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闻中看,汉武那个千万级的大城市像摁下了暂停键。
事实上,安海这个许多人没听说过的县级市,一样像摁下了暂停键。为避免人员聚集流动,公交只剩下几个班次,市际和省际客车全部停运。大街上冷冷清清,沿街商铺只有超市和药店在营业,路上看不见几辆正在行驶的车,也看不见几个行人。
人们能呆在家里的几乎全呆在家里,只有环卫工人、社区的工作人员和执勤民警依然在忙碌。
储婵娟虽然下沉到洋港社区才一天,但社区现在要做哪些工作,她心里已经大概有了个数,归纳起来有二十项左右,比如摸排小区的所有出租户和外来人口,尤其是北湖籍人员;摸排小区的实有户数,要精确到家里的每个人;摸排重点名单,完成其他与防疫直接有关的基础报表;
比如动态更新人口数据;每天和街道开视频会议,汇报工作,领取新任务;督促物业和农贸市场加强出入口管控,对辖区内公共部位进行消杀;登记口罩需求量,并为全小区居民集中去药店购买,再挨家挨户上门送口罩;
又比如照顾居家隔离居民的生活,为他们送菜、倒垃圾、记录体温、做好台账;管理居家隔离居民,严防隔离期间私自外出,一旦发现立刻报警……
她初来乍到,不了解片区的情况,最繁重的统计上报各种数据工作她有心无力,实在帮不上忙。巡查完回来,见许冬梅和童江昆忙得顾不上接电话,干脆客串起接线员,守着登记簿专门接电话。
“您好,我洋港社区,路通了是吧,那您打算什么时候回来?对于您这样的情况,据我所知市里和街道没有强制居家隔离的要求。学校要求的,知道了,我帮您问问,如果可以的话我给您回电话,就是现在这个号码是吧,我这儿有来电显示。”
“怎么了?”许冬梅回头问。
“一个在我们这儿买房的富安人,说路已经通了,打算带孩子回来,说学校要求他们居家隔离,还要我们社区开证明,不然开学时孩子上不了学。许姐,这个证明我们社区能开吗?”储婵娟放下笔,又苦笑道:“富安紧挨着大公,台东那边好像没确诊病例,他们来城区比老坝港来城区都近,感觉没必要居家隔离。”
“晓武的老乡啊!”许冬梅反应过来,一边接着填表一边笑道:“富安离咱们是近,可跟我们安海不属于同一个地级市。”
“可上级也没这个要求。”
“上级没有,学校有。”
“学校有?”储婵娟糊涂了。
许冬梅松开鼠标,指着正在充电的手机解释:“学校从前天开始,就让学生家长每天填表,报告位置和体温。学校怕出事,一些家长又担心自己的开学之后被感染,所以为了确保万无一失,要求所有从异地回来的家长和孩子都要居家隔离。”
“那我们要帮他们开证明吗?”
“开啊,不开人家孩子怎么上学。”许冬梅轻叹口气,接着道:“不但要开,也要监督,不然出事了怎么办?话又说回来,这么做也有这么做的好处,大人感染了进医院,至少会配合治疗,只要不是重症,解手什么的还能自理。孩子感染上就麻烦了,尤其那些幼儿园的孩子,一个孩子感染上两三个护士都不一定能照应过来。”
“这倒是,那我就回复人家了。”
“回复吧,问清楚姓名、家庭成员、住哪个小区那栋楼几零几,等他们回来了我们就去贴居家隔离提示,交代居家隔离的相关规定。”
“行。”
想到隔离户越来越多,帮着采购瓜果蔬菜和生活日用品的压力越来越大,童江昆回头道:“储科,记得问问他们在安海有没有亲朋好友,要是有的话,建议他赶紧联系,到时候就可以请亲朋好友帮着采购。
“好的。”储婵娟正准备联系刚才那个打电话咨询的居民,电话又响了,她赶紧拿起来接听。
“什么,他们去哪儿了,好的好的,我这就过去!”
“储科,又怎么了?”
“几个大妈在家呆不住了,不听劝阻出来跳广场舞。”
想到社区民警王一娟和社区辅警刘亚军正在楼下警务室,许冬梅回头道:“那些老太太的工作不好做,我们去说了她们不会听的,给警务室打电话,请王一娟和刘亚军去看看。”
“这合适吗?”
“都是为了工作,谁让她们公安比我们有威慑力呢。”
“好吧,我这就联系警务室。”
储婵娟正忙着联系社区民警,张莉莉接着电话走出了电梯,跟她微微点了下头,接着道:“好的,知道了,你们接到人就给我打电话,我安排人去小区等。昨天下午的那个表……我问问,统计好了就报上去。”
“主任,接谁啊,还要去小区等?”童江昆好奇地问。
“长途汽车停运了,火车没停运,高速也还通着,市里让各街道和各乡镇安排人去火车站和高速口接从外地回来的人员,发热、咳嗽的直接送医院,体温正常身体正常的直接送到家,由各村居落实居家隔离措施。不过你们放心,我们辖区人口少,就算有从外地回来的也不会多。”张莉莉想想又说道:“我在外面跑了一早上,先去洗个手。”
许冬梅忍不住问:“主任,有没有晓武的消息,他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上楼时我还在想,他这会儿应该到了吧。”
“要不我打个电话问问。”
“打吧,问问他到哪儿了。”
储婵娟也很想知道,只是一直不好意思问。
许冬梅知道韩晓武曾追过她,也知道这件事对她来说有些尴尬,但现在顾不上那么多,就这么当着她面拨通了韩晓武的手机。
“晓武,到哪儿了?”
“进市区了,刚下车,”韩晓武背着双肩包,一边沿着空荡荡的马路往前走,一边无奈地说:“卸菜的地方离张枚住的地方有点远,不但打不到车,连汉武这边的朋友都出不了门,看来只能步行过去。”
“有多远,要走多长时间?”许冬梅追问道。
“从地图上看挺远的,要走三个半小时。”
“这么远啊,你点个外卖试试,看能不能搭外卖小哥的电动车。”
“我还是步行吧,这边看着挺怕人的,能少接触人还是少接触。”
“怕人?”
“一路走过来一个人都看不见,你说怕不怕人?”
许冬梅反应过来,想想又问道:“你是怎么进市区的,人家没拦你?”
“人家以为我也是司机,大车进来时喷了下药水、消了毒,登记了下身份证和手机号就放我们进来了。卸菜的地方是指定的,司机师傅卸完菜就要从原路返回,出去时不但一样要消毒,还要核查进来时的记录,进来几个人只能出去几个人,不能多带人。”
“你不回去,少了一个人,人家出的来吗?”
“少一个人没事,这一路上我们遇到好几个来做志愿者的,有一个护士找不着车,是骑着自行车来汉武的。”
“好吧,你小心点。”
“我知道,回头再聊。”
与此同时,左等右等,愣是没见着韩晓武的张枚已经隐隐猜出韩晓武究竟在做什么了。
她收拾好碗筷,吃完药,回到茶几前,不动声色问:“琪琪,晓武有没有给你打电话?”
“没有,不过他给我发了个微信,他问你今天好点了没有,问你发不发烧。”生怕张枚不相信,蔡琪连忙点开微信,把手机屏幕对准笔记本电脑摄像头。
“他挺忙的。”
“疫情防控,社区最忙了。”
“既然社区那么忙,他为什么要来汉武?”张枚轻描淡写地问。
“什么?”蔡琪吓了一跳,急忙道:“嫂子,他就在社区,他怎么会去汉武,就算想去现在也没车!”
见她如此慌张,张枚意识到猜中了,苦笑着问:“琪琪,我把你当朋友,你居然跟他串通起来骗我。你也不想想,我跟他认识多少年,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他会怎么想怎么做,我能不知道?”
“嫂子,我真没骗你……”
“到底有没有骗我,很快就知道了。”张枚轻叹口气,无奈地说:“我对他太了解了,他永远给不了我惊喜,我也不需要这样的惊喜!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难道他真想让我歉疚一辈子?”
蔡琪见瞒不住了,不禁笑道:“嫂子,你应该高兴才是,你应该这么想,像他这样的男人去哪儿找?再说这不是惊喜,至少他从未想过以为这种发生给你惊喜,他是担心你、心疼你、紧张你。”
张枚意识到再说那些已无济于事,苦着脸问:“他什么时候出发的,这会儿到哪儿了?”
“进市了,他找不着车,正在往你那儿走,大概要走三四小时。”蔡琪挠挠头,又小心翼翼地问:“嫂子,你该不会真不给他开门吧?”
“来都来了,怎么能让他露宿街头。”张枚站起身,一边收拾被子,一边沉吟道:“不聊了,我先收拾收拾,收拾好上网看看用84消毒液怎么消毒,等他到了我就去卧室,在屋里跟他隔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