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是一种很好的逃避方式。打扫完房子,将东西归置好,已是十一点多。一个人住两居室显得有些空旷,很多东西都不全,也只好先这样。赵慕慈换了衣服,冲过澡便睡了。第二日醒来,又到了周一工作日。一想到工作,便想到王翠莲,本来郁郁的心情上面不觉又添一份沉重,令她不由得将头缩进被窝里想要逃避。挣扎许久,还是到了公司。
虽然已经用很多粉极力掩饰过了,但郑玉妈下手太黑,以至于一边脸看起来还是比另一边略肿些,昨日忙忙乱乱,也顾不得去冰敷。陈丽美一见之下两只眼睛就在赵慕慈脸上转个不停,惹得张敏也看过来,看着看着便问了:“你这边脸怎么了?”
赵慕慈:“牙疼。”
陈丽美如今也知道做表面功夫了,开始推荐起自己常用的一个偏方来。赵慕慈应和着,不一会儿谈话便结束了。
中午时分收到了人事邮件,说经过二次评估,本季度绩效等级最终核定为c。赵慕慈暗松一口气。虽然看起来还是不怎么样,但比d可强一些了。她忍不住想,也许其他人的绩效都在b吧。未来得及失落,抬眼看了一眼陈丽美,她立刻意识到,在这里,绩效高低并不取决于是否达到了某个目标或既定标准,而是取决于跟他人的比较。如果自己在劳动合同规定的时间和要求上超额完成了任务,但是陈丽美呆在公司天天晚上叫十点半的加班车回去,甚至周末她老公在公司加班的时候,她不忍独守空房跑来公司鸡血加班,内卷到这个程度,自然是她赢了。内卷之下,卷王通吃,但也有累死的风险。为了保命,还是输吧。
王翠莲一天没闪面。下午四点多,收到了全员邮件,大意是本月到下月会有三个法定节假日,正是购物狂欢的高峰期,所以全部员工都要待命,具体听部门负责人分配和部署。时隔半小时左右,王翠莲回来了。依旧是那件万年不变的深蓝色t恤。未落座她就开始说话了:“邮件都看了吗?从下周一开始我们部门要跟业务部门同进退,十一点之前不得离开,其中三个法定节假日的前后三天要通宵待命,直到下月底最后一个节假日结束。”
没有人说话,大家却都在默默盘算:“天呐,这是要连着加五十多天的班吗?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我?万一猝死了可咋办?”
王翠莲好像知道大家在想什么一样,语气带了点调侃:“没办法,业务部门也都这样。我们部门……应该还好,不会比他们更忙。就是陪着就是了。这几天我给咱们申请点经费,买点补品啥的,给大家补补,尽量别熬坏了。”
于是赵慕慈跟部门同事便开始准备着进入所谓的“丰收季”战斗期。周一至周五,包括王翠莲在内,大家不约而同的都在八点回家了。每每回到新住处,赵慕慈便觉得不大习惯,自然也觉得冷清,不由得想起肖远来,每每这个时候,她便会想,为什么那忙碌的工作不是马上开始呢。最好忙飞起来,连什么都顾不上想。
肖远一直在给她打电话发消息,对她诉说衷肠,怪她狠心,问她去了哪里,劝她回来。她将他的电话拉黑,微信拉黑,连短信也设置了。辗转反侧的夜里,想到以往种种,以及最近发生的事情,她终于忍不住流下眼泪。泪顺着眼角滑落下来,没入枕头,脸贴上去,凉凉的。
周五的时候,警察打电话给她,说肖远妈跟郑玉妈因涉嫌故意损坏财物罪,以及郑玉妈另涉嫌故意伤害罪,已经被刑拘了,目前两人都被羁押了。只是那天她提交的视频证据似乎有恢复的痕迹,需要赵慕慈提供一下证明恢复的相关证据。赵慕慈回复的确有录视频,也有缴费单据。警察便要她周六来警局一趟,再提交一遍证据。赵慕慈答应了。
警察接着说道,现在两犯罪嫌疑人家属有强烈的意愿想要和解,以及赔礼道歉,问赵慕慈是否有同样的意愿。赵慕慈想了一会儿:“她们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是犯罪吗?”
警察犹豫了一下:“这……犯罪哪儿能轻易承认自己犯罪呢。两边律师都来了。不过你这案子,证据上很扎实,所以基本上就是按这个思路去办了。”
赵慕慈:“我可以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赔偿诉讼主张自己的实际损失和损害吗?”
警察:“当然可以。法律上你有这个权利。不过从我们实际办案的经验出发,你不妨听听对方的提案和想法,看看他们态度,再做决断。毕竟刑事附带民事诉讼,你这边还要提供一系列证据,贵重物品可能还涉及鉴定。也挺麻烦的。这里面还有个时机的问题,你是律师,应该不用我多说。如果你们双方都有意愿和解,对你们双方都有好处,也有利于矛盾化解。”
赵慕慈犹豫半晌:“我需要的是对方真正的认识到自己的行为触犯了法律,并且对我本人造成了严重的侵害。在这个基础上,和解才有可能。如果还是仗着有几个钱毫无诚意,一副嚣张不可一世的模样,那不必再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警察:“上次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不和解了吗?”
赵慕慈:“是。具体您可以找对方了解一下当时的情形。”
警察:“明白了。这样,我跟对方再沟通一下,你这边也考虑考虑,等一下我再跟你联系。”
赵慕慈:“请这两位犯罪嫌疑人分别提供书面签字的道歉书给我,作为和解的一个条件。不过分吧?”
警察:“合理。其他方面呢?”
赵慕慈:“他们要和解的,先听听他们的方案。”
警察说好。
赵慕慈道谢,挂了电话。警察说的没错,索赔以及和解,都有个时机的问题。一般刑事案件在移交法院审判之前,是和解及赔偿的最佳时机,因为此时罪名和刑罚都未定,尚有争取和回旋的余地,被害人的要求,只要不是超出承受能力的,基本都有谈成的可能。因为和解的目的就是为了争取从轻处理。如果判决出来再去谈赔偿或者提起刑事附带民事赔偿,时机已过,罪方没有了可期待利益,赔偿或者和解的意愿都比较小,甚至有可能跟受害人针锋相对,寸步不让,那时维权就很辛苦了。
这些赵慕慈自然是懂的。方才提出刑事附带民事赔偿,不过是想表明自己有公事公办主张权利的渠道,并不是一定要走和解这条道路,挂个门帘而已。
警察又打过来了,说刚才已经跟犯罪嫌疑人和家属都沟通过了,他们有十足的诚意来和解,请放心。时间可以安排在周六,就是赵慕慈来提交证据的时候,免她二次奔波。赵慕慈本来也就是要出一口恶气,如今对方肯和解,也肯书面道歉,也可以了,得饶人处且饶人。于是她答应了,周六去派出所再谈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