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六年九月十六日大清早,轰隆隆的马蹄声在紫陵村响起。
赵天傲、王仁斌两个倒霉蛋儿今天正好轮值村北通道。
“还不快去看看。”赵天傲一脚蹬中王仁斌屁股。
王仁斌向前踉跄几步差点摔了个狗吃屎,站稳后回头不忿道:“赵天傲,爷们儿忍你很久了!你信不信……”
“爷不信!爷还告诉你王仁斌,别看爷如今和你一样是小兵,但爷身份摆在这儿,莫欺少年穷!”赵天傲鼻孔朝天,不可一世道。
“说得好像谁家不是勋贵似的。”王仁斌嘀咕一声,懒得再理赵天傲,乖乖走到门岗等着马群过来。
“哟!是赵队正,您这是?”王仁斌问骑在马上的赵义。
赵义冲王仁斌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牌扔过去,随口道:“马把总说马不能一直关着,叫带出去溜溜。”
王仁斌手忙脚乱接中火牌,随意看了眼递了回去,同时说道:“对对,马把总不愧姓马,果然懂马。我告你,这马就不能圈养。以前咱家来了几匹波斯马,当时宝贵得不得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咳咳,王公子,要不我们改日再聊,这堵住通道影响不好。”
“呃……好好,赵队正一心为公,本人佩服,佩服。”
王仁斌闹了个没趣,尴尬得一匹,赶紧动手搬开路障。
“轰隆隆……”
两百多匹战马叩出震颤大地的雷鸣,逐渐离开了王仁斌的视线。
“呸,神马玩意儿!若是在北京,大爷都不带瞧你一眼的。”
王仁斌骂骂咧咧走了回来。
赵天傲又恢复了半瘫的模样,鄙视道:“你真踏马丢脸,上赶子舔人沟子还嫌你舌头糙。我告你,如今咱俩不过是暂时蛰伏,终有一日必将出人头地。”
王仁斌翻了个白眼,挤开赵天傲也摆了个半瘫的姿势,撇嘴道:“我知道,你又要说你那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嘛。”
“那可不!爷是武靖伯家的嫡子,虽然爵位没咱的事,一个总兵手到擒来。”
“唉……有时真羡慕赵兄。我就不行了,最多混个副总兵。”
“没事,多打几仗多捞点战功,到时爷帮你运作。”
“真的?那就多谢赵兄喽。”
“谢什么谢!咱俩谁跟谁?难兄难弟啊。”
“可是……”
“咋啦?”
“我不敢杀人,见血就晕。”
“德性!我说呢,每次挖坑埋尸你都要吐得稀里哗啦。”
“赵兄,你不怕?”
“嘿嘿……爷偷偷告诉你,其实爷也怕。不过爷是谁?三岁骑马,五岁打铳,七岁偷看……总之不能怂,必须绷着。”
两人聊得不亦乐乎,好像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王仁斌坐起身来,侧着耳朵对着紫陵村外面,疑惑道:“赵兄,你听没听到铳声?”
赵天傲懒洋洋翻个身,眯起眼睛道:“哪儿有?你听错……”
就在这时,炒豆般的铳声连绵响起。
赵天傲的声音嘎然而止,随即咻一下弹起来,几步冲到路障边往外看。
只见十几个抚标打扮的人没命般往自己方向跑,偶尔还回头打铳,而他们身后很远的天边是一群小黑点,小黑点上面隐隐约约露出半个人形。
“是赵义!敌袭!”赵天傲很快反映过来,扭头冲身旁傻呆呆的王仁斌吼道:“别踏娘看了,吹哨!”
“哦哦。”王仁斌如梦如醒,飞快拿起挂在脖子下的铜哨含在嘴中。
“哔哔哔……”
尖利的铜哨声划破了紫陵村中的宁静。
最终的结果是虚惊一场,流寇离着老远就跑了。
没等众人喘口气,接下来从中军传出消息,叶抚台震怒!紧急与商临军、王总兵会商,力排众议大义灭亲,具体惩罚发布全军,如下:
因赵义行事不谨慎,导致战马二百来匹被流寇抢走,给神机营造成了无可挽回的重大损失,罪无可恕;又因其临危不乱组织抵御,得以全身而退不损一兵一卒。功过相论,行军法三十棍!
神机营赵天傲、王仁斌严格按照程序及时未警,调动守卫未留给流寇冲营的机会,议为有功,均提拔为伍长。
二司三局一旗营房。
赵天傲和王仁斌被人群围在中间,看着四周一张张羡慕嫉妒恨的面容,听着耳边一波波潮水般涌来的恭贺声,脸上都乐开了花。
两人不得不作起了四方揖,当某一刻他们眼神不经意交汇时,均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意思:原来,凭着自己努力得到的奖赏,真踏娘的……爽!
一整天过去,傍晚,斥候回报流寇已消失无影。
随后,中军宣布警报解除,紫陵村内的喧嚣和担心也随之散去。
九月十九日。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冲进紫陵村。
过后不久,一个震憾的消息如狂风卷过,传遍军营。
“昨晚河内城失陷,县衙府衙被打砸烧毁,两处监牢里关押的罪犯趁机跑脱;郑王府被抢掠一空;所幸流寇只为抢劫没怎么想杀人,得手后迅速撤出,除了在摸城时打死几十个巡夜的兵丁以及在郑王府内杀了几个管家外,其余人包括知县、知府、郑王爷等均躲过一劫。”
叶宰的土房子。
“砰!”的一声巨响,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叶宰脸部扭曲,怒骂道:“娘希匹,河内守军松懈怠惰!京营斥候玩忽职守!都该死都该死!叫本官如何向陛下交待,啊?啊?”
说着说着竟眼圈发红,好像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王朴顿时有点坐立不安,屁股在椅子上一扭一扭的,暗地里却在吐槽:怪我喽?要不是你的抚标丢了马匹,能让流寇来去如风么?“
不过这话他可不敢说,而且说出来也没啥用,因为叶宰前两天就为此大义灭亲过了,商辅明根本不会支持自己。
所以,王朴只能老老实实低着头挨训。
商辅明本来急得团团转,这时见叶宰好似悲伤不能自已,连忙安抚:“叶部院,叶部院,如今不是你伤春悲秋的时候,亡羊被牢为时不晚!你快点拿个主意,下一步我等该如何做?”
“哧溜。”叶宰吸了下鼻子,面目狰狞道:“报复,本官要报复!王朴!”
王朴一个激灵,站起身聆听指示。
“第一,广派探马,刮地三尺也要把这伙流寇刮出来!第二,全军拔营开进河内。”
“是,抚台。”
王朴一个字都不敢多说,接令后匆匆告退。
叶宰又看向商辅明,叹道:“商公公,这次的事只能麻烦你帮我一起背了。”
商辅明嘴角狠狠抽搐了几下,好一会儿才无奈道:“叶部院放心,你我都是一根藤上的蚂蚱。给陛下的密报,咱家会‘用心’写的。”
“多谢了。待事情过去,容宰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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