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城中，只剩下一两万米斯特克部族？那也就是说，算上之前的俘虏，整片山河城谷地，米斯特克联盟上百里的腹心中…十多万低地米斯特诸部，最多只剩下了两三万人？”
夜色沉暗，阿维特与修洛特相对而坐，神王的大帐内点燃火光。云尘的尸体如同无头的祭品，米斯特克的传承图板，也如功勋般落在席上。
“来人！把那尊湖中都城刚刚送到，新铸成的青铜小鼎端过来，煮上一整只鲜嫩的火鸡！再准备好酒水蔬果，我要与祭司长老痛饮一番！”
“是！神王陛下！…”
阿维特哈哈大笑，纵享着灭亡米斯特克联盟的畅快。而修洛特面上带着温和笑容，与阿维特频频对饮。他心中思绪百转，却有一种莫名的、未曾表露的复杂，甚至是些许刻骨的黯然。
这份黯然，他自然不是为米斯特克联盟的灭亡、为了那些已经或即将抹去的云中神裔所生出。而是为了这场三年南征中，被战争、饥荒与疫病，所带走的双方武士，以及米斯特克诸部死去的部落民们！
“三年神战，联盟倾巢南下，征服天下最为广阔的云中！南北九百里，东西两三百里，从高原到低地，从山林到海滨，尽数被联盟大军所征服！不是降叛不定的臣服，而是破城绝灭贵族的征服…”
“八九十万米斯特克部族，在经历了这场持续三年的残酷厮杀后，此刻所剩下的，恐怕不到一半，至多四十万众而已！这其中又以妇孺居多，丁壮则死于野地…”
“西晋《帝王世纪》中，曾如此记录始皇帝一统天下：‘计秦及山东六国，戎卒尚有五百余万，推民口数，当尚千余万。及秦兼诸侯，置三十六郡，其所杀伤三分居二’…秦灭六国，直接将天下人口削去三分之二！而墨西加联盟一统天下各部，哪怕我已经尽量缓和…也至少带走了天下三分之一的人口！…”
“好在，只要再攻灭萨波特克诸部，天下就会彻底一统！之后，联盟就能停歇刀兵，把重心从武功征伐转向文治。在征服的各部封土建邦，强化主神的信仰，推进胶人一体的同化…天下交战的地方，就只剩下东方的加勒比群岛，只剩下抵御欧陆殖民者，以及应对必然会到来的各种瘟疫…”
“而等到阿维特这一代人离去，我这一代人主掌联盟，新一代胶人的孩子们长大…一个中美洲胶人帝国的雏形，便能在三代人、数十年的沉淀下，真正的塑造出来！”
想到这种期待的未来，修洛特脸上的笑容，终于显出几许诚挚。他高举青铜酒杯，这象征着联盟最新青铜技艺的贵族用具，对同样高兴的阿维特敬酒道。
“主神庇佑！学生为老师祝贺！贺您一统天下各部！开创不朽的‘皇帝’伟业！…”
“哈哈哈哈！好！好！修洛特，我的学生，与我满饮此杯！…我记得，你和我说过的那位‘始皇帝’，与那‘传承玉玺’。我一直很是难忘，从未忘记过！…
阿维特兴致高昂，又举起青铜酒杯，痛饮了一大口龙舌兰酒。然后，他指着青铜小鼎中的那只火鸡，把石刀插在鸡心口上，大笑道。
“主神庇佑！前后十五年厮杀，终于快要一统天下！不过，修洛特，眼下这一统天下各部…还差一点，差那最后一点的萨波特克人，那片富饶的瓦哈卡谷地！”
“萨波特克人半年前，才受到重创…我们决不能等待，给他们喘息恢复的机会！我要尽快料理完米斯特克云中之地的献祭与分封，安顿好各部军团与贵族，然后继续举兵征讨东南！…”
“当然，就像你之前提过的那样！萨波特克诸部过于遥远，联盟的后勤运力有限，敌人的实力也没那么强…所以无需出动那么多大军！南征的大军，可以就地分封安置，遣散一半多的军团，或者就地转化为屯田与运粮部队…只需要兵分两路，四万大军在前线，征讨瓦哈卡谷地即可！”
说到这，阿维特嘴角扬起，又从旁边的案几中，抽出一卷手写的小册，递给修洛特道。
“修洛特，看看吧！已经定下的分封与改迁名册，还有继续南征的计划…”
修洛特神情一肃，接过阿维特的小册，仔细的翻阅着。而阿维特丢了传统的黑耀石短匕，换了把更好用的青铜长匕，在鼎中的“火鸡”上纵横“宰割”。
“以山河谷地为界，划分云中之地的东西…军功册封四家荣耀贵族，五十家世袭贵族，八百名军功贵族…其中西路军四百人，中路军一百人，东路军三百人。各等级贵族的封地面积，按照五年前颁布的法度…”
看到这，修洛特顿了顿，把云中之地的地图，在脑海中切成了大大小小、零零碎碎的小块。这次南征云中之地后的册封，居然给出了八百五十家，如此众多的中下级贵族名额？此次册封的世袭贵族与军功贵族数量之多，几乎是东征特拉斯卡拉之地后册封的两、三倍！
这样看来，阿维特对于南方八百里山林，对于遥远云中之地的未来统治，明确借鉴了他曾经提过的“众建诸侯而少其力”。是要“细分而制之”…
“转封联盟南方三邦，拉齐科邦太阳城，萨尔科邦盐湖城，瓦茨特佩克邦高山城太阳城…各级大小贵族一百四十人，举族去往东、西云中之地。其中地位最高的，即为太阳城的荣耀贵族，羽雁亲王米霍提。羽雁亲王交出太阳城，转封叶果城与橡沟城之间，封地为原有两倍…”
“主神啊！转封羽雁亲王？！…”
修洛特面露惊讶，望向阿维特。这可是南方三邦中，羽雁军团的军团长，更是先君阿萨尔在拉齐科邦，和“女酋长”们留下的一支子嗣！眼下，阿维特在几乎彻底掌控了联盟北方、西方诸邦后，终于要借着灭亡米斯特克的大胜之势，对南方诸邦乖顺的荣耀贵族们动手，彻底完成集权了吗？
“不错！转封羽雁亲王，到西米斯特克中部的复杂山间。再让小蒙特苏马，带人去最南边的富庶海滨。米霍提是先君阿萨尔一系的另一支延续，我把封地给他，也不算‘违背’之前对阿萨尔一系的承诺。而有米霍提与小蒙特苏马互相牵制，正好是一种白昼与黑夜的‘均衡’…”
阿维特笑意吟吟，割下一块火鸡的鸡腿肉，蘸着香料、辣椒与盐巴，大口咀嚼起来。而他割下的位置，恰好在鸡腿的中间，把这“西南”的鸡腿一刀分成两半。
“南方三邦，太阳城的羽雁亲王最强，盐湖城的花树族长最富，高山城的盘蟒族长最弱…这一次，就借着米斯特克这场灭国大胜，把最麻烦的羽雁亲王转封出去！”
“把半个富庶的西米斯特克册封下来，我也算对得起阿萨尔兄长，对得起阿萨尔一系的王室了。而他们在这次南征中，出了大力气，折损也确实不少。后面就乖乖带着人手，去林中与海边的封地就封，弹压米斯特克诸部吧！接下来，征讨东南萨波特克，我就不征调他们的兵役了，也用不上…”
“至于花树和盘莽，我不仅先不动他们，还要厚赏一批财货。大军征讨东南，粮食后勤都要从他们的封地经过，需要征调他们的民夫与余粮…而等我们攻灭萨波特克人，一统天下后…再把他们两个，都一齐转封到瓦哈卡与海滨萨波特克，正好又是一种‘均衡’！”
“如此一来，天下一统！联盟核心的特斯科科湖区，以及联盟外围的传统十一邦国，也尽数集权完毕！修洛特，你之前说过的什么‘郡县制’，就可以在联盟中进行推行了！嗯，我再想想，这些个邦国，又该改成什么‘郡县’的名字才好听？哈哈！…”
说到畅快处，阿维特又一次放声大笑。他一边笑着，一边宰割着火鸡，给修洛特递了一大块肉脯。而修洛特想要帮忙，神王却大手一挥，笑着止住了。宰割“天下”，正是王者最得意的快事，又哪能让别人帮忙呢？
修洛特默了默，想到这次巡视时，蒙特苏马二世表现出的愤怒。对于神王与先知威压天下的组合，这位族弟的愤怒，并不能掀动联盟的大局。但这背后，所表现出来的人心异动，却着实让修洛特有些不安！
阿维特集权改革的推进，是如此酷烈。不仅仅处理了那么多的地方贵族、军团长，眼下甚至还对阿萨尔一系的王室动手了。虽然，在神王看来，他拿出如此广阔的西云中之地，分给阿萨尔一系，对兄长留下的后裔已经足够宽容，足够优待了！
但是，这种集权改革本身，对于传统大贵族们的冲击，就像是不断挥动的利斧！而当利斧砍倒贵族的树林，那些一直高高在上、与联盟同休的大树们，真的能够一直忍耐下去吗？…
“主神庇佑！老师，若是要顺利转封太阳城的羽雁亲王，以及南方三邦的世袭贵族们…恐怕最稳妥的，还是需要派出一支王室军团，靠近驻扎，进行‘协助’与‘保护’…”
“嗯！这件事，我会交给巨熊斯坦利来办！他南征打的不错，很是沉稳。这件事交给他，我很放心！…”
听到阿维特早有防备，修洛特点点头，不再多言。他继续往下翻，这封阿维特亲笔写下的小册，到最后的时候，已经变成了征讨萨波特克人的计划书，并且列出了非常细致的准备工作。而其中最重要的则是…
“依据分封的军功贵族，继续在神石城谷地屯田。同时，在山河城谷地、云山城谷地，各驻扎一只王室军团，也进行屯田…”
“然后，南征萨波特克的大军兵分两路。一路两万军团，出云山城谷地的谷口，直入瓦哈卡谷地！另一路两万军团，则从海滨米斯特克行军，攻打海滨萨波特克…”
看到这，修洛特蹙起眉头，在心中仔细盘算。六支王室的直属军团，一支在水谷城、山巅城之间，维系东路军后勤。一支要去往太阳城与盐湖城之间，监督南方邦国的贵族转封。一支在神石城到云山城，也就是“高地米斯托克”屯田。还有一支留在山河城谷地，即“低地米斯特克”，一边屯田一边弹压四方…
这样算起来，在漫长的后勤线，不断分散王室武力的情形下…能够继续征讨萨波特克人的三四万军团中，岂不是只剩下两支直属的王室军团？如果还要兵分海滨与谷地两路，那每一路的两万军队中，王室的直属，可就只剩下一支八千人的军团了！
修洛特思忖许久，还是心中不安。他委婉开口，向阿维特提醒。阿维特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自信开口道。
“修洛特，你莫不是忘了！我手中还有四千忠诚的断发禁卫，和四千传统的雄鹰美洲虎战团！…”
“把这两只最善战的军团，分到两路大军中！每路军中，再带上八千征召的城邦武士与精锐民兵…两万人一路，足以横扫萨波特克各邦！…若是萨波特克人东逃，就再征召些民兵南下运粮，维持粮道…”
“无论如何！等九月雨季结束，后方新的一批粮食运来…大军都要继续南下，彻底灭亡萨波特克神裔，进行天下最后的一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