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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太郎以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死死地身前瞪着一刀重创了他的绪方。
大量的鲜血涌上他的口腔,但惠太郎仍旧强忍着这些涌上他口腔的鲜血,含糊不清地朝绪方质问着:
“你……做了……什么……?”
惠太郎不论如何都不敢相信刚才发生在他眼前的一切。
已经遍体鳞伤、连气都喘不匀的绪方,突然以快到让惠太郎完全反应不过来的速度奔到他眼前,并给了他一记致命伤。
这种感觉,就像看到一只老鼠突然飞起来了一样。
“没做什么。”绪方轻声道,“看到你刚才的精神有一些松懈,所以我就跑过来一刀斩了你——就这么简单。”
“你……”惠太郎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
但自喉间涌出的鲜血越来越多,身体残余的力量越来越弱,让惠太郎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在又连吐了几口鲜血后,惠太郎终于重重倒在了地上。
惠太郎倒地后,绪方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而这神奇的状态也在惠太郎倒地后消失了。
没法再感知自身、感知周边万物的一切。
这神奇的状态刚一消失,绪方也因体力的耗竭而不得不退出“无我境界”的状态。
刚从“无我境界”的状态中退出,强烈的疲惫感便传遍了绪方的全身,就像是全身上下都裹满了吸足水的毛巾一般。
——也不知道阿町还有琳小姐他们现在都怎么样了……
绪方一边擦着脸上的汗水与血水,一边将目光投到了已经没有大筒的炮击声响起的远方。
时间倒转回琳等人刚和源一分开的时候——
在源一拔出他的阳神与炎融后,以半之助为首的伊贺忍者们四散而开,以一种奇特的阵型将源一包围。
离源一最近的那圈人手持忍刀等近战武器。
离源一最近的那圈人则手持锁镰、手里剑等可以展开远攻的武器。
不需要半之助下达任何的命令、指示,在完成对源一的包围后,伊贺忍者们便立即对源一发动了攻击。
首先发动进攻的,是那些手持远攻武器的忍者们。
站在阵型最外围的忍者们将他们手中的锁镰、手里剑抛出。
每柄锁镰、每把手里剑划过不同的轨迹朝源一激射而来。
四面八方都有锁镰、手里剑袭来,源一却面色不改。
双脚滑动,靠着精湛的步法,将这些袭来的锁镰、手里剑统统躲过。
然而在源一闪避着这些朝他攻来的锁镰、手里剑时,那些离源一较近的那些手持忍刀等近战武器的忍者们上前发动了攻击。
这些负责近战的忍者们见缝插针,抓住一切可以攻击的机会,对正闪避着锁镰、手里剑等物的源一展开攻击。
对于这些朝他攻过来的近战忍者们,源一仅闪避或防守,没有对他们展开反击。
源一就这么一面闪避着伊贺忍者们对他发动的这连绵不绝的攻击,一面观察着伊贺忍者们所摆的这个阵型。
——原来如此……
源一在心中暗道着。
——这个阵型他们应该是训练了很久了吧。
二十余号人,一部分人站在最外围进行远攻,另一部分人则站在最内侧对被困在阵型内的敌人展开近战。
锁镰这种武器,源一也曾学习过。
作为一种奇门兵器,锁镰毫无疑问——非常地难以掌握。
将这么重的镰刀或小锤给重重地甩出去并稳稳地收回来——光是看这段描述,都能感受到锁镰这种武器多么难用。
第一次使用锁镰的人,别说是命中目标了,在将甩出去的镰刀和小锤收回来时不弄伤自己就很不错了。
据源一目测,站在阵型最外侧使用锁镰进行远攻的人一共有8人。
这8人同时使用锁镰这种攻击范围广、容易误伤自己人的武器,却直到现在都没有失手误伤了自己的同伴,或是让自己的锁镰不慎在半空中和其他人的锁镰撞在一起。
这些负责近战的忍者们也是这般,他们在对源一发动进攻后,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任何误伤了同伴,或是不慎妨碍到了自己同伴的进攻的行为。
“忍者1”和“忍者2”一起上前来夹攻源一时,二人的攻击充满默契、进退有据,绝不会出现“忍者1”妨碍了“忍者2”的情况。
摆出了这个阵型的伊贺忍者们合作无间,这二十余名忍者仿佛都化为一体了一般。
“喂!”
源一一边闪避、防御着伊贺忍者们对他发动的这一攻击,一边扭头朝站在不远处,正冷冷地看着他的半之助问道。
“这个阵型该不会是你们专门用来针对我的吧?”
“……没错。”半之助沉声道,“这个远、近攻兼备的阵型,是我亲手设计的!”
“我花了不知多少年来设计这个阵型!”
“然后又花了不知多少年来让部下们来练习、磨合这个阵型!”
“接着又用这个阵型打败了不知凡几的兵法高手们,积累了充足的对敌经验!”
“虽说为了让这阵型成型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但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半之助越说越兴奋。
他刚才所说的这些话,没有一句假话,全是真话。
自伊贺之里灭亡后,半之助一直思考着能够打败木下源一的方法。
他亲眼见识过手持二刀、全力以赴的木下源一是一副什么样的姿态——犹如恶鬼一般。
尽管很不愿意承认,但半之助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事实:仅凭他一人,就算苦练上一百年,也绝不是木下源一的对手。
若想杀了木下源一,半之助唯一想得到的方法,就是使用人海战术。
而且不能单纯地堆砌人数,得需要一个阵型来将人数的优势发挥到最大。
所以半之助花了好多年的时间来研究能将战力发挥到最大的阵型。
然后又四处去寻找有潜力、值得培养的幼苗,教授他们伊贺的忍术,将他们培养成伊贺的忍者们。接着让他们学习、练习这个半之助他设计出来的阵型。
前前后后,不知花费了多少年的时间。
虽然花去了好多好多年的时间,但就如半之助刚才所说的那样——尽管付出了不少的代价,但这些代价都是值得的。
半之助现在感觉自己的心跳得很快。
快得仿佛心脏都快从他的喉咙中跳出了。
等待了40年,终于再次见到了源一,终于让他们苦心孤诣磨练出来的这一阵型来对付源一。
如果可以的话,半之助想直接提刀上去,加入到这阵型之中。
可惜的是——半之助的体力已经不允许他这么做了。
半之助现在也已是一个年过60的老人家,现在的他,连把刀给握稳了都做不到。
就以他现在的状态,提刀上去加入这个阵型中,也只会拖后腿,因此半之助只能强忍住亲自上前为伊贺之里报仇雪恨的方法,站在阵型之外,远远地看着正被他的部下们围攻的源一。
望着在阵型中央那脚步慢慢变得没有这么灵活了的源一,一抹得意之色随着半之助他那微微上翘的嘴角而浮现。
半之助对今日取下源一的首级势在必得。
不仅仅是因为他对他的部下们的实力、对他的阵型很有信心。
更是因为源一已经不再是40年前那个风华正茂的年轻人了。
现在源一也和他一样——头发与胡须都已花白,皮肤皱得像一块已经被风干了的橘子皮。
——源一……
半之助在心中兴奋地说道。
——你再怎么强,也只是凡胎而已。即使是你,也不可能逃过的衰老……!
源一刚才一直一边躲避着连绵不绝、自各个方向朝他而来的攻击,一边静静地听着半之助介绍这个专门用来对付他的阵型。
在半之助的话音落下后,源一微微一笑。
“原来如此啊,为了打败我,专门设计出了一个阵型吗……”
“这阵型的确很厉害呢。”
“近、远攻兼备。”
“哪怕是我,如果只是一昧地闪避或防守,也没有办法在这阵型里面撑太长的时间呢。”
“所以呢……”
源一深吸了一口气。
一名站在源一侧面的忍者刚好高高举起手中的忍刀朝源一劈来。
这一次,源一没有闪也没有防。
而是在将杠杆吸入肺中的空气给缓缓吐出后,以快到让站在阵型外围的半之助直接双目圆睁的速度一挥右手的阳神。
阳神以最短的路线划过这名忍者的咽喉。
“我也要稍微拿出点真本事了呢。”源一用平静的语气朝在场众人这般宣布着。
一刀斩杀了身侧的这名忍者后,源一迅速地将身体重心一压,随后整个人化为了一刀残影,朝目前离他最近的那名忍者闪去。
在源一朝这名忍者闪去时,有一柄锁镰自他的左后侧朝他飞来。
但源一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一挥左手的炎融便将这柄锁镰击落,然后稳稳地来到了那名离他最近的忍者身前。
踏进,屈伸上身,把刀从下向上竖斩。
又是一名忍者被源一斩毙。
因为源一的速度太快了的缘故,这名忍者直到被斩毙了,都没来得及进行防御或反击。
若是让有个剑术造诣颇深的人来观看源一刚才的这2道斩击,可能会被源一刚才这2道斩击的强悍给惊得合不拢嘴。
源一刚才的那2道斩击并非是威力多么多么地强悍。
而是实在太过精准了。
十分精准地命中敌人的要害,所用的力道也是刚刚好能将敌人的性命给夺走的力道,力道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
这种精准至极的斩击不仅能最高效率地杀伤敌人,同时也能最大程度节约自己的体力。
半之助自然也是能够看懂源一的剑术有多么精妙的那一种人。
此时的半之助……其表情已很难用词汇来形容了。
在看到源一用着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的极快速度连斩他的两名部下后,半之助的瞳孔便猛地一缩,嘴巴张大,下巴仿佛随时都快掉下来了。
源一现在都将精力、注意力放在了对付身周的这些忍者身上,所以没有看到半之助现在那精彩的表情。
源一脚下滑动,地面作响。
一躲,再躲,源一的身体灵活闪现,将忍者们朝他挥来的刀、朝他掷来的锁镰和手里剑统统给躲开。
冲到2名忍者身前后,一闪,再闪,炎魔的刀无声地闪了2次,这2名忍者的身体扬起血雾,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源一挥动着手中的阳神与炎融,收割着一名又一名伊贺忍者的性命。
没过片刻,这个被半之助寄予厚望的阵型便被源一给硬生生地撕开了一条口子。
将这个阵型强行撕开了一条口子后,源一没有理会那些仍未倒下的负责近战的忍者们,而是顺着这个被他撕开的口子,直直地冲向站在阵型外围的一名手拿锁镰的忍者。
这名站在阵型最外围的手拿锁镰的忍者刚才自然也是看到了源一是怎么以摧枯拉朽之势将他的同伴给逐一斩杀的。
在看源一直直地朝他这边奔来后,他不由自主地慌乱起来,以略显凌乱的架势一挥手中的锁镰,驱使着镰刀朝源一割去。
源一仅将脑袋一偏就躲过了这柄朝他飞来的镰刀。
凑近到这名忍者身前后,源一没有挥刀将其斩杀。
而是使用柔术将这名忍者放倒。
将这忍者的脖颈扭断的同时,夺走了这名忍者的锁镰。
“锁镰……好久没用了呢……”
这般嘟囔过后,源一将炎融咬在了嘴中,然后用左臂甩动着锁镰,将镰刀重重地朝远处的另一名同样也是使用着锁镰的忍者甩去,然后精准地划破了其脖颈。
明明都已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家,明明只是用一只手臂来驱使锁镰,但源一所甩出去的锁镰不论是力度、速度还是精度,都远胜这些伊贺忍者们投出去的锁镰。
“别害怕!别慌!”半之助扯着嗓子,鼓舞着还活着的部下,“都别慌!把他重新围起来!”
半之助的鼓舞还是有效的。
在听到半之助的这一句句高喊后,原本已经面露惊慌的诸位忍者们稍稍恢复了些许镇定。
但这并没有什么作用。
恢复了镇定,并不能帮助他们打败源一。
源一仍旧在一个接一个、像是砍瓜切菜一般斩杀他们的同伴。
很快,还能好好站着的伊贺忍者们,包括半之助在内,仅剩不到8人。
而这些还活着的伊贺忍者们,他们的士气与斗志自然是毫无疑问地——崩溃了。
余下的这些还活着的人,基本都是刚加入到半之助麾下没多久、或是原本战斗意志就不够强的人——因为对伊贺足够忠诚或战斗意志够强的人,刚才都十分英勇地冲上去攻击源一,然后被源一一剑放倒了。
面对拥有压倒性力量的源一,他们心中对死亡的恐惧还是压倒了对伊贺的忠诚。
尽管半之助喊得嗓子都哑了,甚至还挥刀斩杀了一名试图逃跑的忍者,也没能阻止余下人的溃逃。
最终——仅剩下半之助、全之助、新之助还留在原地。
以半之助为首的他们3人,都是40年前伊贺之里覆灭后的幸存者。
这3人老人家死死地瞪着提刀朝他们走过来的源一。
眼中布满愤怒、错愕与震惊。
“你们的部下还是很不错的。”源一轻声道,“身手还算不错,战斗意志也都还可以,打得仅剩几个人后才崩溃。换做是其他组织,恐怕在被我放倒他们一半的同伴后,他们就四散奔逃了。”
那种能够死战到最后一人也不退的组织,终究只有极少数。
所以就如源一刚才所说的这般——伊贺忍者们刚才的表现已算是很优异的那种了,二十余号人被打得仅剩不到10人后才开始崩溃。
虽然部下们非死即逃,但以半之助为首的这3名伊贺之里覆灭后的幸存者,仍旧坚定站在原地,没有丝毫打算逃跑的想法或动作。
他们3人黑着脸拔出了各自的忍刀。
“木下源一!”半之助紧握着手中的忍刀,朝源一咆哮着,“为什么?为什么永远只有你是特别的?!”
半之助的声音中出现了些许哭腔。
“明明你也已经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却还拥有着这么强的力量!”
“为什么?!”
“为什么你不论何时都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说到这,半之助的眼眶开始微微泛红。
截止至不到一炷香之前,半之助还对他的部下们充满信心、对他们的这阵型充满信心,坚信着此次一定能够杀了木下源一,为这持续了40年的仇怨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再怎么强的人,身体也仍旧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开始衰弱,半之助不相信他们会连一个已经老得连一根黑发都没有了的木下源一都应付不了。
然而……仅一炷香之后,半之助的自信心便被源一用他的两柄刀给彻底斩碎了。
半之助感觉很愤怒、以及……不甘。
他不明白为什么源一都已是这个年纪了,还拥有着这么强的力量。
半之助他们的年纪在迈过60这个坎后,对挥刀这种事情就开始力不从心了。
脚步的敏捷程度也大大消弱,速度不仅慢,而且还常常犯左脚不慎绊到右脚了这种低级的错误。
若不是因为身体已经不行了,半之助他们也不会一直站在阵型的最外围,将击杀源一的重任交给部下们。
所以半之助很不甘心。
为源一永远是特别的一个而感到极其地不甘。
40年前,半之助就亲眼目睹过当时正值风华正茂的源一战斗的英姿。
当时还只是24岁的源一,就展现出了远超同龄人的强大。
而现在源一已经64岁了,却仍旧远远超越同龄人们。
像半之助这样的同龄人都老得握不稳刀了,源一的脚步却仍旧敏捷,斩击依旧犀利。
这股强烈的不甘让半之助的眼眶都不由自主地泛红,声音中浮现哭腔。
在半之助的这哭诉刚落下,面无表情的源一便不假思索地幽幽说道:
“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老过。”
语毕,源一再次化为一道残影。
已经老得握不稳刀的半之助3人,自然是毫无胜算。
他们3人自个也知道毫无胜算。
但他们仍旧选择和源一血战到底。
一边发出着宛如要把在胸腔间积压了40年的愤恨一口气发泄出的怒号,一边挥刀朝向他们冲来的源一迎去。
他们3人的刀连片源一的衣角都碰不到,便各自被3道刀光给命中要害……
半之助他们在倒下时,仍旧瞪圆着布满愤怒与不甘的双眼,一边倒地,一边死死地瞪着源一。
直到断气为止,都死死瞪着源一。
这副模样,像是要把源一的脸给牢牢记在眼中,然后带着对源一的脸的记忆一起下黄泉一般。
源一对半之助他们这种临死之前还要怒瞪着他的行为毫不在意。
毕竟——他自个早就习惯了。
“好了……”源一一边收刀,一边长出了一口气,“小琳他们现在去哪了呢……”
源一将目光投向琳他们刚才离开的方向。
然而——就在源一正打算拔足去追琳他们时,突然听到自个的身后传来一串由远及近的缓慢脚步声。
循声望去,出现在源一眼帘的人影让源一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炎魔……?”
“源一,我说得没错吧?只要见到你,就准没什么好事。我只不过是离开不知火里半天的时间而已,不知火里就被你折腾成现在这个样子了。”
这道自源一的后方靠近、缓步朝源一走来的人影,正是炎魔。
头上戴着一副像是新买来的斗笠的炎魔,走到距离源一有近10步之遥的地方便停下了脚步。
炎魔于今日凌晨跟他所说的那些话,源一仍言犹在耳。
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了炎魔好一会后,源一沉声问道:
“……你回来做什么?你不是说你已经不打算再做不知火里的炎魔,不再搭理不知火里的任何事情吗?”
源一的语气中带着些许不解。
不明白炎魔事到如今,又回来做什么。
“是啊……”
炎魔面无表情,语气很轻。
“我的确是这么跟你说过……”
“而实质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
“刚才,我已经买好了所有远行用的物品,买好了路上吃的干粮,并且也切切实实地走在了离开江户的路上。”
“我是……真的很想就这么彻底离开不知火里的……”
“但是啊……”
炎魔缓缓把头垂下。
他头顶那顶斗笠的宽大笠沿将他的脸遮住,让源一看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源一……你能看见吗?”
“看见……纠缠在我身上的那些幽魂……”
“上一代的炎魔、曾经的伙伴们,他们那张对我充满期望地脸,不断地在我的脑海中出现。”
“我对他们所做过的‘振兴不知火里’的承诺,也一遍接一遍地在脑海中回响。”
“我……不想记起这些。”
“但我越是想让我自个不要去想起这些,这些记忆反而更加频繁地出现……”
“在回过神来的时候……”
炎魔把头重新抬起。
“我就已经回到这里了……”
炎魔的脸已经不再像刚才那样面无表情,而是露出了充满苦涩的神色。
但在这充满苦涩的表情中,炎魔的眼中渐渐绽放出名为“坚定”的光芒。
炎魔抬起手,一边解开头上的斗笠,一边接着说道。
“振兴不知火里,是上代炎魔……不,是我们不知火里一直以来的夙愿。”
“我果然……没有办法彻底地弃这延续了200年的夙愿于不顾啊……”
炎魔苦笑着。
笑容中带着摒弃一切、看透一切的淡然。
“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你这次又是为何来找我不知火里的麻烦。”
“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是我不知火里的敌人就够了。”
“拔刀吧,源一。”
炎魔一把甩飞手中的斗笠,抬起手,按住左腰间的忍刀刀柄,将自个的忍刀一寸寸拔出的同时,一字一顿地朝源一宣布道:
“我要把不知火里从黄泉拉回来!”
“……你拉不回来的。”源一的语气很平静,“忍者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那我就拉给你看!!”炎魔掏出一枚黑色的药丸,然后将其一口吞下。
“……看来,炎魔真的回来了呢。”源一嘴角一扯,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浅笑,然后抬起双手,再次将腰间的阳神与炎融拔出。
在源一拔刀出鞘的同时,他的胸膛开始以一种特殊的节奏上下起伏着。
道道奇特的光芒开始自源一的眼瞳中迸射而出。
在源一进入“无我境界”后,炎魔的肌肤也渐渐变为了暗红色,开始有薄薄的、如蒸汽般的气体自肌肤冒出。
“来吧……剑圣!”
“放马过来!炎魔!”
炎魔率先出招。
他将忍刀的刀尖对准源一,刀尖直直地袭向源一肩头。
源一向后退开,将这剑化向一旁,然后挥动右手的阳神向炎魔斩去。
炎魔也轻灵往后边跳跃,闪开了源一的这一剑。
接着炎魔扬剑手持八双,朝源一大步奔去时。
这一次,面对朝他攻来的炎魔,源一并没有闪躲或防御,而是将阳神与炎融的刀尖放低,改采下段剑势,向炎魔迎去。
两人错身而过。
就在交错的一瞬间,双方身体仿佛紧紧贴合。源一手中长剑划出两道白光。
两人错开,一蓬血雾自炎魔的身上喷出。
源一于刚才成功在炎魔的胸口留下了一条大口子。
垂眸望了一眼自个胸口处的这条大口子后,炎魔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的错愕与无奈。
仅凭刚才源一斩在他胸口的这一刀,炎魔就看出来了——他应该不是源一的对手了。
——源一……为什么你都到了这个年纪了,却还是这么地厉害?
炎魔咬紧牙关。
尽管自知自己不可能打败源一了,但还是强忍住胸膛处传来的刺痛,扭身再与源一厮杀作一团。
源一的阳神和炎融,跟炎魔的忍刀在半空中不断碰撞。
刀刃与刀刃摩擦所迸现出来的火花反复照亮源一和炎魔两个老头子的脸,照亮他们花白的头发与胡须。
明明二人都已是白发苍苍,二人都正处于绝大部分人连走路都走不快了的年纪,但却能用着敏捷至极的动作,打出足以让所有的年轻人感到汗颜的激烈战斗。
炎魔将他毕生所学,都用在了这一战。
而源一也绷紧了身上的每一条神经,化解着炎魔的每一道攻击,并展开远比炎魔的攻击要犀利得多的还击。
进了“夜叉境地”的炎魔很强——这毋庸置疑。
但面对进了“无我境界”的源一,炎魔还是被其压制住了。
尽管炎魔也还是有成功在源一身上砍出了一些伤,但他身上多出新伤的速度,要远远快过自己在源一身上弄出伤势的速度。
随着战斗的逐渐激烈,越来越多的疑惑也开始自炎魔的心底里浮现。
他总觉得源一的身上一直有着种违和感。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
不知为何,炎魔就是觉得身前的源一怪怪的。
但也说不上来哪里怪……
二人再次相错而过。
阳神的刀光划过炎魔的侧腹,炎魔一肩撞向地面。
高强度的战斗,以及大量的失血,已经让炎魔感到有些头晕,以及意识恍惚。
但在倒地后,他还是咬紧了牙关,再次迅速地站起了神。
然而刚站起身,炎魔便被眼前的景象给惊得瞳孔一缩
“源一……?”
在重新爬起来、将视线重新锁定在了源一身上时,有那么一瞬间,炎魔看到源一变成年轻时的模样了。
头发乌黑、皮肤紧致、身上的每一块皮肉仿佛都充满了活力。
炎魔抬起手用力揉了揉双眼,睁开双目再朝源一看去时,源一变回了现在这副白发苍苍的模样。
炎魔怔怔地看着身前的源一。
没有再像之前那样迫不及待地对源一发动进攻。
“怎么了?”源一问,“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呵……呵呵。”炎魔在沉默了片刻后,发出低低的笑,正望着炎魔的双眼眼瞳中,缓缓浮现出复杂之色,“我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疑惑着。”
“疑惑着为什么源一你都这么大年纪了,却还能这么地强。”
“连我都因体力衰弱而不得不只用一柄忍刀,而你却仍旧能像个年轻人一样自由地挥舞着刀。”
“直到刚才,我终于知道答案了……”
炎魔直直地看着源一的双眼。
“源一……你的虽然衰老了,但你眼中的光芒从未衰弱过。”
“你眼中的光芒,和年轻时一模一样……没有发生过半点变化。”
“源一,为什么你眼中的光芒不会衰弱?”
炎魔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像是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般。
直到刚刚,炎魔终于知道自己从源一身上感受到的那股违和感是怎么回事了——现在的源一和年轻时的源一,不论是在气质、眼神上,还是在其他的什么方面上,都与年轻时一模一样。
除了变得衰老了之外,其余的一切都和年轻时一样。
所以炎魔才会从源一的身上感受到那种怪异的违和感。
也正因如此,才会在刚才的一片恍惚中,将源一看成了年轻时的模样。
源一平静地望着正一脸急切地看着他的炎魔。
“我热爱剑术的心从未衰老过。”
源一静静地说。
“眼中的光芒,自然也不会衰弱。”
“热爱剑术的……心?”炎魔一脸迷茫。
“那似乎也是51年前的事情了吧。”
源一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追忆之色。
“我并没有出身自什么剑术世家,也并没有从小就开始练习什么剑术。”
“直到13岁之前,我其实都没有碰过剑。”
“13岁之前的我,对剑和剑术毫无兴趣,也丝毫没有想要学剑的想法,每天只一个劲地玩耍,无所事事地度日。”
“直到13岁那一年,我在偶然间见到了一个女孩。”
“那女孩是某个教授无外流剑术的剑馆的馆主的女儿。”
“那女孩很漂亮,脚也很好看,仅一眼我就喜欢上了那个女孩。”
“为了能接近这女孩,我决定进这座剑馆,学习我之前从没感兴趣过的剑术。”
“为了能多见见馆主的女儿,我每天都往剑馆那里跑。”
“我那个时候纯粹是为了馆主的女儿才去剑馆学剑。”
“只可惜啊,我和馆主的女儿最终还是没有任何的结果。”
“在我加入剑馆1年后,馆主的女儿便被馆主他许配给某个有钱有势的武士了。”
“在馆主的女儿嫁给他人后,剑馆里面再也见不到她的身影。”
“不过——虽然馆主的女儿已经不在了,但我并没有因此而不再去剑馆了。”
“我仍旧是每天都有去剑馆,继续修习着剑术。”
“本来对剑术毫无兴趣的我,在因剑馆的女儿而加入剑馆练剑后,开始渐渐喜欢上了剑,喜欢上了剑术。”
“原本是为了馆主的女儿而挥剑的我,渐渐转变为了为自己而挥剑。”
“即使已经没有办法再在剑馆里看到馆主女儿的身影、即使发生再多比这还令人痛苦的事情,我都想继续挥剑。”
“虽然我现在已是垂垂老矣的老人,但我对剑的热爱,从来没有消减过。”
说到这,淡淡的笑意开始自源一的脸上浮现。
“只要腰间还有剑,我那衰弱的心脏就能继续有力地跳动,苍老的皮囊下,血液将一直如燎原烈火般燃烧。”
炎魔是在呆愣中,听到了最后。
“……原来是这样啊。”
苦涩之色攀上炎魔的眼瞳、脸颊。
“源一,你一直没有衰老过。”
“而我……早就老得不成样子了啊。”
说罢,炎魔将手中的忍刀缓缓提起。
随着忍刀的提起,炎魔脸上的苦涩缓缓消散,被坚定之色所取代。
“来吧,源一。”
“受了这么多伤,我也快没力气了。”
“在接下来的这一招——分出胜负吧!”
“好!”源一重新摆好了无我二刀流的架势。
源一的刀尖对准炎魔。
而炎魔的刀尖也对准了源一。
二人仅对峙了片刻,便像是提前约定好了一般,如离弦之箭般朝彼此激射而去。
在即将相错而过时,二人同时发动了攻击。
在那流光瞬息之间,源一左手的炎融以左下段的架势往上挥剑。
震得源一手掌发麻的震感传遍源一的整个左手掌。
与炎魔错身而过后,源一接着踏步向前,猛然回身,握持右手的阳神以右下段架势再度往上挥剑。
刀刃砍入的手感相当充足。
源一的第一剑将炎魔朝他劈来的刀弹开。
第二剑则深深没入炎魔身躯。
源一的这2刀,就像贴近地面飞行,接着一飞冲天的两只飞燕。
没入炎魔身躯的这第2刀直接命中了炎魔的要害,夸张的血雾自伤口处喷出。
“咳……咳咳……”
炎魔剧烈咳嗽着,咳出一捧接一捧的血液以及内脏的碎片。
他本还试图着站稳身子。
但这已经被重创的身体,很显然已经没法再维持站立。
在几番挣扎过后,炎魔重重地仰躺在地。
“源一……又败给你了吗……”
仰躺在地的炎魔半睁着双目,看着顶上那湛蓝的天空。
“倒是意外的痛快啊……”
说罢,炎魔发出轻轻的笑声。
又一次败给了源一,但炎魔没有感到任何的愤懑与不甘。
他已出尽了全力,使尽了他能使的所有招数,他所感到的只有久违的全力战斗所带来的畅快,以及一种……不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的解脱感。
“……你其实根本就没想过真的要将不知火里从黄泉拉回来吧?”源一用无悲无喜的口吻朝炎魔说道,“你只不过是受不了内心那股执念对你的折磨,想要寻求解脱才回了不知火里。想给自己一个交代,也想给……那些一直对你寄予厚望的人一个交代。我说得对吗?”
炎魔没有回答源一的这个问题。
只……笑了笑。
炎魔开始看到如深渊般的黑暗自视野的四周出现,然后从四周向中间扩散,直至将他的整个视野覆盖……
——炎魔……大人……?
炎魔有些错愕地望着出现在他眼前的影像。
原本一片漆黑的视野突然冒出了几束光亮。
这几束光亮的光泽急速扩大、糅合,然后转变为了一幅画面——躺在病榻上的上代炎魔侧过脸看着他,抬起手朝他所在的方向伸出他那有些枯槁的手:“从今往后……你就是第12代炎魔。不知火里……就交给你了啊……”
炎魔记得这个场景。
这是他……一直牢记着的场景。
在一片恍惚中,炎魔下意识地抬起了手,紧紧地握住了上代炎魔的手。
“炎魔大人,交给……”
“……我……吧……”
躺在地上、瞳孔已经开始扩散的炎魔,颤巍巍地举起右手,向那湛蓝的天空伸去。
右手掌的动作,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一般。
维持着像是要握住什么东西的动作的右手掉落回地。
残存在炎魔眼瞳中的最后一丝生气消散。
已经收刀回鞘的源一,静静地看着在一片恍惚中,突然对着天空伸出手、细语呢喃着什么的炎魔。
“‘交给我吧’吗……”源一缓步走去,然后单膝跪在了炎魔的尸体旁,低声重复了一遍炎魔刚才所呢喃的话。
用仍旧平静的目光注视着炎魔好一会后,轻声道:
“这句话……折磨了你一辈子呢……”
“直到临死前的最后一刻,出现在你脑海里的都是这句话……”
说罢,源一抬起手,轻轻盖在炎魔的双眼上。
“安息吧,一太郎。已经……不用再为不知火里的事情而烦恼了。”
源一将盖在炎魔双眼上的手掌向下轻轻一滑,将炎魔的双眼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