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您可不要意气用事啊,保健局一定会给您安排最好的医疗手段,这种野方子,咱就别用了吧?”
张局长对于高昂说的那些,是一点儿都不信。
他想当然地认为,高昂和其他的病人家属一样,病急乱投医。
“小张,这可是我最亲的亲外孙,他会害我?”
“李老,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药三分毒,咱们是不是再商量下?”
老爷子没再吭声,眼神平和地看着张局长,不怒而威的气势,却不由自主地散发了出来。
老爷子毕竟是上过战场的人,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
那可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就这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却让张局长感到很不自在。
张局长也很为难啊,老爷子的底细他可清楚得很,甚至比高昂他们这些小字辈的都清楚。
老爷子因为为人处世比较低调,甚至不稀罕那些身外之物,当初才会枪杆子一扔,解甲归田。
可是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重要了啊。
怎么滴也算得上是战功赫赫的老一辈了,上头还特地再三叮嘱,对于李老的治疗绝对不能马虎,出一丁点儿问题,唯他是问。
目前的科技水平,还不足以取出李老体内的那个弹片,还能让他安好无损。
毕竟年纪大了,身体机能退化了,按照保健局的思路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可谁想蹦出来一个李老的亲外孙,还说有什么特效药……
有个屁的特效药啊,要是有,早点干嘛了?
科学院的那帮人,保健局的那帮人都是吃干饭的?
所以张局长就把高昂当成了病急乱投医的大孝子,当然,还得加个蠢字。
什么骨骼再生,真以为是修仙哪?
当然,他这些话也就是在心里吐槽下,说是不能说出来的,只能好言相劝。
气氛顿时尴尬了起来,老爷子一声不吭地瞪着他,张局长是感到两头为难。
“李老,这样吧,这份药剂呢,我先拿去化验下……”
“化验个狗屁,直接临床,我外孙都说了,小白鼠好好的,就差临床那一步了。这件事我拍板了,你就直接临床。”
老爷子一生气,整个人就喘了起来,吓得众人赶紧安抚。
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老爷子接着说道,“我不是为自己操心,我都多大年纪了,要死早死了,关键是这药如果真的有效果,那能救多少人的性命啊;这药要是有效果,我那些老伙计也不至于拄着拐杖,坐着轮椅进棺材了。”
说到这里,张局长才明白老爷子的心思,原来还是对于当初的事情耿耿于怀。
“那行,我这就去安排临床实验,”张局长终于做了一个决定,转过头看了一眼高昂,“这东西是你弄出来的吧,具体情况咱们聊聊。”
把老爷子安顿好,高昂就跟着张局长进了他的办公室。
“这药物怎么来的,怎么加工的,这是商业机密,我这里有一份文件,”高昂从背包里拿出来一沓打印好的文件,递给了张局长,“这里边有详细的说明,使用方法和剂量,还有该注意的事项,全都在里边。”
“张局长,我不是那些病急乱投医的蠢货,我从睁开眼那一刻,就躺在我姥爷的三轮车里,没有确定性的把握,我也不敢让你们用药。”
“还有这个,这是我对一些小动物做的实验记录,有小白鼠,金丝雀,中华田园犬等等,都没有不良反应,唯独缺少临床实验。”
“所以,辛苦了!”
高昂难得地对着张局长弯下了腰。
他知道,如果没有这个人的同意,ROG绝对不会用到老爷子身上。
张局长翻动着手里的文件,瞄了几眼,“还挺齐全啊,”语气不轻不淡,听不出什么感情,“小伙子,做事情呢,要讲流程和规矩,你们家属这么逼宫,让我很难办啊,而且李老那可是……”
没等张局长说完,高昂撩起衣袖,张开嘴巴,对着自己的左手臂就是一口。
“你干嘛?”
张局长懵逼了,我不就是发点牢骚么,李老怼我那么久,你让我出点气不行么,我出完气,不就给你安排临床了么,你至于自残威胁我么?
高昂咧嘴一笑,嘴角的鲜血显得狰狞可怖。
把药瓶中的ROG倒在伤口上,龇牙咧嘴地涂抹均匀,这才把血迹斑斑的左手臂伸了过去:
“张局长,你看好了。”
张局长吓了一大跳,后退两小步,确定没啥危险之后,这才狐疑地凝视了高昂一眼,确定他是认真的,这才顺着他的眼光,看向了那个被他咬了一口的左手臂。
啤酒瓶大小的一个伤口,刚才还泂泂地往外冒血,这一小会儿的时间,就停住了,甚至凝固了。
再紧接着,伤口周围开始有白色小晶体。
再紧接着,伤口竟然开始愈合了……
张局长不信邪地上手直接搓了起来,“不可能,不可能,怎么会有这么奇特的药物?”
这完全违背了他所了解的科学常识啊。
一般伤口的愈合时间,短则一星期,长则个把月。
这才多长时间?撑死了也就一两分钟吧?
愣了小半晌,张局长拿起桌上的签字笔,朝着自己的小胳膊就捅了过去。
预想中的剧痛没有到来,张局长疑惑地看向高昂,干嘛拦住我?
“张局长,你年龄大了,弄个小伤口就行。”
“也是。”
张局长狠下心,用笔头在自己胳膊上小心翼翼地捅破了一层皮,用过消毒水之后,这才把ROG倒了一丁点上去。
奇迹发生了!
“哎哟,真有效啊。”
过了几分钟,张局长蹦了起来,摩挲着自己娇嫩的皮肤,开心得跟个拿到了棒棒糖的小朋友一样。
再三确定伤口已经完全愈合,张局长火热的眼光看得高昂一阵心虚。
“小伙子,你很有前途,我这就安排临床实验。”
“张局长,切记我给你的注意事项,如果不按照上边说的,可能会出大乱子。”
“放心,绝对按照你交待的严格执行。”
张局长是官僚没错,但是根本上来讲,他也是一名医者。
一名医者,寻得一份良药,首先想到的就是如何治病救人。
他起初的怀疑和拖延,只是从一个普通人的角度出发和考虑的,人之常情而已。
当奇迹发生在他自己身上之后,他就从一名官僚变成了务实的医者。
作为一名医者,不能救死扶伤,要他何用!
寻得一剂良药,不能推广用以救人,要他何用!
张局长兴冲冲地走了,高昂也如释重负地缓了一口气。
“这小老头,幸好没弄多大洞,不然就穿帮了。”
他就怕保健局的手续流程太麻烦,以至于错过了给老爷子的最佳治疗时机。
能让老爷子少受一分钟的罪,他都觉得自己行险招这步棋走的没错。
好在这位张局长也是个秒人,阴差阳错之下,竟然敢对自己霍霍……也是个狠人啊。
“真应了那句话,‘人不狠站不稳’,能坐上这个位子的,能有几个简单的啊!”
下午的时候,保健局那边就给了消息,说是有一个车祸病人的家属,愿意接受免费的临床实验。
其他的流程,自有保健局去安排。
高昂这边算是把心放下了一半,按照他调配过的ROG疗效,只要不是骨头碎成渣的那种,快则七八天,慢则一个月,基本都能复原。
而且只要伙食得当,或者再配上营养液的及时补充,病人不可能有什么后遗症。
在高昂的央求下,保健局同意老爷子的午餐由他来做,只不过在他做饭的过程中,身边一直有一个跟屁虫。
他就纳闷了,我给我姥爷做饭,你们还派个人跟着,有这个必要么?
跟屁虫的回答很简单:领导吩咐。
摇了摇头,高昂懒得搭理他,继续自己的做菜大业。
“老高,你儿子有点不对劲儿啊。”高母嗑着瓜子,脸上全是怀疑。
“哪里不对劲了?”高父拿着教材,在备课,他得为暑假补习班做准备。
“你吃过他给你做的饭么?”
“吃过啊,小时候下地那会儿,不是他煮的面条么,”说到这里,高父抬起头回忆了一下,“那次还把盐和糖混到了一起,又咸又甜,把我给吃懵了。”
“那次你是不是还揍了他一顿?”高父紧接着问了一句。
“能不揍么?他哪是搞混了啊,他是偷吃糖,一罐子给我吃了一半儿,还有他姐,一起合谋,能不教训么?”
说到这里,高母就气不打一处来,“小小年纪,就会偷奸耍滑,还敢骗老娘,揍得轻。”
高父偷笑两声,继续看书。
“你说他这几年是不是谈对象了啊,不然怎么会做饭的?他要是做得不好,也不敢给老爷子做啊?”
“还谈对象……儿子的初恋都被你们给搅黄了,我估计啊,三五年之内你别想抱孙子。”
一听这话,高母又急了,瓜子都不嗑了,“什么叫我搅黄了?小冰不是说了么,那女孩子不行。再说了,好像着急抱孙子的也不止我一个吧?”
高父砸吧了两下嘴,没敢接话。
“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这都快奔三了,再晚点都过埂儿了,都没人要了。”高母有点着急了。
“你们学校有没有刚毕业的大学生,给你儿子介绍几个?”
高父再次放下课本,挠了挠头,“孩子的事你就别瞎操心了,他那药要是推广了,还怕他找不到对象?到时候还不把你挑花了眼啊?”
“有那么厉害?”高母就是一个家庭主妇,顺便还是一位种地的无产阶级,对于药这个东西,还真没什么概念。
可高父就不一样了,毕竟是读过书的,还是一位高中老师,眼光还是挺准的。
“保健局钦点,救治过退伍老兵,药到病除,这广告厉害不?”
“就那样吧。”
做好饭菜的高昂,端着盘子就要离开食堂,可是看了一眼跟屁虫,恶趣味来了。
“同志,要不你来试个毒?”
跟屁虫嘴角一抖,紧绷的水泥脸差点崩了:试你妹啊,我特喵就是例行公务而已。
“哈哈哈哈!”
高昂大笑着,心情顿时好了很多。
接下来的几天,高昂一直陪着老爷子,做饭端茶,甚至做起了护工该做的工作。
他觉得,这几年自己浪荡得有点多,是时候弥补一下对老爷子的亏欠了。
虽然老爷子不在意,但是该做的还是得做。
其他亲戚也都来过,但是老爷子唯独对高昂笑眯眯,其他人根本不给好脸色。
“你到底给姥爷灌了什么迷魂汤啊,都快把你吹到天上了,你知道他怎么训我的么,‘一头绿毛,乌七八糟,多学学你表弟,锃光瓦亮,堂堂正正做人’……我就纳闷了,是不是我也去剃个光头?”
二表哥和高昂在医院门口抽着烟,吐着槽。
高昂能说什么呢,总不能真让他去剃个光头吧。
“老人家嘛,估计觉得你们还不够努力,或者不合他心意吧。”
“怎么就不努力了?我接工程,干买卖,也没违法乱纪啊。”
“是不是扯老爷子的虎皮了?”
二表哥拿烟的手一抖,“也不算吧,就是在酒桌上稍微吹了一点儿。”
拍了拍二表哥的肩膀,高昂给他提了个建议,“给你支个招,拿点钱把你们村里的路修一修,多安几个路灯,比你有事没事往他跟前凑有用的多。”
“有用?”
“那肯定啊,老爷子什么脾气你还不知道?按照他现在受到的待遇规格来说,咱们不应该过得这么寒酸吧?”
“那是,不说当大官,那起码也得赚大钱吧。”
二表哥认同地点了点头。
“但是从小到大,你见过老爷子吹嘘他都干过什么么?”
“没有,就说他是退伍兵。”
“国家的补贴也没要过吧?”
“没,还是新来的县长无意听村里的老人吹牛,才把他接到城里的。”
二表哥抽了一口,慢悠悠说了一句。
“不跟国家要一针一线,踏踏实实为祖国做贡献,这是老一辈最淳朴的理念。
你是有钱了,到处胡吃海喝,你们村里其他的人呢?不说你带他们致富,把路修一修,让他们方便一点儿,老爷子也不会那么看不起你。
我就不一样了,我学的是什么,法学啊,那可是为人民解忧的,尤其是犯罪心理学,那更是处于打击犯罪分子的第一线,直接和犯罪分子勾心斗角的;
还有我弄的药,那是什么?那是治病救人的东西。”
给二表哥递了一根烟,高昂接着说道,“老爷子既然不想声张,咱们就得低调做人,别给上头找麻烦,做的事情呢,多考虑一下能给别人带来什么。损人利己的事情不能做,利人利己的事情多做做就可以了。”
“那,损己利人呢?”
二表哥傻乎乎地问了一句。
“……”高昂无语地看了自己二表哥一眼,“你要是能做到,我就能上天修卫星。”
8月14号,上午,县人民医院保健局张局长流动办公室。
“小高啊,你提供的这个叫‘ROG’的东西,已经用在病人身上了,目前来看,没什么副作用,”张局长兴奋地喝了一口茶叶水,接着说道,“据我们观察啊,患者的愈合情况非常乐观,按照目前得情况,预计下周这个时候,患者腿骨上的断痕就能初步愈合了。”
“患者年纪不大吧?”
“嗯,二十出头,酒后驾驶,出事故了。哎,年轻人啊,喝什么酒啊,还酒后开车,要不得啊。”
张局长又喝了一口茶叶水,语重心长地说道。
“那是,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一定要牢记于心。”
张局长右手手指敲打着办公桌,左手无意识地画着圈圈,“那个,小高啊,这个ROG的专利你还没申请吧?”
“没呢,刚做完动物观察,我就赶回来了,主要是担心老爷子的病情。”
“嗯,有孝心,”张局长指了指高昂,赞不绝口地说道,“老爷子一生清贫,福报都落到你们头上了,这是应该的。”
手指在办公桌上敲打得更勤快了,双腿也跟着抖了起来。
“张局长,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高昂看得出来,这个张局长心里有事儿,估计还不是小事儿。
要不然他不至于激动成这个样子,他怕他再抖下去,会癫痫。
“咳咳,还真有点事儿,是这样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