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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
乐语不进去望海公府,是对的。
在呼延觉进去片刻后,门口走来了两个中年人。他们一个腰间别着草绳铁剑,一个双手插在裤袋里,两个人头发都乱糟糟的,满脸胡渣,打着酒嗝,一身酒臭味儿,赫然是一大早就在喝酒。
但从看见他们开始,临海军就后退一步。他们每走一步,临海就后退一步,一直跟他们保持着七步以上的距离。
乐语倒是没走,抱拳问道:“两位便是铜先生和铁先生?柳老经常跟我提起你们两位呢?”
“柳老?”佩着草绳铁剑的中年人有些迷糊,另外一人砸吧砸吧嘴,说道:“是老柳吧?之前去香雪海借了你钱没还,想起了吗?”
“啊啊啊,老柳!”草绳中年人恍然大悟:“他还没死啊!”
乐语礼貌说道:“活得好好的呢,以后你们可以来荆园跟他多聚聚,铜先生,铁先生。”
由不得乐语不礼貌。
因为面前这两人,是可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的人物。
就连荆家这种才发家一百多年的暴发户,都能请来柳老队长这种‘登峰造极境’的高级资深武者坐镇家宅,那传承数百年的望海公,府邸里怎么可能没几个镇宅辟邪的传家之宝?
在说到这个之前,得先稍微了解一下武者古今的生存状况变迁。
毫无疑问,武者在古代就相当于‘特权阶级’的存在,哪怕炎京皇家学院整理了十八战法广传天下,但还是只有很小部分人能学到战法——因为要上学。
就像九年义务教育会教你四则运算,但前提是你得上学。
连学都没得上,就只能在家这里用筷子比划阿巴阿巴了。
大多数普通辉耀人在接受完蒙学启蒙后,就只能修炼一些简化版的战法,也就为了强身健体,方便使用耀石工具罢了。
而武者又是暴力的象征,因此古代武者可以说是横行无忌,但边境防守又需要他们,所以辉耀王朝为他们出台了‘仇断’之类的特权制度,就是希望他们在自己小圈子里自嗨,别出圈搞事。
‘登堂入室境’武者,可以当一方豪强,鱼肉百姓;
‘融会贯通境’武者,可以开宗立派,自立山头,唯我独尊;
而‘登峰造极境’武者就厉害了,那时候被称为陆地神仙,可以直接当皇室供奉,辉耀国士,世家贵族都得舔他的臭脚,甚至能统率三军,堪称武者的人生巅峰。
武者社会地位的变化,主要有两个因素:
生产力发展了;铳械出现了。
虽然武者都可以避子弹,但任何武者都避不开子弹风暴。铳械的出现,直接将武者‘单兵战力’的威胁降低到最低。
而生产力发展,又产生了许多影响:人口变多、更多人可以学习战法、人们生活水平上升、知识流通更加快捷……简单来说,就是武者也变多了。
而现在,武者跟程序员基本是差不多地位了。
到了35岁还没练出什么名堂的,直接回家种田;
能踏入‘登堂入室境’的,退役后可以去提刑司当队长之类的小官;
能踏入‘融会贯通境’的,如果还会管理之类的技能,或者有人脉加成,那就可以在郡守府担当要职,或者找个郡城开武馆,后半生还是能活得很滋润。
而‘登峰造极境’武者,上下限差别极大。如果是早早就踏入至高境界的年轻武者,轻则当边境将军,用心经营说不定能拥有一方势力,重则那就很多花样了,进皇家学院当老师,当皇室供奉,成为贵族的座上宾,总之不比古代武者差多少。
但如果是通过岁月积累,硬生生磨进‘登峰造极境’的老年武者,那就凄凉很多。
像柳老队长那样,为了养老,居然愿意恰荆家的烂饭,基本是这类武者的典型例子。
一边是给皇室当狗,一边是给荆家当狗。
差距也忒大了。
之所以会这样,便是因为年龄对武者的影响非常大。或者说,对老年武者影响极大。
年龄对少年、青年、中年武者都没什么影响,哪怕气力减弱,但只要战法技术足够好,依然能打得虎虎生威,鏖战个三天三夜不在话下。
但老年武者就不行了。
因为战法的本质,就是通过加快新陈代谢,全面加强武者的恢复力、爆发力、体力、耐力,再借助精神力引导光能与战法融合,造成堪称绞肉机的破坏力。
简单来说,就是氪命。
年轻的时候,命多得是,怎么氪也无所谓,甚至还能恢复得过来。
但老了之后,只要你敢运用十成功力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战斗,你就会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寿命少了多少天。
因此‘登峰造极境’的老年武者,就是一块块将要没电的电池。大商会大贵族会请他们在家养老,也只是用来当吉祥物,让他们偶尔指点一下家族中的小辈。
根本不能指望这些老武者能帮他们多少。
遇到危险,老武者救你,那就他死,如果你死,他就找下一家继续养老,你觉得老武者会怎么选?
那么。
年轻高级武者能飞黄腾达,老年高级武者只能养老退休,那中年高级武者呢?
他们是真正无人敢欺的顶级单兵战力。
就像乐语面前的铁先生,铜先生。
乐语没查出他们的真名,只知道他们两个都是和阳军出身的武者,铜先生擅长八稻流战法,铁先生擅长执剑战法,官至正校官,晋升‘登峰造极境’后便来到望海公府当侍卫。
能让两位校官放弃多年经营的职位,看来望海公给了他们很多钱。
从来没人见过他们出手,毕竟没有傻子敢闯望海公府。但据说他们每年都会去和阳军进行演武,将现役军官暴打一顿后就心满意足回去混吃等死,实战经验绝对不差。
他们并没有隐藏自己的精神力,两个‘登峰造极境’武者的精神力自由散发,简直就像烈日当空耀晒所有弱小武者。
若不是乐语有‘冰血体质’,恐怕双腿都已经在打颤了。
而按照《步兵操典》,所有军士必须离‘登峰造极境’武者五步以外的距离。倒不是说五步以外他们就能射杀高级武者,只是如果距离少于七步,那他们连开铳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被高级武者斩杀了。
当单兵战力达到一定程度,就是这么无解。
而中年高级武者,可以说是实战经验、战斗技术、续航能力各方面达到最佳水平的单兵战力。
乐语瞥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密集的队伍、两旁的林植、宽敞的街道……
没有任何可以构成子弹风暴的因素。
如果这两位中年武者愿意,他们可以轻松将临海军杀出这条街道。
如果再来一点人包围临海军,不用多,能暂时堵住临海军就行了,那他们两个甚至能直接歼灭这两百多人。
在城镇巷战之中,除非军队跟高级武者隔着漫长的攻击距离,或者有凌虚飞花武者阻击,否则一旦高级武者杀入军阵之中,就是一场屠杀。
好家伙。
这就是望海公的下马威吗?
我真是好害怕呢
乐语忽然朝后面比了个手势,尹冥鸿、完溪沙都愣了一下,唯独荆守马上说道:“完队长?”
完溪沙不再犹豫:“瞄准!”
咔擦!
数十支铳械顿时瞄准着大门口的铜先生和铁先生,两人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顿时消散。铜先生从裤袋里拿出他砂锅大的拳头,铁先生手按在草绳铁剑的剑柄上。
“荆正威,你不是说要请我们两个跟老柳聚聚吗?”铁先生皱眉问道:“这是何意?”
“我只是有点害怕罢了。”乐语摆摆手:“两位可是绝世高手,你们离我这么近,万一你忽然出死我,我可是反应都来不及。”
“我们怎么会——”
“而且我也不是见你们啊。”乐语叹了口气:“我的时间非常值钱,每分钟几百万上落,你们能不能去通知下呼延司长,不要浪费银血会会长的宝贵时间。”
“你要知道。”铜先生冷冷说道:“你站在我们面前,这铳弹,可是没眼的。”
“我知道,但我对我的体质还是有些信心的。”乐语说道:“只要我没被射死,很快就会有医官来救我了。但两位高手如果被射伤了,我想,临海军应该不会朝你们脑袋补一铳吧?”
铜先生目瞪眼裂,向前一步:“你——”
“哎哎哎。”乐语举高双手做投降状:“你再走一步,就踏入临海军的警戒距离了。我跟临海军也不熟,他们不可能为了我的命而放任你们这种危险人物靠近他们,完队长,你说是吧?”
“啊?”完溪沙想了想,说道:“对对对,我们肯定会开铳的。荆会长,如果你死了,我会尽我所能,劝蓝将军为你报仇的!”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了。”乐语耸耸肩:“那么,铜先生,铁先生,你们能不能稍微离我远一点?”
铜铁两人对视一眼,眼里尽是难以置信的怒气和惊讶。
他们两个接受望海公的供奉已经有五年了,无论任何时候,只要望海公派他们出场,那么对方都必然会变得彬彬有礼,满口道理,简直比君子还君子。
很简单。
因为人都是惜命的。
面对两个能随时取自己项上人头的绝世高手,没人敢不讲道理。
但轮到讲道理,谁有比得上拥有皇权加持的望海公?
他们出来之前,就已经知道荆正威带着临海军在外面威逼望海公府,但他们并没有多在意。
在他们想来,年少有为,醉掌银血会,醉卧美人膝的荆正威,肯定在见到他们的瞬间就变成礼貌有爱的后辈了。
穷人尚且怕死。
更何况这种拥有无限前途,无限未来的银血后浪?
他们万万没想到,荆正威这个穿鞋的,比光脚的还狠!
他居然给临海军下令,不要顾虑他的安危,直接瞄准铜铁二人!
难道荆正威不怕死吗!?
服个软,喝口茶,大家平心静气礼尚往来不好吗?
非要这样撕破脸?
然而荆正威出招了,就轮到铜铁二人还招。
走吧,显得太怂,他们可是望海公府的供奉;
教训荆正威,又不敢,临海军的铳可是瞄着他们的各处要害;
一时间,铁先生和铜先生居然就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铜先生,铁先生,先回去休息吧。”
一个苍老的声音在后方响起,铜铁二人顿时如蒙大赦地松了口气,转身敬礼道:“望海公贵安。”
一位穿着朴素,拄着拐杖的老人,缓缓走到大门口。一位衣着华贵的妙龄少女为他撑伞,气鼓鼓地瞪着乐语。
乐语抱拳,平静说道:“有劳望海公前来一趟。”
“不麻烦,不麻烦,是觉儿想太多了,老夫身体硬朗得很。”望海公哈哈笑道:“老夫一直想什么时候去见见你这位新会长,看看是何等的人中龙凤,果然是百闻不如一见啊!”
“多谢夸张。”乐语回头朝临海军说道:“注意警戒四周以及院墙,如果看见有人想翻墙接近你们,马上射杀,不要犹豫,不然等‘登峰造极境’武者突入你们中间,那你们就完了。”
完溪沙连忙说道:“明白!”
乐语转回来,发现望海公脸色不变,倒是他身后的少女脸色难看得像是偷偷吃了口屎,便笑道:“让两位见笑了,只是我跟临海军也不是很熟,他们要做什么,其实我也管不了。”
“理解理解,一群外地来的骄兵悍将,辛苦荆会长了。”望海公呵呵笑道。
“那他们的铳总该可以放下了吧?”少女忍不住说道:“他们还指着爷爷呢,这也太没礼貌了吧!?万一走火怎么办?”
临海军的铳一直处于准备作战姿态,一部分在院墙,一部分在瞄准门口——也就是瞄着乐语面前的望海公。
作为人质而言,望海公的性价比可谓是极高。
“这个嘛……”乐语眨眨眼睛:“我觉得当我要求望海公来门口见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很没礼貌了。”
“你知道就好。”少女挖苦道。
“但我为什么这么没礼貌呢?”乐语拍了拍旁边石狮子上的灰尘,坐在上面说道:“还不是你们太没礼貌了。”
“谁不知道你们望海公府吸了几百年东阳百姓的血,吃了几百年东阳百姓的肉。商人也只是喝你们不要的汤,肉都被你们吃干抹净了!”
“就给那么点钱,你以为我是要饭的吗?”
“不过,”乐语摊摊手:“你当我要饭可不要紧,毕竟这碗饭,又不是我要吃的。”
“临海军!”乐语举起手:“那个只给一点点钱,将蓝炎和你们当成乞丐一样施舍的老头就在面前。你们要怎么做,我可管不着!”
“是!”
一声铳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