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漕运,最开始是漕军负责。自洪武后,即安排漕军在运河周边屯田,并负责运输漕粮、维护运河等任务,负责的为漕运总兵。
洪武时期,京师在南京,漕运任务非常轻松;为了打击蒙古而向北方和辽东的漕运,洪武时期一直海运为主,最高时一年七十万石全靠海运。
永乐迁都北京后,开始时候是海运、陆运和河运并举,第一任漕运总兵为平江伯陈瑄,当时他管着运河、陆地转运和海运三部分人马,鼎盛时期的海运在他的调度指挥下,也超过了七十万石。
陈瑄是京杭大运河历史上一个开创性的人物,京杭大运河在他的手上真正成为了明清两代的大动脉。
这个人为人实心实意,做事事必躬亲。他先疏通了会通河,后来又创造性的利用北方大小河流山体,建了好些水库来储水,并建设水闸数百,保证旱季运河有水可用。在他手上,最终实现了大运河的三千里贯通。
陈瑄一手建立起来的运河管理制度、储水方法,浅船制造、仓储分布等等运河维护运营办法,一直用到了清末。
在他创立制度时,将漕军改为两部分,一部分维护运河治安,保卫运河安全的,仍称漕军;一部分改为专门运粮,称为运丁。
到万历年间,吃饷银的漕军数量无太大变化,一直在四万左右;而运丁由于在运河两岸繁衍生息,从最初的八万正丁发展到三十余万。
明代运河上共有漕船五千艘左右。一船十个到十二个运丁,二十艘船为一帮,互相监督并取保做结,称为漕帮,整个运河共有漕帮二百五十个。——后世所言的漕帮属于半地下的黑社会帮派,虽然也是漕丁组成,但成立于雍正时期。
这些漕丁承担着运输任务,加上备丁,满打满算不超过八万人。那剩下的二十多万漕丁干什么?给漕军军官、各级衙门官员种地——种的还是曾经属于朝廷的屯田或者是朝廷不承认的圩田,基本处于半农奴状态,苦不堪言。
潘季驯上奏朝廷说,这治河使用的人力太多了啊。各地方征发劳役,耽误了田间农活,老百姓苦啊。既然朝廷有意用海漕了,那用不到的漕军和运丁俺潘季驯给包圆了——皇上,这些人未必够啊,您要严格要求各省、各地方,该征发的还得征发!
反对海运的官员一看这家伙跳出来了,立即集火攻击。说你吹牛呢,治个河能用五十万劳役?
潘季驯招架不住,征得朝廷许可,将原来分解下达的治河任务汇总起来,总计划发在邸报上,大伙儿一看,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直抽凉气——嗯,这点子人是不太够。
随即领了治河任务的地方官就红了眼,这可是双优异的抓手啊。要想双优异,最好办法是本乡劳役不征发,全用外来务工人员,这帐还算不清吗?
一个双优异,就给自家后代弄一个铁饭碗。原先一个荫子孙的恩典,干不到三品以上想都别想啊!
于是有上进心的纷纷写信给潘季驯:协理大臣潘侍郎大爷,您忘了吗?俺五舅老爷和您老人家同年啊,您别包圆了,给我个三万两万的,我这儿发动乡绅管饭,一天还发他们五十个大子儿工钱!
京师这边你来我往,争得热火朝天。《皇明南京日报》也不闲着,实时跟进,将双方论点都登载在报纸上并加以评论,虽然比京师消息延迟了五天,但江南市民还是大呼过瘾。发现这报纸真好啊,俺看完了、听完了,也能议议国家大事啦。
至于报纸上说的朝廷若用了海漕,将省下几百万石粮食,江南人都抻着脖子等朝廷给他们减负。
南京日报看似公允的立场,逐渐将双方胜负之势慢慢倾斜。而在报纸上开了专栏的王世贞,篇篇雄文如同匕首和投枪,最后终于把反对派在民间的舆论也打的溃不成军。
万历三年十月底,张居正主持大廷议,经过一番讨论并报皇帝批准,朝廷终于出台了海漕政策,而这政策将最后的反抗也打的无影无踪:
朝廷议定,将每年漕运任务分成两半。一半本色,一半折色。
自万历四年开始,将二百万石本色分解成二十份,每份十万石,发包给有意竞标的海商;另外二百万石,全部折色——一方面为将来的一条鞭法打基础,另一方面促进货币流通。
海商若想做这份生意,每年缴纳一千两银子保险金,防着遇到蛟龙——即所谓的龙卷风。这保险金朝廷不收,由海商自主成立保险委员会,自行定损发放,但需要接受户部监管。
海商承运漕粮后,上船多少,下船也是多少,损耗自己承担。如果遭遇了风暴,保险金不足赔付的,自己赔,赔不出来,就破产清算,同时把承运商的资格倒出来。
朝廷就做三件事,一是地方政府把漕粮收上来运到码头;二是朝廷设立部门接漕粮,检验质量并发放运费;三是命令俞大猷以登州为基地,组建海巡船队,保护海运漕粮的安全。
这政策一出,天下凡是想洗白的大海商全都眼含热泪,高喊这一届皇帝好啊,皇恩浩荡的没边了也!我们立即响应号召,拿出一半的走私船,干漕运!
他们为什么这么有积极性?原来江湖中传言,只要能拿到漕运资格,将来就算朝廷大查走私,那还有一半儿的买卖能保住不是。鸡蛋不放在一个篮子里的道理,这些海商比地主都懂。
如此,最后只有运河上下的万余名官员把王宗沐恨到骨头里——你他娘的一个总漕,居然把本单位给干黄了!王宗沐啊王宗沐,我们一起艹你八辈儿祖宗!
这边刚骂完,朝廷关于他们的安置政策也到了,在户部下面成立海漕运粮司,专门管理海漕事务。由王宗沐加衔户部左侍郎兼管,同时从漕官中选择干练之臣一百三十二名员,进京当京官去。
这下子这伙子人也分裂了,为了这一百来人的海漕运粮司空缺,互相举报扯后腿,差点打出脑浆子。
令人啼笑皆非,而且万万想不到的是。朝廷改河漕为海漕,最后最遭罪的居然是都察院。一方面因为朝廷成立了“河漕改海专班”,又抽调户部、兵部和督察院等部门干员,十几个督察组进行确责、督办并查历年账本和积案;
另一方面——据左都御史葛守礼大人退休之后在笔记中记录,从万历三年一直到万历五年,督察院收到关于漕运官腐败的实名举报信,就堆满了两个大书架——一直等他万历五年退休,扩了又扩的都察院连一半线索还没查完。
而查贪查到手软的都察院,抄家抄到腿软的锦衣卫,最后对众多被揪出来的犯官说的最多一句话就是:你们再等等啊,只要再等三个月,地方不就多了吗?
他们的意思是指,到了万历三年年底,朝廷又在海漕运粮司下面,设置了京畿都漕运司,分了内外,内司在京,负责掌管通州到京师的陆运和仓廪的出纳事务;
外司负责直沽向通州的转运;同时海漕运粮司在湖广、松江、苏杭、福建、江西等地都设立了分支机构,负责地方漕粮转运到码头的各项交接和监督事务——全加起来一千六七百个空缺,在原来的河漕部门找相对干净的,居然没凑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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