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马的确不是一无所有。
作为一个研究员的习惯,利马还保留自己记笔记的职业素养,虽然在他进入这里之后笔记已经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好说了。
大部分都是在称颂魔女的知识,或者是偶尔清醒时写下一些毫无逻辑的言语,而在更近的几天,这些文字已经变成了混杂着无法辨认含义的文字,从形状上看愈发接近于墓园的房屋上书写的符号。
唯一有点价值的算是他会记录每次魔女和他的“交谈”,没有内容,只有大概按照记录顺序能看出来的时间以及各种肉麻十足的“赞叹”。
从时间上看,魔女大约每隔一天就会给利马一个新的指示,虽然在利马看来这是交谈,但陆凝能看出魔女就是在合适的时候给个合适的建议,利马就主动去执行了。
这本笔记陆凝依然按照之前的方式处理,看完烧掉。
之前的交谈已经让她明白了一个问题,一个无论是魔人还是游客都忽略的问题。另外还顺带提醒了自己这个世界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在这个基础上,赢已经不是很难了,难的是她自己的赢法。
魔女回归,游客不死光,那就一定要卡好时间。然而在一个能控制时间的场景最终boss面前,她真的能卡准那段时间吗?
陆凝撇撇嘴走出了房子,然后再次开了一下正门,里面又回到了之前干净整洁的状态。钥匙果然每次都要使用才行,就是不知道用一次能有几个人经过,回头不妨叫另外一个魔人过来一起试试。
即便不能,算上从利马那里拿到的钥匙,她也已经有两把了,足够使用。也许还能依靠这座房子的特性给以后的游客们安排些……麻烦?
稍微花点时间布置一下,回到镇上就已经接近中午时分了。东边的入口处还有两个年轻人站在那放哨,看到陆凝回来都愣了一下。
“医生,您出去了?”
“昨天不是安静下来了吗?我就出去转转,看你们能不能冷静下来。今天上午情况如何?”
年轻人被这么一反问反而有点不好意思。
“大家昨天就是义愤填膺……其实没真的想要烧谁。可是出了那种事大家心情也不会好。”
游客的死亡无疑为所有人都带来了一片阴影,已经没人怀疑魔女的归来了,现在大家都还能保持理智是因为镇长没死,另外几个人也出来稳定了局势,可这个作用不会持续很久。
接下来的日子会越发难熬。
这样的情绪陆凝不会放在脸上,两个年轻人倒是像模像样地宽慰了陆凝一番,随后放陆凝进镇子了。而路过昨晚的几个火刑架地点时可以看见那些东西已经被拆除,只留下还来不及收拾的灰烬堆。
陆凝没有回旅馆,而是直接去了医生那里。镇长既然遭到了刺杀,作为镇上唯一一个医疗人员,他肯定是了解内情的。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诊疗所今天并没有开门。
以陆凝所知,医生这人除非自己病了,否则一周七天天天都会坐在诊疗所里上班。而今天的歇业可谓是猝不及防,甚至门口连通知都没挂出来。她往近处的两家问了一下,得知昨天医生直接被镇上的人接走去救治镇长了,到现在还没回来,由于事发突然,也只是关了门离开。
听到这个消息,陆凝只能直接去镇长家,好歹自己也是个医生身份,总能提供些便利。
到了镇长的家门口,正好碰到沈历书和叶初晴两人被一名少年送出门。
“陆医生。”沈历书向陆凝微微拱了拱手,“为何来到这里?”
“我怎么说也是个医生。昨天那么乱不出来也就算了,今天既然一切平静下来了,我也该看看镇长的伤势如何。”陆凝看了眼那个少年,“治疗情况如何?”
“不致命。”叶初晴接口答道,“刺客只有机会动手一次,然后就被发觉了。镇长的伤势需要静养,不过已经请医生看过了。”
“说起医生……他来给镇长治病后离开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沈历书皱了下眉。
“医生处理好伤情就走了,大概是昨晚九点左右,他是不是太累了今天没去上班?”
“九点……沈教授,就算是做了一天手术,这个时间回去休息也是可以正常醒过来的。”陆凝的神色微微一沉。
而沈历书和叶初晴也立刻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多里安,你知不知道医生家在哪里?”沈历书扭头问那个年轻人。年轻人也似乎明白了什么,马上答道“距离他的诊所位置不远,我可以带你们过去!”
四个人匆匆赶往了医生的住处,这是一栋不大的单层小屋,叶初晴直接翻过院墙跑到了窗户边上,绕着屋子看了一圈,回来摇了摇头。
“从窗户看不见人。”
陆凝拧了一下门把手,锁着,当即看向了沈历书。
“三九,水山蹇。诸位,做好心理准备。”沈历书的指间夹着一片竹片,抬头看了一眼门,声音有些沙哑,“破门。”
叶初晴凝神蓄力,一掌拍在门把手上,清脆的爆裂声炸开,门把的周边出现了裂纹,然后迅速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木门脱离了把手,悄然打开。
屋子里没人。卧室里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根本不像有人晚上回来睡过觉。厨房的柜子里还放着一份用木盒装好的三明治,看上去像是留着当晚餐的,也根本没动过。
“看这样子,医生昨天没能回来。”沈历书拄着拐杖叹了口气,“凶多吉少。”
没能回来,那这话就很有意思了。
“是……魔人?”叶初晴问。
“有可能,毕竟医生去给镇长治病的话,也相当于卷入了这件事。”沈历书看了眼陆凝,“小友,还是莫要管得太宽,以免身遭不测。”
陆凝发现沈历书的眼睛微微往那个叫多里安的年轻人那边转了两下,当即便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后,沈历书打法多里安去给镇长和另外几人报告这里的讯息,自己则拉过屋子里的凳子坐了下来,咳嗽了一声,抬头向陆凝露出了一个微笑。
“可否告知今日一早去往何处了?”
“湖边小屋。”陆凝说道,“我想看看之前留下的痕迹还在不在,以及那些被我们运出来的木块有没有还原。”
“结果呢?”
“恢复了。”陆凝也找了个地方坐下,皱着眉说道,“那个屋子里的一切都恢复了原状,包括之前消耗的物品,打碎的玻璃,这些都回到了最初的样子。那里根本不需要任何清洁工作。”
“那么,后来携带进去的东西呢?”
“还在。”
沈历书沉吟片刻,招了下手将叶初晴叫了过来。
“陆医生,老朽和你说明一下好了,昨晚彭陌容的死亡,并非藤井小姐的行为。”
陆凝挑了下眉毛,并不说话。
“老朽擅长的是卦象推演,准确率还是不错的,只不过指导的方向有些模糊。”沈历书看了眼叶初晴,“是以这七天以来,老朽将多数人都推演了一番,并附加确认,加上自身的解读,大概是能确定魔人的人选了。”
“您愿意和我说,那就是将我排除在魔人之外了?”陆凝问道。
“虽不能完全排除,但从你身上得到的卦象多为中或中下,征兆危机和临危应变,不太像是魔人方的卦象。”沈历书呵呵一笑,“老朽明说,魔人相最明显的六人分别是罗楠、仲飞鹰、祝幽、冯晖、秋依云和浅山清太郎。”
“哦?为什么呢?”
“罗楠多为杀念,仲飞鹰虽然一直失踪却显示为顺利,祝幽和秋依云则是独相,至于冯晖和浅山并不能从卦象解读出什么,怀疑他们是因为他们的行为。”
“冯晖……你是觉得他让彭陌容去找藤井,然后找了个机会脱队去追杀他?但根据卡尔所说,之前藤井也见过了冯晖,没理由不在那个时候动手杀掉威胁更大的藤井。”
“理由有两个。其一,当时是白天,冯晖可能无法发挥全部实力。其二,藤井的战斗力不明,而且她设置的陷阱是分别检验冯晖和彭陌容两人的,被察觉了也未可知。如今既然其中一个嫌疑人死亡,另一个人的嫌疑也就增加了许多。”
陆凝点点头,算是勉强认可这个判断。
“那浅山清太郎呢?”
“他的积极性很低,明明有着护林员那一条线索,却并没有顺着线索开发更多的信息,这几天忙着拉拢别人,说服别人相信自己。这种行为其实和夏心河差不多,不过是更加隐蔽,更容易让人接受罢了。”沈历书说。
“伊洛呢?我记得他是追随你过来的,现在你们行动都不带着他又是为什么?”
“他是人类,只不过有自己的秘密任务。”叶初晴替沈历书答道,“不过这就是我们的内部问题了,我们不怀疑他。”
“但是你这么说我可不会接受。”陆凝把话挑明,“你们是知道这是秘密吧,我经历过一个秘密对抗场景,那里面是允许一些人中途叛变的,也就是说这个场景中的魔人数量忽然增加也不是不可能。一个原本就可能对我有危害的人我一律当作魔人来处理。”
“那也可以,只是请你……唉,如果可以,请稍微不要以下杀手为目的。”沈历书撑着拐杖站了起来,“我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所以如果他真的因为要危害你而被杀,我也不会说什么……”
“这么说伊洛的确在做什么不好的事?”
“并非如此,可我想也快了。”
沈历书在叶初晴的搀扶下走出门去,声音却没停下。
“这个世界我看不懂,我的能力却让我感觉一切变得更加模糊了,而这也让胜利距离我越来越遥远……对抗,呵呵,对抗。”
老人失望的声音越发遥远,直到像是从另一个世界发出的低语。
孤零零站在屋子里的陆凝反而笑了。
“看不懂?在这个阶段能看懂这个世界的能有几个呢?你们连任务里的陷阱都没察觉,这样下去不就是死路一条?”
下午,小镇的警察局发生了一起爆炸案件,除警长丹尼尔以外的所有正在办公的警察全部毙命,而这明晃晃的袭击已经将目标彻底明确——镇上的实权人物。
这位局长也真是个硬汉,半条胳膊被炸没,浑身灼伤的状态下依然硬是让人将他抬到了广场上,大声下令镇民不要慌张,魔女的源头即将被找到。虽然在这之后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而医生失踪后,人们也只好拜托陆凝来处理警长的伤势。
这个时代的麻醉药效果也就一般般,警长被酒精和药物的刺激痛醒过来,发现穿着白袍的陆凝正在专注地处理伤口,便强忍着疼痛,试图和陆凝说话来转移注意力。
“医生,你是否感觉害怕?”
“这镇上的各种事情吗?老实说,死了这么多人是有些令人害怕了。”陆凝换了个药棉球,将之前那个扔进一旁的玻璃瓶,看向丹尼尔,“我怕的不是死亡,死亡我见多了。令人恐惧的是造成死亡的原因,你们至今没能给我一个令人信服的解释。”
“抱歉,这都是和魔女有关……嘶……”
“痛就忍着吧,我出门旅行也不会带什么麻醉药,镇上医生又不见了。”陆凝虽然这么说着,手上也稍微轻了一点。
“医生……我们已经在找他了。”丹尼尔咬着牙说道,“这个镇子一直受到魔女的诅咒,我们积极寻找逃离的办法,但还没有成效。”
“亚当斯和我说过了。”陆凝点点头,“我还听见了魔女的声音,亚当斯告诉我这叫共鸣,你知不知道这件事?”
“你出现了‘共鸣’?”丹尼尔激动地差点从床上起来,结果扯动伤口痛呼一声躺下了,只好这么问道,“魔女对你说了什么?”
“啊……稍等。”陆凝看了眼又流出血的伤口,摇摇头走到医疗柜那里重新取出药品,也在脑海里想了一下利马笔记里的疯言疯语。
那可真是能随便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