禄马驿外,驿丞倚门眺远,只见左侧有一条玉带般的大河从远方而来,蜿蜒曲折波光鳞鳞。
在河的两岸,点缀着无数丛繁密的树林,宛如给玉带两边镶嵌上绿色的宝石。
河上,水花翻滚,流水的声音声震十里。
然而,再也见不到小船往来游弋,再也听不到渔人在放声歌唱!
是谁破坏了如此美好的画卷,又是谁让这里形同荒野?
驿丞将视线转向右侧,眺望远处那仅仅露出一个顶角的旗帜,喃喃自语:“八天啦,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是时,恰有一缕夕阳照进他的眼眶,让他立时悚然一惊,拔脚就往回跑。
不到十秒钟,驿丞冲进厨房,劈头大吼道:“还有一个时辰,食物准备好了没有?叶兵宪要求杀的羊处理干净没有?”
……
酉时初刻,建昌混合营一片欢腾,人人兴高采烈。
营盘中点起数十处火堆,火上灸烤的羊肉“滋滋”作响,香味传遍、烟雾燎天。
今晚得益兵宪大人开恩,举行篝火晚宴,听说叫什么“入乡随俗,咱们也过过彝人的火把节。”
火把节是什么节?彝人又如何过的?
这类问题兵丁们通通不关心,只拿恶狼般的眼神死死盯住火上翻滚的羊肉,咽着口水盘算着自已又能分几块?
建昌高层首次打破叶宰定下的“与民同乐”的规矩,同聚中军大帐,参加叶宰美其名曰的“自助餐”。
叶宰立于正中,高举水杯,大声说道:“今日所来皆为同志,是日后携手共进的风雨同路人。在此,让我们共同举怀,共庆复兴档成立!”
“贺复兴档立,为叶档魁寿!”
帐内诸人像排练过似的,整整齐齐喊出同样的话,举杯痛饮。
王小喝下杯中寡淡的清水,心头还一阵阵发懵。
他是三日前收到召命,快马加鞭从潜伏地会川城赶至营地的。
进了营,还来不及去向叶宰汇报查探结果,便被王之临叫去,懵懵懂懂填了一张表。
然后,他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复兴档档员”。
再接下来便是紧张的背诵档章,计有纲领、各阶段目标、组织原则、决策初则、纪律初则、保密原则、宣传初则,凡凡种种共百十条。
就王小那过目不忘的水平都背得头晕眼花。
不仅如此,粗粗背过,郭典吏又找来了。
其自我介绍道:“本人现忝为复兴档宣传办副主任,你可以称我为郭副主任。接下来,由我来培训你晚上参加自助餐的礼仪。”
于是,王小宛如行尸走肉被折腾了一通,更懵逼地出现在自助餐会上。
叶宰祝了一次酒,随便找了张座椅坐下,看着帐内热闹的人群,开始神游天外。
建档之事出乎他意料般顺利,此时想来,恐怕没有几人是真正单纯的。
毕竟,谁又不想在本职之外与自己再多加一道联系,显得更为亲近呢?
只要自己不喊出造反的话,别说复兴档了,建个会建个帮,乃至建个教都有可能。
叶宰暗暗一叹,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档派初肇,选择面不宽,泥沙俱下也是非常无奈的事,只要自己时时保持警惕,偶而再整个风、清个档啥的,队伍必定将越来越纯洁。
何况,自己还有元宝石。有这道门槛过滤,现在帐中之人没有一个离心度高于八万,总算能放下大半的心。
略过此问题,叶宰又想到自己定下的组织制度,捋捋还有没有什么疏漏?现在船小好调头,要改早改。
因档员不多,叶宰自任魁首,不设副魁首。如今只需要他一个舵手、一个声音,不需要别人来分权。
下设秘书办、组织办、宣传统战办、纪律办、军事办。
其中秘书办最为紧要,上传下达全靠它。故叶宰任人为亲,提拔叶贵任副主任,原因很简单,贵哥儿忠心度最高,也识字。
可叶贵好像不怎么领情,嚷嚷着少爷骗人,要出去带兵。叶贵对此哭笑不得,这夯货根本不知道档意味着什么!
此外,宣传统战办主任王之临,副主任郭保,其余部门由叶宰亲兼。
本来秦佐民可以任军事办主任的,但他迟迟没有对来建昌表态。
可能、也许、大概,人家不在乎?
叶宰郁闷了一小下下,心里忽得又高兴起来。
行都司太好了!
这里是军管地带,没有官府,正好可以绕开大明内地那一套省府县体制,不显山不露水,实现另一种事实上的统治。
广阔天地大有可为啊……
为啥这样说?
因为叶宰被组织学习过,自宋以降,华国出现了国家组织能力的下降,具体表现为国家治理、动员能力浮于表面。一切的根源,便是基层组织被破坏殆尽,也即是常剀申推崇的“皇权不下县”。
常大师为什么最后会输,抛开主意、人心等等,基层组织的缺失是一个重大的原因。
皇权不下县会导致什么?
导致“士绅把持”、“官无封建而吏有封建!”
士绅管理地方,有好处也有坏处。好的架桥铺路、化解矛盾、普及文化,省了官府不少的事;坏的仗势欺人、占田放贷、渔肉乡里,俨然灰社会,成为一颗大大的毒瘤。
而吏,基本就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因为他们是无编制人员,不吃皇粮,代代相传,除了上下其手、盘剥百姓还能干什么?
栗如宋江,由于没有正常的收入,又没有升迁的途径,必会通过包揽诉讼大发横财。“及时雨”的匪号咋来的?仗义疏财啊……
就是这样无数个宋江组成的地方基层,主动的或被动的挖掘正权的树根,真到有一天轰然倒下!
当然,他现在人手才不到三十人,且大多在军队里。
但这事是必须做的。
叶宰一人向隅,众人不敢打扰。直到餐会过半,王之临端着个盘子走过来,问道:“良臣,我有个问题。”
“你说。”
“你设主席团,然仅你我二人,有何意义?不如与君杰兄好好谈一谈……”
“嗯……君杰兄如今坐阵道衙,正主持部门改制,须臾离不开他。你放心,返回后我第一时间找他谈话。”
“那我等何时再继续南下?”
“再等两天,我要先把军队里的教导人员完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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