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到了道盈律师事务所,在会议室坐了五分钟左右,见到了吴律师。吴律师四十岁左右,一身西装,身体微微发福,已经独立执业多年。吴律师专注于国内客户,因此气质上倒是很接地气,不开口讲话多半会被认为某家中小公司的老板。
问过好之后,进入正题,陈丽美先问,赵慕慈再问。陈丽美一改在公司那种胸有成竹的模样,对吴律师十分的尊敬,甚至到了恭敬的地步。赵慕慈在旁瞧着,似乎陈丽美已经将自己降格成一个实习生层次的晚辈正在向律界前辈请教问题。赵慕慈不禁暗暗摇头,心想她实在有些失分寸。即便是自己有些东西不懂,此刻她可是作为吴律师的甲方客户代表在跟吴律师交谈,她这般谦卑恭敬,有点拎不清,连带弄的赵慕慈也有些没面子。要是王翠莲到了这里,断然不会这般行事,哪怕不懂,也会装出一副莫测高深的模样,让律师来就她,揣摩她的心思,而不是在此时将律师当前辈去请教。由此可见,陈丽美实在没有什么律所经验,跟律师交道打的也少,相应的,水平大概也一般,所以才会如此。
陈丽美讨论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左右才将自己的案子讨论完。到了赵慕慈,她便将王翠莲关心的那两个问题问了,吴律师给出来的观点和建议,比较概括,对于赵慕慈的观点也比较认同。但赵慕慈还是敏锐的觉察到,吴律师在知产这一块,似乎并不像他在刑事案件那方面那样研究深入,赵慕慈给出的关于官方的审查标准这一块的信息,吴律师反应有些滞后,言语也不太多,说明他在这一块的执业经验并不是很多。
吴律师也在不动声色又相当卖力的营销自己。这些动作和语言中的努力,赵慕慈当然很熟悉,也就笑而纳之,并不说什么。吴律师显然也意识到,面前这位赵法务似乎比陈法务要有经验得多,也专业得多。为了进一步展示自己的实力,获得认可,他让两位稍等,叫上坐在一旁的小助理,两人出去拿东西。
赵慕慈便低声对陈丽美说,感觉这位吴律师似乎在知产这一块的经验不是那么丰富老练,跟他在刑事领域的表现完全不同。不知是不是方才在车上被赵慕慈安慰出了感情,陈丽美脸上现出警惕神情,看着她说:“可千万不要在莲姐跟前说吴律师经验不够!莲姐跟吴律师合作有一段时间了,又是她朋友介绍来的,很信任的,你这样说,莲姐会不高兴的。”
赵慕慈看着她,忽然又想起她对她的种种算计,一时分辨不来她说的是否属实。陈丽美见她沉吟不语,又说道:“莲姐那人,久了你就知道了,最好面子,面子大过天,比对错好坏都重要。我可算是提醒你了,你看着办吧。”
一时吴律师进来了,抱了三本之前为一家着名跨国公司打诉讼时的法律意见及证据整理,不说别的,光是表面的功夫就下的诚意十足,整整三大本都打印出来再用硬皮封面装订了,每册第一页都有证据目录,里面证据种类,待证事实及相关页码写得清清楚楚,证据都码得整整齐齐,很是赏心悦目。陈丽美见了赞不绝口,赵慕慈也称赞两声,觉得吴律师干活能到这份上,也算可以了,比得过绝大多数律师。
一时聊的差不多,两人跟吴律师道别,走出会议室。正巧不远处的过道处出来三四个人,穿的都挺正式笔挺,往旁边的会议室走去。赵慕慈忽然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置身于智诚律师事务所,那几个人便是她的同事们,正要赶去一场客户会议。时间过的好快,不觉间离开智诚已经快两年了。
赵慕慈边想边往前走,那群人里有个人在跟吴律师打招呼了,似乎在叫他过去。吴律师便笑着说道:“那二位慢走,我正好有事要赶去那边,就不远送了,让我的助理小齐送你们到电梯口。小齐你等下过来旁边会议室。”
赵慕慈跟陈丽美忙说不麻烦,由小齐陪着往门口走去。
此时那群西装革履的人中有一个人却站住了,望着拐角处那一抹鹅黄色的衣衫出了神。刚刚身边的张合伙人,也就是这家道盈律所的主任开口喊“吴律师”的时候,顾立泽往吴律师那边看了一眼,不成想却看见了许久未见的她。她穿着一件鹅黄色上衣,下面配黑色半步裙,缀着斜边的荷叶边。似乎还是旧日的模样,却令他已经冷却了的心突然漏了一拍,像是突然从高处跌落一般,又像是从低处突然被抛到了高处。
这里是律所。赵慕慈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仿佛从未离开过,而他也还跟旧日一般,不时就能看到她,有时正面碰上,有时就像刚才那样,瞧见半边身子,一缕衣角。
身边有人在交谈,有人笑了一声。他突然从恍惚中清醒了,这不是智诚,这是道盈。她为什么在这里?来不及细想,赵慕慈已经消失在拐角后面。
顾立泽有心追上前去,可是张主任已经在招呼他了:“顾律师,请。”
顾立泽回过神来,突然明白自己今天是来谈合作的。他收回目光,说一声请,进了会议室。
进了会议室,刚坐下没几秒,他便起身告了歉,径直走出,往电梯间走去。电梯间倒是有两个女人站在那里等电梯,一个还穿着黄色上衣。顾立泽一阵心喜,走上前去,仔细看去,却不是赵慕慈。
电梯来了,两个女人进了电梯,电梯往下行了。顾立泽站在那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他心里也有些空荡荡的。
助理出来找他了,他收敛了神色,换上一贯冷静自持的神情,再次进入会议室。
赵慕慈跟陈丽美出了大楼,已是晚饭时分了。陈丽美急着去医院看老公,便跟赵慕慈在原地分别。赵慕慈在路边拦了车,径直回了家,难得可以在六点多就下班回家,她什么都不愿想了。
顾立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会议室里的项目在进行着,对方的话语他也准确的理解并回应着,完全没有耽搁正事。然而一逮着机会,他总忍不住将手伸进口袋里去摸手机,想给赵慕慈发消息。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会议结束。
本以为时间可以淡化一切,没想到一点用都没有。仅是看见了她半个身影一片衣衫,他便失控了,从内里烧起来了。这失控令他有点惶恐,这烧灼隐含着渴望,令他不知如何是好。
顾立泽终于坐到了车里。他告诉助理自己有事,让他自己打车回去。他坐在车子里,将手机打开,打了删,删了又打,十几遍之后,终于闭上眼决定放弃。说什么呢?他想起了那次吻,还有她无比清楚明了的答复。她有男朋友。她拒绝了他。他不该去打扰她的幸福,她不是一件可以去征服或者占有的物品。他该尊重她的意志和愿望。
如此这般说服着自己,顾立泽终于将车开出了车库,到了大街上。夏天的傍晚黑的慢,他默默安抚着心中那点悸动,目光却透过车窗,不时的被街道上穿黄衣的女性行人所吸引。他在寻找什么呢?他又在执着什么?
是赵慕慈啊。心里一个声音默默的回答他。他无可奈何地嗤笑出声,觉得自己不太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