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看到了肖远,赵慕慈从弥漫了一路的旧梦中清醒了过来。肖远有些闷闷不乐,赵慕慈来不及换衣服,俯身上前摸着他的脸跟他说话,温言几句方缓过来。
沈浩言后面又约了她几次。有时候她不得空,有时候便去赴约,仍旧是带着他满上海的转。每每见到他,过往的回忆和岁月便免不了被勾起来。她是如此,沈浩言显然也是。他待她的样子,渐渐变得就像是从未分开过,而岁月也未曾从毕业那年继续流逝过一般。有一次沈浩言晚上八点联系她,说在她住处附近,能不能见见。赵慕慈想了几秒,拒绝了。旧梦虽然令人迷乱,但也只是个梦。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她还是分得清的。
沈浩言跟同事组团或者一个人玩的时候,便会发消息给她。有时是在东方明珠塔下面的照片,有时是一段感想的话或者语音,时不时的发给她。赵慕慈看到了,便时不时的回复一下。突然变多的消息,肖远自然注意到了,而赵慕慈偶尔对着手机边回复消息边泛起微笑的样子,他也注意到了。
赵慕慈已经跟沈浩言见过三次了。第四次,也就是沈浩言要打道回府的时候,他再次约赵慕慈,赵慕慈答应为他饯行。肖远知道后,沉思一会儿:“算起来我已经缺席三次了。最后的践行,我也该去见见你这位同学,尽尽地主之谊。”
赵慕慈没有理由拒绝。恋人关系处到现在,两人各自的朋友相互也都见过了。但是一般肖远并不大乐意参与赵慕慈跟朋友同事的聚会,主要是因为,那帮人看起来有点“高年级”的样子。虽然出于赵慕慈的男朋友的身份,她的朋友们待他还算可以,但她们谈论的话题,不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都让他觉得有点距离。虽然可以提前窥到自己几年之后可能的模样,但若论及轻松愉快,大概是欠点的,似乎总有一种低年级学弟的感觉。所以去过几次之后,就不大去了。
赵慕慈也是。肖远宿舍的那几个舍友,以及他的好朋友们,通通也都见过了。一开始她很开心跟他们聊天,听他们讲肖远的各种大事小事,兴味盎然。对于她自己,她只透露在律师事务所工作。但很快,他们便知道了她的年级资历,以及供职的事务所,再聚的时候,便不由得露出一种仰望大神的神情,令她不由得想起律所中那些律师助理们。渐渐的,她也不大去了。
因为这样的缘故,她和肖远对彼此的朋友圈基本都接触过,但平时来往互动却相对比较少。这也是为什么赵慕慈有时候会拒绝肖远跟他一起参与朋友聚会的原因,因为知道他不是真心享受这个聚会的过程。包括沈浩言来,因为出去聚会的次数多,肖远固然有些不开心,但她仍然出去见面,并不会征求肖远的意见。相对的,郑玉乘着酒意抱着肖远表白的事情,她一时半会也不可能知晓了。
如今肖远主动要求为沈浩言践行,赵慕慈有心拒绝,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私心里,如果肖远最近不是那么敏感不安,她会很乐意带他去见他,就像见一个老朋友一般。她有点担心肖远看出她和沈浩言之间的关系,然后又不开心。肖远讲完那句话,便开始梳洗换衣服。赵慕慈见他态度那么坚决,也不好阻拦了。
于是在沈浩言在上海的最后一个周五晚上,肖远跟赵慕慈请沈浩言在浦东香格里拉大酒店36楼的翡翠餐厅吃晚餐。本来赵慕慈觉得去唐阁吃粤菜也挺好,肖远建议把两个选项都发给她朋友,让他选,然后沈浩言选了翡翠餐厅。于是订好了位子,三人在周五七点左右见面了。
肖远和赵慕慈自然是换过衣服的。肖远穿了休闲款的西装,头发梳的整齐,赵慕慈一件黑色缀亮片的修身长裙,尖头高跟皮鞋,头发挽到脑后。两人正在位子上闲谈,沈浩言在领位带领下到了。赵慕慈看去,沈浩言也穿了西装,里面一件衬衫,领口敞开;下身一件西裤,棕色皮鞋,肘臂处夹着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务包。头发梳的倒是整齐,身上的一身西装看起来像是新的。可是山城数年的风沙吹得他气质淳朴,像是跟那一方土地同化了一般。虽然看得出这一身是特意穿的,也还是掩不住一种乡镇企业家和基层干部的气质和感觉。
赵慕慈不禁暗暗有些尴尬。她不是因为沈浩言如今是这幅模样而尴尬。之前数次跟他见面,穿的还不如这一次整齐正式,她也仅仅是在初见有些惊诧之后便安之若素。她尴尬的是让肖远看到了沈浩言如今的模样,更尴尬的是他们在这样一个有点“高级”的地方请他吃西餐,虽然是他选的,可她总觉得似乎有点不妥,这跟沈浩言一贯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不符,这让她不由得揣测他是不是在要强,毕竟这个选项是肖远给的,而他应下了。
座位是靠窗的,夜幕降临,窗外是陆家嘴的璀璨夜景。东方明珠塔在夜幕下泛着玫红色的光芒,像一位珠光宝气的小姐。远处的万国建筑群像用金丝勾勒出来的袖珍画一般嵌在对岸,金碧辉煌,别有一番景致。高楼林立,轮廓被霓虹灯勾勒出来,映在黄浦江面上,也照亮半个夜空。
沈浩言大步走到桌前,带起一阵风:“哎呀对不起,来晚了。”
赵慕慈正要说什么,肖远站起来:“不晚,刚刚好。你是慕慕的同学吧?幸会。我是肖远。”说完便伸出手来。
沈浩言微微愣了一下,也伸出手:“你好。听……赵慕慈提起过你,哦不,老是提起你。”
肖远似乎被取悦了,态度愉悦了起来:“是吗。请坐。”
沈浩言坐下来,看向赵慕慈。赵慕慈还在回想沈浩言那一句改口的“赵慕慈”,注意到沈浩言的目光,便笑道:“路上来还顺利吗?”
沈浩言:“顺利。我打了车过来的。”
或许是身边多了肖远的缘故,又或许是处在这样的西餐环境中的缘故,赵慕慈留意到了沈浩言的口音,那带着明显地方特色的口音和不低的嗓音,令邻桌的一位女士回首看了一眼。
赵慕慈心中又泛起了一丝尴尬。不过她很快忽略了。正待说话,肖远轻咳了一声。赵慕慈反应过来,对沈浩言说道:“不用我介绍了吧?这是肖远。”
沈浩言看向肖远。倒是一副俊秀的样子,穿的也精神,也有礼貌。据刚才的印象,个头也不低。但是么……看着有点瘦,不够魁梧。气质也偏文雅,精致倒是精致的,可是比起他们那边的人,有点单薄了,修饰也太多。
沈浩言笑道:“不用了。听慕慈说,你也在律所工作?”
肖远:“对,在GW。”
沈浩言露出一副了解但又带着几分迷茫的神情。肖远见到,补上一句:“是一家老牌的美国律所在上海的代表处。”
沈浩言点点头,随即露出羡慕的神情:“那很厉害了。就在这里上班吗?”
肖远谦虚:“一般了,也是比较苦。在江对面的一栋楼里。”
沈浩言将目光转向窗外。窗外的夜景令他脸上再次现出一种欣悦,他说道:“站在这里的景色跟在外面又是不一样的。我已经去过外滩,也在这个明珠塔下拍过照。还上过上海中心大厦看过,不过是白天。哎呀今天拖你们的福,我还可以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到这么美的景色,真是感谢你们,让你们破费了。”
沈浩言讲话带着一种北方人特有的沧桑和诚恳。肖远脸上笑更多了:“没有什么,应该的。有朋自远方来嘛。”
沈浩言看着他,面上也带着友好。赵慕慈正略感安慰,肖远不知怎的又说道:“其实这种景色,天天看,习惯了也就那样。”
赵慕慈不由得看了一眼沈浩言。亏得沈浩言神经大条,貌似没什么反应。尽管如此,她还是接道:“地面也还罢了。在这么高的地方看夜景,我也不常来。”
说完便递上菜单:“你看看想吃什么。”
沈浩言接过菜单,看了看,抬眼看了下旁边桌子上,似乎想说什么又忍住了,将菜单推回去:“你们定吧,你们今天是东,我是客,客随主便,听你们的安排。”
听他这样说,赵慕慈便不退让,将菜单展开,要跟肖远一起点菜。肖远还在客气:“主随客便才是,要不你再看看?”
赵慕慈拉一把肖远:“我有点饿,快看吧。”
法餐一贯是精致和量少的。除了煎牛蛙腿、鹅肝、生蚝这些经典菜品之外,赵慕慈便将注意力放在那些貌似分量多一点的菜品上。肖远一开始跟她讨论着诸如牛排煎几分熟比较好;选鲈鱼还是三文鱼,鲈鱼会搭配九十到一百天之间没有断奶也没有吃过粮食的小牛牛肉汁,吃起来口感会更纯净一点,三文鱼会搭配烤杏仁脆片,吃起来是另一种风味;甜品又要选哪个,碎碎叨叨,不厌其烦。
赵慕慈听着听着,便觉出些卖弄的意味。她将菜单拿起,靠到椅背上,对两人说道:“我点了啊,今晚就都听我安排哦!”说完便自顾自看起来。
肖远看看赵慕慈,赵慕慈从菜单顶头抬眼看过去:“别冷路了客人。”说完又看起菜单来。
于是不一会儿,她便听到肖远在对沈浩言介绍这件餐厅的历史,以及入围米其林三星的殊荣。听的沈浩言不断嗯嗯,间或插一句:“真是让你们破费了。”
看好了菜,赵慕慈叫来waiter,将菜点了,又要了一瓶红酒。完了将一只胳膊搭在肖远肩膀上,颇为亲昵的说道:“今天我也托你的福啦。”
肖远颇为受用,一只手上去拍拍她手臂,倒是很有风范。
一时菜上上来,三人开动。令赵慕慈有些意外的是,沈浩言看着不洋气,拿起刀叉来却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吃。本来还以为等一下会出大糗不知该怎么挽回大家面子,如此看来倒是她多余了。
肖远似乎也有些意外。他问起沈浩言工作。沈浩言答道,在地方政府谋一个小差事,比不得你们这些在陆家嘴做高端工作的精英。两人连忙谦虚,不敢当。沈浩言又答,如今他的家乡发展也是日新月异,虽比不得浦东这边,却也不再是儿时荒凉模样。并邀请二人有时间可以过去玩一玩,到时候他一定尽地主之谊,他们那边也有西餐厅,还有融合了地方特色的改良菜,倒时候请他们多多指导。
两人乐了,沈浩言也笑了。就着沉沉夜色和优美环境,三人边吃边聊,倒也融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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