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末的脸顿时拉下来“你不信任我?”
苏小酒懵了“这话怎么说的?”
春末冷笑一声,没说话。
这还用问?
开始两人都是大宫女,后来苏小酒运气好,被提成了掌事,如今要嫁人走了,却不把掌事之位让给她,而是又还给张姑姑,其用意不言而喻。
不等苏小酒反应,春末又哼道“也是,论资历,宫里除了张姑姑也没别人了,我们都年轻没经验,自是担不得掌事之职。”
她刻意强调了‘我们’二字,苏小酒再听不出来是大傻子,顿时觉得她有些不可理喻,有心解释,最后却什么也没说,推说自己要忙着筹备婚事,便匆匆离开了。
走出春末所在的院子,压抑的感觉才散去了些,她不禁回望春末的房间,只觉陌生的令人心寒。
这还是她认识的春末吗?
到底是从什么时候,那个单纯可爱又带了些许憨气的小姑娘,变得如此善妒又刻薄了?
她摇摇头,本想回自己院子的脚步一转,去了小厨房。
非染正指导厨娘们做点心,见她闷闷不乐的进来,忙用围裙擦了把手,迎上来道“怎么了掌事?可是奴婢做的粥不合娘娘胃口?”
苏小酒倚在门框上,脚尖烦躁的踢着门板“不是……非染,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
“什么?!您要成亲啦?!”
苏小酒嗯了一声,没看出有多高兴,见非染眸子亮亮的,是发自内心替她高兴,再一对比本该跟她亲如姐妹那人……
“非染,在前殿伺候还习惯吗?感觉怎么样?”
“很好啊,两位安姐姐都很照顾奴婢,娘娘也很好说话,怎么了呢?”
非染手脚勤快,也不喜欢多言,因此很得荣妃喜欢,安心安然也都喜欢这个小姑娘,这几日是因为苏小酒不在,她才自告奋勇,要来小厨房做饭的。
听苏小酒突然问起,她不免有些紧张,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若我说,想跟娘娘举荐你做荣华宫的掌事,你可愿意?”
非染震惊,却没有立即拒绝,而是立刻反应过来“掌事您要出宫吗?”
苏小酒点头“是的,所以这宫里必须有个靠得住人来管事,否则我离开也不能安心。”
宫里比非染有资历的人何止一两个,但她既然如此说,必定有自己的理由,因此非染没有忙着追问,而是静静等着听她分析。
“张姑姑年纪大了,不宜太过操劳,安心安然两人虽好,却没什么主见,面子也薄,宫里无事还好,一旦有事,我怕她们压不住。”
非染默默的听着,见她没提起春末,便问道“那春末姐姐呢?她的伤已经快好了吧?万一……”
苏小酒知道她担心什么,摇头道“你放心,便是她伤好了,娘娘也不会让她担任掌事的。”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太了解娘娘,绝对不会将大权交到一个私心甚重,喜欢钻牛角尖的人手里。
但有些话不适合裸的说出来,就比如刚才面对春末的质问,她也选择了沉默。
平心而论,非染确实要比春末更适合掌事的位子。
她年纪虽小,但做事沉稳,不轻易随波逐流,坚韧而果敢,这些都是春末所不具备的。
其次,非染还有苍联从旁帮衬,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相信可以把宫中打理的井井有条。
“你若没有意见,我明日便同娘娘说说,当然,我也不敢保证娘娘一定同意,你还得有个心理准备。”
非染感激一笑,对苏小酒福身道“掌事放心,不管结果如何,奴婢都会尽心尽力服侍的。”
她虽不是追名逐利之人,但也没有把机会拱手推出去的道理。
苏小酒正是欣赏她这一点,不卑不亢,不骄不躁,与之处事,令人心安。
正说着,苍联恰也有事过来,见到苏小酒的刹那,神情并无多大波动,而是非常自然的行礼道“恭喜郡主平安归来。”
非染见到他却显得意外“你这几天不是没在吗?怎么知道掌事出宫的事?”
苍联笑的毫无破绽“这么大的事,我怎会没听说?”
苏小酒看看二人,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问苍联“你这几天也出宫了?”
“不曾,是太和殿那位不好伺候,奴才便亲自过去照看了几天。”
非染也道“原本王爷是让侍卫进去的,又怕旁人起疑,所以便派了苍联过去。”
想起元和帝,苏小酒没什么好心情,有点嫌恶道“被关起来还不安分,合该他疯癫一辈子。”
所谓一手好牌打的稀烂,说的就是墨彦本人了。
明明捡漏当了皇上,又有王爷忠心耿耿的护着,若非他疑心太重,偏心太重,这皇位不得稳稳坐到退休?
罢了罢了,想他做什么,苏小酒将他自脑子里除去,又对苍联道“今后我不在,你要多帮衬着非染,她年纪小,若遇到杠子头不好整治的,你且出手便是。”
“郡主要走?”
苏小酒唔了一声“一两句说不清,让非染告诉你吧,我得回去整理点东西。”
这次的婚事十分仓促,其实她心里感觉很对不住娘娘。
一来娘娘坐月子,无法为她送嫁,再者娘娘对她那么好,她说远嫁就远嫁,显得十分没有良心。
但事情的发展不因为人的意志而转移,说实话,她初与萧景在一起时,除了心中喜欢,也考虑过其他现实条件。
比如两人都在宫中,就算成亲,她照样可以侍候娘娘。
再比如,他家中没有双亲,自己无需扮演好儿媳,每日晨昏定省,兢兢业业,也没什么其他乱七八糟的亲戚妯娌,大姑子小叔子,只要萧景感情稳定,就能踏踏实实过一辈子。
谁想短短数月,当初看中的几点,如今硬是一条也擦不上边了呢?
她不仅要远嫁,未来公公还是一国之君,虽没有兄弟之争,却有个坏蛋小叔叔,想想都头疼。
感情不是儿戏,她也断没有因为这些外在的因素就分手的道理,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与萧景齐头并进。
方才摄政王说要将赐婚拖上几日,她正好有时间将宫中事物做下安排。
光是关于照顾产妇和新生儿的注意事项便写了厚厚一沓纸,内容比她月嫂培训的笔记还要详细。
包括产后修复,婴儿护理,月子餐,以及宝宝大些的辅食食谱。
想了想,又重新拿出纸誊写了一份收好,留下的一份缝成册子准备交给非染。
忙完已经过去两个时辰,估摸着娘娘该醒了,便又去了前殿。
荣妃早就醒了,这会儿正在喝汤,怕陆夫人劳累,便早早让她去偏殿歇着,只留了安心安然在旁伺候。
见到苏小酒,停下喝汤的动作,吩咐道“你们先出去吧,我跟郡主说说话。”
待殿中无人,她拍拍床边唤道“这里没外人,过来坐。”
门窗换成玻璃就是好,以前即便白天,面对面也似隔着层雾,如今换成落地窗,阳光肆无忌惮挥洒进来,直接照到床边,将荣妃的气色衬得又好几分。
苏小酒挨着床边坐了,又替她把毯子盖盖,荣妃忽然问道“你跟本宫说实话,前几天究竟去哪了?”
见苏小酒又要摸鼻子,嗔道“别撒谎,本宫知道你出宫去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她这几日虽睡着的时候多,但也不是没醒过,照小酒的性子,若无意外,定要天天守在她床边,没理由那么巧,都在她恰好醒了的时候去了厨房。
何况小厨房送来的饭菜,根本也不是她的手艺,只是怕母亲担心,也就装作被糊弄过去了。
这会儿陆夫人不在,她自然要问个究竟。
在荣妃的逼问下,苏小酒只得道出原因,好在人已经平安回来,荣妃除了后怕,情绪倒也没波动太大。
而是问道“好好的,绍崇显为何要捉了你去?”
苏小酒又将自己跟萧景的猜测说了,荣妃沉吟一会儿,神色有些复杂的看向她道“方才母亲说你要随萧景去南夏,可是真的?”
这话让苏小酒有些羞愧,却还是点头道“娘娘,奴婢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正想跟你禀报呢。”
在娘娘面前,还是自称奴婢比较习惯,当然,这跟奴性不奴性没有任何干系,纯粹就是比较顺口。
荣妃早就因这自称的问题跟她说过几次,见她改不掉,也就不再执着。
主仆一场,她怎会不知小酒心思,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宽慰道“本宫并非不愿让你们成婚,只是如今他身份不同,一旦嫁过去,将来定困难重重,你可要自己想好。”
该考虑的苏小酒早就都考虑到了,但反过来想,有些事,不去经历,又怎知一定不好呢?
知道娘娘是心疼她,毕竟她自己就是从后宫中摸爬滚打过来的,虽有荣宠,更有道不尽的心酸。
但苏小酒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说道“所有能预想到的事情,奴婢都想过了。”
不想气氛太过沉重,又俏皮道“反正奴婢已经跟王爷和夫人说好,若是以后过的不如意,一纸和离书就是了,到时再厚着脸皮回大渊,继续做怀瑾郡主当然,若娘娘还能允奴婢做回苏掌事,那就更好不过。”
“贫嘴!”
其实早知道这丫头在男女之事上想的开,可能关心则乱,荣妃还是忍不住又叮嘱了一遍,可千万别学话本子里那些没出息的女子,得不到夫君宠爱就哭哭啼啼要死要活,没劲的很。
“娘娘,对奴婢您还不放心吗?”
苏小酒坏笑几声,凑近她耳边道“他若真敢欺负奴婢,那就像您一样把他架空,关起来!”
便说着,还用手做了个咔嚓的动作。
荣妃噗嗤一下笑了,即将离别的伤感也淡去许多,点着她额头骂道“萧景若是听到这话,哪里还敢娶你?”
苏小酒得意的摇头晃脑“放心吧,不会让他听到的,奴婢在他心里的人设属于温柔可爱型,能有什么坏心眼呢?”
荣妃无语的翻个白眼,啧啧道“本宫倒是开始关心萧景了。”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荣妃自枕头边上取过一只紫檀匣子,当着她的面打开道“当初说好的,你若出嫁,本宫定要为你备上厚厚的嫁妆,知道你不缺银子,可田产铺子这些你又带不走,便准备了这套头面,权当给你留个念想。”
苏小酒低头看去,紫色缎面上,澄澈的绿色宝石散发着莹润柔和的光泽,就算不懂玉石之人,也能一眼就看出价值不菲。
娘娘果然豪气冲天,出手就是一套祖母绿。
这东西有价无市,她掌管娘娘首饰一段时间,也知道像这种品相的宝石,娘娘统共也没几套,当然不敢收。
荣妃板着脸道“几块石头,怎么就不敢要了?你此去南夏,代表的也是大渊的脸面,不打扮的华贵些,旁人还以为咱们大渊贫瘠。”
大渊在三国中以富庶着称,娘娘这话纯粹就是为了减轻她心理负担,她既然拿出来,那就是真心实意要送,苏小酒也就不再推辞。
想了想,将之前段承泽留给她的印章取出来,递给荣妃道“既是留个念想,那奴婢也送您一样东西,还请娘娘不要嫌弃。”
荣妃接过印章仔细瞧瞧,玉手狠狠抖了抖,险些没能拿住,看着苏小酒的表情十分糟心“你个丫头傻了不成,这是能随便送人的吗?”
瑞丰钱庄,这可是安身立命的东西!
这份产业别说普通人,便是摄政王看了也得眼红,她倒好,轻轻一句话就送出去了?
对别人真诚是好,但如此掏心掏肺,一旦遇上黑心的,岂不是被人连骨头渣渣都吞了去?
她突然不放心让苏小酒远嫁了。
苏小酒又在闪着无辜的大眼卖萌“奴婢哪里是‘随便’送人?奴婢是非常诚恳的送给您。”
荣妃不吃她这套,将印章还回她手里道“快收好,这东西以后休要亮到人前,莫说是本宫,连萧景也不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