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的一天,早晨九点半。
一辆白色车子随着车流缓缓驶入车库,停在了一处停车位,车子熄火。赵慕慈扳下前方化妆镜,看了看镜中自己的妆容。眉毛舒缓而自然,眉峰明显,眉尾修长;眼睛用大地色眼影轻轻渲染,眼线流畅,眼尾自然延长,作提神用。唇上涂了纯正的酒红,显气色又有分寸感。皮肤自然是白皙无暇的,她气色好,心里通畅,额头眉心自然有光,也不用额外的修饰。
头发是一贯的到肩直发,保养的光泽健康。耳朵上戴着一款线条简约的金色耳环,斜斜垂在耳边。手上一枚晶莹钻戒,不大不小,不容忽视;左边手腕一只卡地亚风格手镯,右边一只精致女表,除此之外再无装饰。
此刻,赵慕慈瞧着镜中映出一半的自己,妆容无瑕疵,眼神是一贯的干净有神,如今也多了一丝柔光。车库阴暗,倒显得她面白唇红,一张脸越发生动有质感。年月从她身上流过了,仿佛留下了些什么,又仿佛带走了些什么。隐约想起从前,她也这般在车里短暂愣神,那时候却如同在巨石夹缝中稍作喘息一般,每每看向自己,只觉得沉重和惶恐。而此刻看着镜中的自己,只有喜欢,以及自信和从容。
赵慕慈有很多张脸。
今天在用的这张,是她用了有一阵时间,在岁月和经历中新生出来的一张。
下得车来,回身拿出装着电脑和文件资料的大号手包,整一整身上的香奈尔套装,踩着6厘米黑色尖头高跟鞋,随着电梯上到一层。这里是上海中心大厦。作为上海的地标性建筑之一,上海中心大厦吸引了全中国乃至全世界的金融人士在这里流连忘返,寻求商业机会。此刻正是上班高峰期,大厅里来来往往,人流涌动。中国人外国人混杂其中,男男女女皆衣着规整,神情客气疏离,匆匆赶往电梯间。
赵慕慈径直来到电梯入口处,拿出工牌。工牌已经换了名头:智诚律师事务所,赵慕慈,合伙人。她不疾不徐,刷到自己所在楼层,几分钟后到达律所。
前台的装潢设计一如既往,几年间没有什么改变。前台小姐姐一如既往的笑容美好,身姿妙曼,只是今人已非昔人。穿过精心设计,有着大幅落地窗、英文书籍、中文期刊的前台和铺着浅棕色厚地毯的长长走廊,经过一间间会议室和挂着中英文名牌的合伙人办公室,赵慕慈终于来到挂着自己中英文名牌和职业领域的办公室门前,推门进去。
没错。她回到了智诚。这是她正式上班的第一天。办公室不大不小,收拾的却是干净整齐。拉开椅子坐进来,发现桌面上有一封卡片,还有一个小盒子。打开看,原来是Julia的手写贺词:“Weleback,Monica!(欢迎回来,Monica!)”
小盒子里是一对耳钉,山茶花式样,赵慕慈一眼认出是当初Julia送了给自己,临别时她又放在她桌上不肯带走的那对。盒子里面仍然是一个小纸条,仍然是Julia的简短留言:“Its诱rs.(它是你的。)”
微微一笑将小盒子收进抽屉,将目光放到整个办公室略作扫视,她靠在椅背上,出了一阵神。几个月前决定回智诚之后,便开始了跟方元的谈判和跟智诚的谈判。其间还有团队成员的更迭和对客户的通知。听到整个团队要搬去智诚,成员们都很兴奋,顿时觉得自己也光荣了起来。只是名额有限,赵慕慈也只留了最初招进来的几个,其余都遣散了。客户们是认律师比较多了,加上智诚的名气也比较响一些,自然没有什么意见。忙乱几个月下来,终于一切谈妥。她重新回到了智诚,拿到了最好的条件,以合伙人的名义。
电话响了。她接起来,是Julia:“Monica,欢迎回来!”
赵慕慈:“谢谢你,Julia。很高兴再次跟你成为同事。”
Julia轻笑:“我也是。今天是你在智诚展业第一天,大家都在楼上大会议室等你。我们十分钟后见?”
赵慕慈:“太客气了。好的,十分钟后见。”
十分钟后,赵慕慈站在了大会议室门前。她感到自己有一些微微的兴奋和激动。深吸一口气,她推门进去。会议室里已经有许多人在,大多衣着正式,听到开门声一齐扭头看了过来。
赵慕慈认出了许多人的面孔,很多都是以前的老同事,老合伙人,也有一些新面孔。但是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友善和期待的神情,含着笑看着她。Julia上前虚扶着她,开口打破了这奇妙的沉默:“让我们欢迎我们涉外商事兼争议解决领域的新合伙人,我们的老同事,智诚数年的服务奉献者,赵慕慈女士!”
“欢迎!”掌声和欢迎的声音从人群中发出来。赵慕慈也谦虚回应:“大家好,请多多关照!”
Julia:“赵律师英文名称叫Monica,老同事都知道的。Monica,我给你介绍一下我们所现在的合伙人们。”
于是在Julia的一一介绍下,赵慕慈一个一个寒暄认识起来。一半认识一般不认识,看来智诚这几年变动也挺大,赵慕慈便一半熟一半生的招呼着。到了一位老合伙人面前,赵慕慈认出是智诚的老人,以前工作中打过几次交道,便主动开口:“韩老师,好久不见!请多多指教!”
韩律师哈哈一笑:“小赵同学啊,听说你在外面,猛的很嘛!也难得孙主任能把你招回来,她也是厉害人!往后啊,还要向你多讨教!”
赵慕慈一听忙谦让:“韩老师您就别打趣我了,往后还要麻烦您多带带我,免得我闹笑话!”
韩律师哈哈一笑:“相互切磋,共同进步!”
一时寒暄完,Julia正要开口,只听后面一声清脆女声:“Monica,好久不见!”
赵慕慈和身边几人回身,只见一个吊梢眼的美人身高颈长,巴掌大的小脸,俏生生的站在他们面前,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赵慕慈瞬时认出,原来是Cindy。许久不见,Cindy还是这么有姿色有气质,真是久违了。她心中一突,立刻压下:“Cindy,好久不见!”说罢伸出手跟他说一握。
Julia介绍:“Cindy比你早一点回来,估计过一段时间也就独立带团队了。你们都是老相识了,以后可以多切磋多合作。”
赵慕慈:“当然。Cindy,很高兴再跟你做同事,往后还请多指教。”
Cindy:“哪里哪里,我才要向你多学习。还请大佬带带我,呵呵!”
两人把手言欢,全然将从前的种种愉快抛诸脑后,竟像是刚认识一般。赵慕慈心中明白,面上的体面客套要做的,对他人的了解和做事风格却也是需要清醒警觉的。她不傻,Cindy自然也不傻。只是大家就别重逢,总要给对方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Julia在几步开外说话了:“Monica,今天是你第一次以合伙人的身份亮相,上来说两句吧。”
赵慕慈在下面摇手谦辞。撑不过身后几人推,只好上前,即兴说一段:
“很高兴重新回到智诚。很高兴和各位优秀的前辈同行再次共事。我从法学院毕业便加入智诚,从一个实习生成长为资深律师,对智诚可以说是相互成就,身怀感情。后来觉得世界那么大,想出去看看,于是便离开了智诚,去了两家公司,结识不同的人,体验不同的法律人的生存状态,从中也是获益良多。可以说,没有在智诚那些年的工作经历,就不会有我后面的那些经历,更不会令我认识到自己的能力专场长所在,天赋热情所在,我如今大约也不会又回到律师行业继续深耕。对于过往的经历,我的感受可以用这句话来概括:一切过往,皆为序章。今天是我以新的身份加入智诚的第一天,我在这里的执业生涯,才刚刚开始,所以万物皆可爱。非常感谢Julia给我伸过来的橄榄枝,令我重新有了跟各位优秀前辈、同行学习切磋的机会。希望以后的日子里,能够继续与各位多交流,多合作!”
台下响起热烈掌声。行政组准备了饮品和简单小甜点,大家再聊几句便散。不经意间,赵慕慈扫到一个熟悉面孔,不免多瞧了两眼。Cindy便凑过来:“你没看错,那是Fiona。”
赵慕慈有点意外:“她一直在这里?”
“可不是嘛。现在都混成骨干员工了呢。”
Cindy如从前一般长袖善舞,同时收起了爪牙,待赵慕慈热情又有分寸,令人不忍拒绝。这显然是她权衡利弊之后的最佳结果,赵慕慈略作代入便明了她的心思,便也从善如流。名利场上,何妨被利用?总不能见人就要真心。有用处,又能得人青睐善待,便是自己的价值在变现,无需过分矫情。于是在某一个午饭的餐桌上,她听到了许久未曾入耳的有关Fiona的八卦。
据说Fiona一度攀上了一个富二代,两人一度如胶似漆。但这位富二代本来还有一位嫩模在网上有点名气,对外宣传是跟富二代订婚了,其实远没到那个地步。Fiona的出现令富二代跟嫩模疏远了,因此嫩模怀恨在心。嫩模路子野,不知从哪里找上了一位专业帮人打小三的老阿姨替她出气,挽回感情。于是老阿姨便带着一帮老阿姨在大街上堵住了Fiona,又是撕头发扯衣服,又是言语凌辱,拳打脚踢,闹了个凌乱不堪惨不忍睹。
好巧不巧,Cindy跟友人路过,就遇上了。因为Fiona曾经落井下石在律所传播流言的事情,Cindy跟她有过节,心中恼她,一开始看Fiona被撕扯扭打,颇有看好戏的架势,觉得你也有今天。但是渐渐这些人越来越不像话了,Fiona衣不遮体,也叫的越发凄惨,周围人无动于衷,看戏般指指点点,有的甚至拿出手机拍摄起来。Cindy按不住恻隐之心,跟友人奋力将Fiona拆出来,然后报了警。
谁知Fiona已有身孕,送到医院已经为时已晚。同时部分视频传到了网上,引发了各种评论。Cindy感同身受,动了恻隐之心,不计前嫌,帮她找了律师讨回公道,几个打人的老阿姨连同那嫩模都受到了法律的制裁。只是富二代的表现却颇令人寒心,给了一笔钱就不闻不问了。Fiona忍受着身心伤痛,在医院孤零零躺了十几日,痛定思痛,终于幡然醒悟。出院之后面目神情与之前判若两人,之前那种恃靓自矜的得意劲全没了,人低调本分了许多,与Cindy之间也冰释前嫌了。
赵慕慈听得不胜唏嘘,感叹这么一个美女,怎么老遇到这种尴尬屈辱事。Cindy仿佛颇有感触:“身正不怕影斜。不动歪心思,到哪里去招惹这些妖魔鬼怪?这种事,一般人也不会遇到啊。”
赵慕慈:“也对。不过那几个打人的人也太过于变态。Fiona纵然有不是,也轮不着她们出手伤人,光天化日扯人衣裳。用不道德的手段阻止另一个不道德的结果就是双倍不道德,双倍违法犯罪。”
Cindy:“谁说不是呢。都进监狱了。”
赵慕慈便默坐无声。过几天,又听到Cindy说:“Julia有儿子了,你知道吧?”
“什么时候的事?”
“一年前吧。现在都能跑了。”
“是吗!没听她说。”
“你俩都太忙了。跟你说啊,悄悄儿的啊,”Cindy压低嗓音:“她老先进了,做的试管婴儿。”
“嗯?”赵慕慈太意外。
“而且呀,她做这个小孩的时候,还是单身哦。一个人去俄国做的,猛吧。”
“真是不得了,怪不得现在又忙着做主任,这能量和魄力,跟一般人就是不同。”
Cindy压低声音:“Julia说,她之所以下决心自己生孩子,是因为她母亲临终前还挂念她孤身一人,叮嘱她不要挑剔,不管怎么样有个孩子就有亲人。Julia认同后半句,前半句却怎么都没法委屈自己。不肯将就,又想要孩子,好在有钱,身体又好,就做了。”
“是她的风格。”
“而且呀,她生了小孩之后,反倒桃花运更好了。现在的男朋友是美国人,我见过一次,老帅嘞。”
赵慕慈笑:“没结婚?”
“据说美国人求了两次了,Julia不肯。两人还在一起住,就是不结婚。”
“这么牛?Julia做女人也好厉害。”
“可不是。不过也正常。她现在的资产少说也上亿了吧。干嘛结婚跟人瞎掺合。再说了,结婚的本质不就是性关系和财产分配关系嘛。对她来说,她不图男的钱,也不想男的图她的钱,不结反而比结婚要划算。至于性关系,两人恩爱就行了,跟结婚又有什么关系?”
赵慕慈缓缓点头:“通透。看来你跟Julia算是一个层次的了。”
“嗨。这到哪处山说哪处话。很容易就想明白。你要到了她那个资产规模,没准跟她一样呢。”
赵慕慈笑而不言。心中却想到自己和顾立泽身上。虽然他们两人此刻也是一个不图一个的,但是想到结婚这件事,以及此后用法律像绳子一样将自己绑在一起的状态,她便觉得稳妥幸福。或许Julia不肯结婚并不全然出于经济上的理智考虑,而是跟她所面对的那个人有关。也许她觉得跟现在的男朋友不结婚更有幸福自在感,而她跟顾立泽却觉得想要结个婚,用这种外在的形式将两人包裹,就像用棉被将婴儿包裹一般。没有什么错与对,先进与传统,只看舒服自在与否。
抬头见Cindy依旧一副颇具女性柔媚气质的美人模样,她开口道:“听说你也好事将近了?”
Cindy娇羞一笑:“嗨。我还在考虑。看他表现。”
赵慕慈也笑:“差不多就可以了,人无完人。不要追求完美。”
Cindy抬起眼睛,眼中有光:“我晓得。”
Cindy的事情是从别的同事那里听说的。原来她也有一段时间离开了智诚,跟着外国男朋友出了国,准备结婚定居。初时两人甜蜜,后来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观念差异,按Cindy的吐槽是再也不找外国佬,钱财上也太精明,还要签婚前财产协议。有了婚前财产协议这个说法,大约Cindy便觉得背井离乡跟这个人生活在一片陌生土地上不怎么上算了,后面便回国了。回来不久,仍旧做律师,却也动开了窍,不想只是做案子。思来想去还是回到智诚,跟了Julia,所以知道这么多八卦。Julia自是改变许多,也愿意给机会,她在争取客户方面的能力便发挥了出来,过不久也便要提合伙人。
回国之后某一次聚会,跟郑志雄照了面,重新联络起来。当初两人闹的不可开交,差点结成仇,殊不知不是冤家不聚头,彼此其实有意却不知。郑志雄重新见了Cindy,心中的遗憾和爱慕重新点燃了,一番穷追猛打,Cindy见他痛改前非,生意也做的出色,便跟他交往起来。郑志雄吃了不懂法的亏,待Cindy更是上心,听了她的话,将企业经营中那些明显违法的部分都改弃了,不合规的部分也都合规化了。从人到公司,成了真正的“妻管严”。
赵慕慈和顾立泽的事情,Cindy也晓得了。她似笑非笑看着赵慕慈:那会大家都在这儿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俩有事。只是啊当时都在忙别的,顾不上吃你俩的八卦。Julia怎么说?”
赵慕慈笑得有点玩味:“没说过。好像就是一种嗯,我了解了的样子。呵呵。不过她这样倒叫人好喜欢。”
Cindy忽然神秘一笑:“你觉得Fiona会是什么反应?”
赵慕慈一怔,随即笑道:“不晓得。不过她要肯来喝我们的酒,自然有给她的位子。”
几日后的一天,顾立泽过来办事,便约了赵慕慈在露台吃晚饭。吃罢饭两人沿着银城南路走半里地,相互挽着,却温馨的沉默着。顾立泽忽然抬头看了看高耸入云的几个大楼,叹一口气:“你天天走在这些大楼下面,会觉得吹不过气来吗?”
赵慕慈:“一开始会,时间久了就不觉得。”
顾立泽:“我虽然也在陆家嘴,但离这几个楼有段距离。忽然走近了,走在其中,只觉得天空和太阳,甚至云朵,甚至空气,都被这几个擎天巨怪遮住了。路面都是阴影,大楼拔地而起,很有一种禁锢和逼迫感。也就是在这里半个公。要长期住在这里,非憋出病来。”
赵慕慈忽然想到她很久以前做的一个梦。那时Danny刚不幸离世不久,她又处境艰难,多愁善感。那个梦里,她走在一大片似大楼外反光玻璃一半的光滑面上,摇摇欲坠,难以平衡。忽然光滑面往一面滑去,她整个人往下面未知的黑暗虚空坠去,心中泛起极大的惶恐和慌乱。那般的兵荒马乱如履薄冰的日子,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想到此她不由得说道:“那几年……我常常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觉得楼太高,而我太渺小。尤其是不开心的时候,走在下面,每每抬头想要看看天,却总是看不到。都被楼遮住了。”
顾立泽伸手搂了搂她,仿佛感同身受。抬头再看一眼,他说道:“这何尝不是人类意识的产物?人类造出这样的庞然巨柱,却又被自己创造出来的东西禁锢其中,压抑其中。人类在自己意识的造物面前感到渺小和无能为力,感到无法逃脱,无力战胜,这是不是一种自欺和欺人?又或者是人跟人之间相互挤压、相互竞争产生的结果?”
赵慕慈看了他一眼:“哲学家。”
想了想又补充道:“可是本质上,人都是一样的。不同的只是占有的资源多少而已。资源并不绝对属于谁,只是暂时归某些人支配而已。可是,太多人将人和他所占有的资源混为一谈,以为人就等同于他和他所占有的资源,等同于他吸收和产出的思想意识。所以一部分人的意识造出来的摩天大楼,会对另一部分人产生这样那样的效果,遮住他们的天空,挡住他们的太阳,令他们觉得自身渺小,无法找到出路。”
顾立泽:“看明白了就好了。看明白了这一切,魔法就失效了。我们做自己的主人,藏须弥于芥子。”
两人无言再走几步。赵慕慈忽然说道:“如果我有魔法的话,我希望每个人生下来都能衣食无忧,生存无虞,不用为了活下去就竭尽全力,受尽恶言和压力;他可以把精力和时间花在自己最擅长,最喜欢,最有天分的事情上,去探索一件事物能够到达的边界,打破这个边界,扩大这个边界。哪怕只是喜欢一个人,也可以竭尽全力,到达极致,不用因为面包和房子去选择一个自己没什么热情的人;在这样充分的发展中,成为一个幸福的,快乐的,自我实现的人,那样的话,这个世界也会因此成为幸福的,快乐的,高度实现的世界,不断进化和发展的世界。那样的话,每一个新生的孩子,都会拥有比现在更大的可能,拥有更多发挥自我,活出最高热情的可能。那该是一个多么美好的世界。”
顾立泽:“一起努力吧。不过我可以先帮你实现。你可以在家里穿仙女蓬蓬裙,戴仙女粉色小翅膀,拿仙女棒,满屋子乱跑。我可以帮你置办两套。”
又过了几天,两人去试婚纱。穿好一套洁白婚纱,拉开幕帘的一刹那,尽管有所准备,顾立泽还是呆住了。氛围灯下,赵慕慈一身抹胸洁白纱裙,不着装饰,胸肩,脸上带着期待和几分娇羞,当真叫人有那么几秒停住了呼吸。他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就那么噙着笑看着她。赵慕慈被瞧得满心柔情,便侧低了头,只凭他看。
不知过了多久,顾立泽凑在她耳边说话了:“穿着这个回家吧?”
赵慕慈笑:“就穿一次,租吧。”
顾立泽:“我有钱。”
赵慕慈好笑,举起一只手轻捶他:“有钱也不该这么造。”
顾立泽不做声。停几秒又凑到她耳边:“给我生个娃娃。”
赵慕慈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她不由得看了一眼远处的导购人员,然后低声说道:“现在试衣服呢,怎么生?有毛病。”
说完忽然觉得不对,便扭了头不去看他,一时间脸更红了。
换顾立泽笑了。他瞧着她半晌说道:“娘子,你真是心急。我不过提个建议而已。”
赵慕慈气急败坏。嘴上讨不到便宜,便捏住他薄薄衣衫,使了暗劲缓缓拧起来,顾立泽果然不吱声了。
待脱了身,犹不死心的说道:“生了娃娃,你就跑不了吧。哼哼。”
订了婚纱,回家路上说到请客,赵慕慈:“两边爸妈家是少不了的。鸿途的人请不请?”
“请。”
“智诚的人请不请?”
“请。”
“方元?”
“你看。”
“还有呢?”
“多留几席,还有一些关系好的客户,难免要发发帖子。”
“Julia请不请?”
“我只是不想受她管,又没什么大仇。请。”
“好勒。”
故事到这里,主人公们便都去忙婚礼和酒席去了。经历了这些,赵慕慈还是那样一边美丽一边普普通通的忙碌着。但只有她知道,她比以往大不同了。她不再害怕生活的起起伏伏,不再幻想人生只有鲜花美景和坦途。她心中平添了勇气,还有对自己的相信。她能爱,也能接受爱,更能从两人的爱出发,将这一份爱释放在自己的工作里,带给那些需要她帮助的人。她从没有像如今这样鲜活而真实的活着。每一天都是新的。每一天,她都忍不住想要像最后一天那样的活。
古人讲三生三世,三十年为一世。过去的经历,有起有伏,有生有死,有枯有荣,俨如草木一世,人生一秋,自有它的周期和宿命。然而从更大的视景来看,过往一切,皆为序章。青春逝去了,留下了记忆和奋斗的汗水。时光逝去了,留下了经历和深刻的体悟。激情和幻想失去了,留下了对生活真实的感触和了解。这些逝去的,和了解到的,都成为生命下一个阶段的土壤和基石,成为下一个人生境界的背景和起点。乘风破浪是一种气魄,娴静看花是另一种景致。生命给予我们的每一种遭遇,每一个事件,都是机会,都是礼物。如果带着热情和尽力而为、愿赌服输的态度去经历,去争取,事后去看,所有的事,都是好事。
愿我们珍惜时间,珍惜所有的人生,珍惜所有的人和事。珍惜青春,也珍惜皱纹。珍惜热血澎湃,也珍惜脏水净身、浊杯痛饮的机会。
一切,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