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慕慈回到座位,轻轻呼出一口气。
踏实了。
Cindy瞅见了她从Julia办公室走了出来,心中浮想联翩,猜不出她们为什么事聊这么久。
赵慕慈一抬眼,正看到Cindy以一种隐蔽的姿势看向她,破天荒的对她露出了笑,一种疲倦而虚幻的笑。
Cindy愣了一下,有点勉强的咧嘴回了一下,忙扭过头去。
赵慕慈收回注意力,打开文档,思考一会,开始写下三个字:“离职书”。
对智诚当然是有感情的。对Julia……也是有过的。哪怕是现在这样理智清醒的书写,心底也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涟漪。对自己所处的这个职位,对自己这些年花费在这些项目和案件伤的时间,度过的生命,也都是非常感慨的。
不管得了多少褒奖和赞美,领略了多少美景和风光,共度了多少欢笑与泪水;也不管受了多少挫折,多少苦累,多少盼而不得的煎熬,真正决定要离开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让人留恋和感怀。
压着一股淡淡的伤感写完申请,她才发现自己眼角泛了湿意。来不及多愁善感,她将文档保存好,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工作。
晚上八点钟,她破例下班了。走之前,她将离职书发给了Julia,抄送人力资源部邮箱。
晚上八九点的陆家嘴,正是灯火璀璨、满天星河的时候。漆黑的夜幕下矗立着几座擎天巨柱般的摩天大楼,像是黑暗中巨人伸出的手指;灯火点点,将夜空照亮,将天上的星辰都比了下去,仿佛星空下降到这里,这里便是星空。
透过一个个亮着光的窗户,里面的人们还在忙碌着,伏案工作者、低头行走看文件者、相聚讨论者……透过身后巨大的落地窗,隔着距离,看上去就像一个个电视屏幕在放百家剧一般。
赵慕慈收回目光,扫一眼还在忙碌的同事们,安静的走了出去。
陆家嘴是个巨大的幻梦。所有人都将梦想与期待投射在它上面。却不知它只管吸引人类和放出光华,却不一定会替人们将愿望实现。
当然也会有人点亮了自己的灯,圆了自己的梦。赵慕慈想,那当然是好的,她也想是那样的人。只可惜她不是。
她是那无数个奋力拼搏,却倒在顶点一步之遥的人之一。正在攀登的人们也许还在以她为目标,殊不知她已丧失了进一步的可能。
既然如此,不如放手。虽然是遗憾,但在这里度过的时间和生命,也自有它的价值和意义。人生如棋,落子无悔。
也许换一个环境,换一个角度,换一种打开方式,她会迎来新的生机,也还是有继续向前。
倘若如此,那么现在就很应该结束这个死局。
Julia办公室。
Julia眉头紧皱,面色凝重,正盯着电脑发怔。
屏幕上是Monica发过来的主题为“离职申请”的邮件中的附件:离职书。不仅发给了她,还抄送了HR部门主管离职的同事邮箱。说明这不是一次针对她的逼宫或欲情故纵,而是包含了真实去意的离职决定。
原来如此。她想起下午那会Monica跟她的谈话,以及她大异平常言行举止。原来是存了离职的心,才那么放得开,将心中愿望和情绪悉数倒出,然后便毫无遗憾的走人了。
不就是为升合伙人的事。她嘴角泛出一丝轻蔑。不给升,就辞职。常规套路,也没什么新意,到底还是个小人物。招数也有限。
说到底,还是为了钱。她默默寻思着。为钱谋求升迁没有什么,向来人往高处走。升了合伙人,各当面的待遇都会更上一层楼,薪资收入这一块自不必说。
既然是为钱,那就给她钱。只是少个tittle而已,想她那么聪明,应该能想明白。
想到这里,Julia面色缓了一些,心底的纠结也稍微散了。她没有回复邮件,合上电脑,决定明天和Monica协商。对,Negotiation。
第二日,赵慕慈照常来上班。
主动离职,提前三十天通知用人单位即可。赵慕慈在离职书中也将正式离职日期写在了三十天之后。所以剩下这一个月,还是要正常上班。
因为在心底已经告别过了,所以暂时也没有那么多的离愁别绪和割舍不下了。
Julia一直等到下午才叫Monica到办公室来。她不想表现的那么急迫,以至于令Monica生出自己很重要的感觉,加重她的自矜和傲慢。
Julia:“为什么辞职?”
Monica:“离职书里都写了。”
Julia:“现在你还没有辞职,请你拿出点职业精神来,正面、得体的Anewerme!”
Monica抿了抿嘴:“身体不好,熬不了夜了。”
Julia:“我不是让Sally帮你了吗?这段时间你可以早点下班,尽量恢复好。”
Monica:“这段时间之后呢?或者忽然业务好起来了、变多了呢?我还能把所有工作都让那个Sally做了吗?她如果累崩溃了,出错了,责任不还得我来承担吗?”
Julia想了想,决定退一步:“可以再配一个五年级律师给你。另外组里目前四年级以下的律师们你可以挑几个,优先处理你这边的事情。”
Monica:“生病是一个提醒,对我而言。不仅意味着我不能再继续现在这种忙碌繁重、没日没夜加班的工作,还意味着,我必须作出选择。要么上,要么退。总之不能停留在原地。我昨天已经尝试过申请上了,你不同意。所以只剩下退了,我没得选。”
Julia:“我没有不同意。我只是说现在不是一个好的时机。等时机好转,我会考虑。”
Monica闭了闭眼睛,仿佛不想听到这句话一般:“都一样。此刻不发生,那就意味着它不会发生。拖延意味着拒绝。Julia你跟客户打交道这么久,不会不懂。”
Julia不做声了,她从没像现在这么强烈的感觉到,Monica原来也有难搞的时候。她很不合作,这说明她在相当的程度上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
这么多年,她对团队和员工管理的一直很好。她喜欢稳定,那让她感到安全和省力。在所有的生产要素中,令她感到最稳定的,便是ca做事她放心,Monica忠心不二的执行她的意志,满足她的要求。没有人比她更安稳了。
可是现在,最安稳的那个人,成了最不安稳的了。越追求安稳,反而越不安稳。
想到这点,她放缓语调,对Monica说道:“听着,Monica。我有一个新的offer,你听听看。我给你的薪水在目前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五十,年底的奖金增加一倍。这样调整之后你的收入相当于一个初级合伙人的收入。你升七年级的第一天,这些调整就开始执行。考虑考虑看。”
Monica心想,Julia这下可真大方。她有一点点心动。不过她很快回归理智:Julia肯付出这些,说明自己继续呆在目前的职位上带给她的利益,应该远远大于她所付出的。如果接了这个offer,她在工作上会继续原地踏步的搬着砖,加着班,日复一日,没有前途,没有希望。Julia想凭这点钱就买断她的前程,将她继续留在身边剥削利用,那可不能够。
念及此,她抬头微微一笑:“非常慷慨。你一向如此,这是你的风格。只不过,我不想接受,对不起。”
Julia愣住了,她有点不知该怎么继续下去,也再一次的产生了一丝来自内心的恐慌和失控的感觉。Monica完全不配合,她对钱不动心,她铁了心要离开她。
连钱都不要,那她要什么?升合伙人吗?可升上去不也是为了钱吗?
这样想着,她不死心的问了:“那你要什么?”
Monica笑了,站起身:“我想要的,你已经拒绝了。现在我不也想要了。”
说罢,将一个黑色丝绒包镶的小盒子放到桌面,转身离去。
Julia打开,里面是一对Channel的耳环,正是她之前送她的那对。盒子里还有一个叠起来的小白纸,是去店里清洗的单据,日期显示是昨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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