不得他吃得起净元丹。”
苍联憋了一会儿,开口道“段家也不是每个隐卫都有,只因为小人负责保护主子,责任重大,所以家主才赏了几瓶。”
几瓶。
萧景牙根莫名酸涩,而后是不由自主的懊恼。
之前在温泉庄,段承泽就纠缠过小酒,没想他表面上回了东黎,暗地里还在对小酒念念不忘?
苏小酒看着他突然沉下的面孔,以为萧景对她的身世起疑,心里一慌,他不会在气自己的隐瞒吧?
两人即将成婚,更应该坦诚相待,就像萧景身世,从未对她遮掩过半个字,她是不是也应该据实以告?
“既然是保护你,那便让他留下吧。”
苏小酒不防萧景会直接做了决定,诧异的抬头“你都不问问,段承泽为什么会派人保护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