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来了一个人,将她解救了出来,赵慕慈不禁看去,只见来人相貌俊逸,气质沉着,竟是顾立泽,不由得大感意外。顾立泽看着她,眼中关切,像是在询问什么,可她一时之间却不知要如何回答。
肖远也看清了,这不就是那个智诚的律师Frank吗?原来那绯闻竟是真的。想到当初赵慕慈极力矢口否认的样子,肖远更生气了,便怒声问道:“他是谁?”
赵慕慈醒过神来,不由得开口答道:“他是……”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顾律师这是为解救她而来。要是如实告诉肖远是智诚的老同事,他不免又要继续纠缠,那她可走不脱了。与其说得清楚,不如含糊着,让他误会好了。想到这里,她便将那未说的话含在嘴里,沉吟不语了。
见赵慕慈不肯说,肖远便看向顾立泽:“你是谁?干嘛多管闲事?”
顾立泽面不改色,眼中微微含笑,很自然的伸出一只手拥住了赵慕慈:“我是慕慈的朋友。”
赵慕慈一惊,自然生出反抗之力。顾立泽略一使力,她反应过来,便不挣扎了。只是神色不自然起来,垂了眼不看人了。
见赵慕慈露出羞涩神态,肖远心中的疑虑和猜想更甚,不由得怒道:“朋友?什么样的朋友?说清楚。”
顾立泽:“自然是男女朋友。够清楚了吗?”
肖远脸色更不好了,他看着赵慕慈:“这就是你智诚时候的绯闻对象吧?新闻都传遍了半个法律圈了,问你却一直不承认。现在怎么说?”
赵慕慈不答。肖远停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一下,换了语气,听起来有些阴晴不定:“什么时候好上的?”
赵慕慈心想糟了,他这是觉得自己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出轨了,这可太冤枉她了。她抬眼看着他,可是不等她说,郑玉插话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既然认识你之前就开始传绯闻了,那后面自然会有来往,暗度陈仓也说不定呢。”
赵慕慈怒上心头,斥道:“你胡说!无凭无据少在这里信口雌黄!唯恐天下不乱!”一边说一边挣开了。郑玉虽然底气十足,张扬放肆,但见了赵慕慈动怒的样子,想到她之前对自己妈的厉害手段,心中也不免一窒,便不服气的住了嘴,只拿眼睛表达着自己的不屑。
肖远接上了:“那你自己说吧。什么时候好上的。还有你突然分手跟这位……顾先生有关系吗?我确定一下自己头上是不是一片绿草。好歹咱们这么久,最后的实诚你得给我吧。别什么都瞒我。”
赵慕慈忽然有些明了。肖远对自己也不是没有怨言,比如此刻他就在暗示,他很不满她瞒了自己许多事。这段时间她总以为跟肖远的感情纯粹就是郑玉一家跟肖远他妈生生搅散的,如今看来,也不全是。原来他们之间也存在着很多的不平和不满,只是她没有发觉,或者说肖远隐忍的很好罢了。要是没有两个老阿姨突然的那么一闹,大约他们的感情迟早也会出现裂痕,时间早晚而已。
她忽然感到一些轻松,至少心中的那种戛然而止、情非得已的遗憾和痛楚消减了许多。于是她说道:“别乱想。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都是忠诚的。”
“没错。”顾立泽接上:“她的确对你很专一,我可以作证。实际上是我喜欢她,跟她坦白过好几次。但她都说已经有你了,拒绝了我。好不容易等到你们分开,我这才有了机会。我们刚刚在一起不久。”
赵慕慈松了一口气。她正愁怎么回答肖远的这个问题。顾律师真是滴水不露。她看向肖远,微微点头,间接的承认了顾立泽的话。
可是肖远心中却不是滋味。他不愿意相信赵慕慈这么快就跟别人在一起了,哪怕他也已经跟郑玉在一起了;他更不相信赵慕慈能那么把持的住,面对条件比自己好这么多的一个男人会毫不动心,宁可拒绝也要跟自己在一起。种种情绪之下,他冷笑了一下,说出了让赵慕慈彻底失望和寒心的两个字:“是吗?”
赵慕慈脸上那点柔情消失了,眼中的诚挚和友善也消失了。她觉得跟肖远之间的问题,那隐藏在两人浓情蜜意下的问题远比自己想到的要严重的多。她发觉自己好像第一次认识肖远一般,这样神态、这样形容的他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不禁想,好在分手了。否则她或许还要面对另一种形式的决裂,另一种滋味的别离。自己的爱人不相信自己,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能摧毁一个人对未来的信心呢?肖远质疑的不禁是她,更是他自己。他不相信她会为了跟他的感情拒绝顾律师,他也不相信自己会被这样对待和深爱。罢了。
她听到自己讲话了,声音冷静而清冽:“就是这样。你要信便信,不信算了。肖远,还是我说的那句:缘分尽了就会散了,没什么好执着和放不下的。你现在跟郑小姐在一起,两家人皆大欢喜,正是你的美事,还是要珍惜。我们分手了。不必再追问我的下落,我的前程,我要跟谁在一起,跟你再没什么关系了。”说完看了一眼顾律师,微微致意表示感谢,转身便要离去。
肖远哪里肯放她走。他心中的百般纠结,百般想不通,百般思绪和情愁,就是得着落在她身上,好不容易看到了她,岂肯让她就这么走了。他一个箭步上去挡在赵慕慈面前,伸手又捉住了她胳膊,口里说道:“没那么简单。这位顾律师已经说了,他对你仰慕已久,还好几次表白过,为什么你都没跟我讲过?你跟他到底什么时候好上的?你跟我分手是不是为了跟他在一起,是不是?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他好,是不是?!”
说到最后,肖远已经有些失去理智,他一边问着,一边摇晃着赵慕慈,颇有些心神俱乱的情形,似乎心里的东西积压许久,正在咆哮而出。这令赵慕慈感到恐惧也感到心痛,她一边说着放开我,一边更加剧烈的挣扎起来。肖远哪里肯放,手上力气更大了。
顾立泽上前伸手捉住了肖远手腕某处,肖远只觉得一阵生疼,不由得松开了手。赵慕慈忙后退几步,惊魂未定。顾立泽也放开了肖远,正待说话,不想肖远挥手就是一拳,顾立泽脸被带向了一边,再回过头来,嘴角已经见了血。
赵慕慈惊呼一声,忙上前去,手忙脚乱的想从包里掏纸巾,谁知越急越乱。顾立泽微眯着眼,看着肖远略顿片刻,开口说道:“年轻人,冲动是魔鬼。看在你刚失恋又刚交了新女友的份上,我不跟你计较。这一拳就算是给你出气。赵小姐我能带走了吧。”
赵慕慈递上了纸巾,看着肖远愤怒到变形的模样,觉得他真是不像话。她很想责备他,回转一想,自己如今也不是他什么人,自然没什么资格去责备他。她索性挑明了:“肖远,老实讲吧,我跟顾律师并没有在一起,他只是想帮我从这里离开,我也只是想借着他的帮助从这里离开,仅此而已。今天之前我心里还有很多遗憾,我也觉得分得未免太仓促、太可惜了。可是……此刻我好像终于放下了。我想如果没有你妈妈的参与,我和你之间也还是会有很多的问题在未来爆发出来,分手只是早晚而已。所以,我没有遗憾了。也请你放过自己,跟郑小姐好好生活。”
说完便不再看他,只关注顾立泽的伤势,对他表示感谢和抱歉,问他要不要去医院。
肖远五内如焚,听着赵慕慈诀别似得话语,看着她和顾立泽两人亲密关切的模样,突然心生恶念,口不择言的讲道:“怪不得人说过了三十岁的女人不能要,如今我才明白了,原来是过尽千帆,人尽可夫,连心都没有了!赵慕慈……”
话没说完,脸上早挨了一下。顾立泽本来跟赵慕慈要离开了,不想却听到肖远在背后说出这样不堪的话来。顾立泽想也没想便回身给了肖远一拳,跟刚才被肖远打的姿势和位置不差什么。郑玉看着肖远对赵慕慈这样纠缠不休不依不饶,其实心中好生气,早就想离开了。可是不知为什么却站在不远处没有走,大约是知道这个男朋友来的多不容易。如今见肖远挨打,便顾不得了,忙上来扶着肖远,对顾立泽斥责道:“你这么打人呢?他跟他前女友说事,关你什么事?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顾立泽本来怒极,听了这句狗拿耗子的言语,不觉有些好笑。倘若他是狗,那肖远岂不是一只小耗子。他不搭理郑玉,却对肖远说道:“这一拳不是为我,是为赵小姐。不管怎样,你们毕竟在一起过,你不该出言污伤她。你这个样子,很丢男人的脸。”
说完转身要走,看到赵慕慈捂着嘴看着肖远,像是被吓到了,想了想又回头说道:“要是不服气可以再找我单挑,或者去警局报案,我奉陪。都是同行,专业切磋一下。总之,不要再跟赵小姐为难。否则,我有办法让你难过。”
最后一句话已经含着警告意味了。肖远猛然意识到他在业内的身份咖位。虽说自己在外资所做事,不见得就跟他打交道,但谁知道呢?他跟他之间,毕竟差着好几年的经历和人脉,万一呢?法律人的审慎思维一出来,他身上的戾气和血气顿时消减了大半,不再纠缠了。
赵慕慈担心的看了肖远一眼,然后回过头随着顾立泽离开了。剩下他们两个,赵慕慈的心思又转到了顾立泽身上。她不禁担心的看了一眼他的脸,开口说道:“你……还好吗?”
顾立泽用舌头顶了一下被打的半边脸,是有些疼,口中却说:“不碍事。回去敷一下就好了。”
赵慕慈:“你怎么……忽然就出现了?”
顾立泽看了她一眼:“早看见你了。”
原来顾立泽跟朱老师也来看《大河之舞》。入场那会儿,赵慕慈一进来,顾立泽就瞅见她了,奈何隔着座位,又有朱老师在身旁,不好去招呼。整个演出过程,赵慕慈看得专注,朱老师也看得专注,顾立泽却心不在焉,时不时的开小差。演出结束后,他一直不动声色的随着赵慕慈,犹豫着要不要上前招呼。所以后面她跟肖远郑玉遇到的时候,他也看到了。那声赵慕慈,就是他喊的。
听顾立泽这样说,赵慕慈自然想到他一直默默关注着她,默默跟着她,直到她身陷困境才现身相救。她不由得想到那次坐出租车送郑玉回家,他也是默默的一路跟着,直到误以为司机要图谋不轨才下车现身。她不由得心下感叹,这顾律师可真够绅士的,有点像中世纪时期的骑士,而她……自然是被追随保护的公主了。
心中某个地方不由得被触动了。她感到一种柔软的东西在身体里铺陈开,令她整个人都像是要往软体动物的方向变化去了,也让她没有办法像方才对肖远那般冷静自持的去讲话了。她不由得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想到话来讲:“你也喜欢看舞剧?”
顾立泽:“喜欢。好的艺术总是吸引人的。”
赵慕慈微微一笑,这倒与她不谋而合。她又问了:“也是一个人来吗?”
顾立泽正要说跟朋友一起,忽然觉得,这样静谧的时刻,没有别人,没有纷争,没有朱老师,只是他和她,在仲夏夜的温和晚风里轻轻走着,慢慢说着话,谈话里就是他和她,已经足够了。不需要有旁人,不需要有什么朋友,那是多余的,那是一种自我的破坏。可他明明是跟朱老师一起来的,朱老师就在不远处等他,撒谎可是不妙。为难之下,于是他沉吟起来,不知是不是要如实相告。
未及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柔美且宏亮的嗓音在前面响起了:“立泽!”
是朱老师无疑了。顾立泽从方才的幻梦中醒来,抬眼看去,朱老师正站在前方,脸上带着热情气质的笑容,落落大方的看着他们。
赵慕慈也报以笑容,却不由得看向了顾立泽,像是期待他开口。
顾立泽便说了:“这位是朱老师,我朋友,一起来的。”接着又给朱老师介绍:“这是赵小姐,我以前的同事,刚好碰上。”
朱老师不愧是做老师的人,接人待物总是不怯场的,似乎还带着一点老师惯有的上位感。只见她含笑伸出手:“你好,我叫朱媛,是立泽的女朋友。”
赵慕慈心中一滞,直觉性的感到一种女性之间才懂的宣告主权的意味。这位朱老师虽然看着和善热情,给人印象不错,但在感情上面也跟普通女性没有什么差别。也难怪,面对顾立泽这样的优质异性,有几个女的能无动于衷呢?也就是她,见好不收,反而被肖远倒打一耙,毫不领情不说,还要误会自己出轨。想想真是傻。
按下心中的一点暗沉,她也伸出手笑着说了:“你好朱老师,我是赵慕慈,顾律师的同事。”
朱媛点了点头,一转眼注意到了顾立泽脸上的伤,忙关切的问道:“这是怎么了?”说着便上前来,想用手去触碰。
顾立泽不动声色的躲开了。以往两人在一起,这样的动作几乎没有,在朱老师固然是矜持保守,在他自然是心不在此,如今突然作出来就显得有些突兀了。朱老师怎么想的他在所不问,两人与其说是情侣,更像是一对精神上的志同道合者,一对谈文论道的求学的同志。朱老师说是他女朋友,自然是想占有他了。可是他顾立泽是她说占就占的吗?那得他愿意才行。
他开口说道:“跟人起了点摩擦,不碍事。”
一出手被躲开了,朱老师有点羞赧,便不再动手,只拿眼睛关切的瞧着。赵慕慈看到了两人的互动,淡淡的失落蔓延开来,她撑起笑容说道:“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改日我们再聚。”
朱老师笑容满面:“好的,是不早了,路上小心。”
赵慕慈也笑着点头。顾立泽:“我送你?”
赵慕慈:“不用了,我开车来的。”说完要走,却还是想说句谢谢,但又不想当着朱老师的面说,便拿眼睛看了顾立泽一眼,微微致意。
顾立泽微微点了点头,竟像是懂了。赵慕慈不由得嘴角泛起微笑,对两人挥挥手,独自离去。
略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儿,顾立泽便也和朱老师上了车。朱老师来上海时间是很微妙的。第一天周五,第二天周六。周日照样不上班。如果是发展热烈的情侣,自然会是好的时间安排,可以一直呆到周日下午。然而顾立泽心不在焉。所以这热烈只燃烧在朱老师的心间和她这一方的爱情里。所以她期待的看完剧后跟顾立泽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的幻想并未变成现实。顾律师帮她订了两晚的星级酒店,送她到酒店之后便驱车回家,自去忙工作。第二天晚上依然如此。朱老师怀着一肚子浪漫爱情幻想兴冲冲的来,到了周日下午,脸上的笑容就成了掩不住失落却还要强撑着保持和善与顺从的笑容。顾立泽瞧在眼里不由暗叹,一时间也觉得自己混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