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梦阮跟在女子身后，看着她进了一家四合院样子的宅院。
院内有些破旧，院子里空荡荡的，除了角落里摆放着一盆发财树以外，什么也没有。
院里听不见说话的声音，似乎除了女子，和飘荡在这里的许梦阮以外，再没了其他人。
许梦阮看着女子一个人沉默的走到厨房，很熟练的拿下挂在墙上的围裙，之后又去外面搬了写柴火进来。
开始洗菜切菜。
菜色很简单，就是普通的白菜，还有一块看起来不太新鲜了的豆腐。
女子将豆腐切成了细丝，之后泡进水里，白菜切成小段，放在一旁的黑色大碗中。
之后又去熟练的生火。
许梦阮就这样看着她做着这些本不应该她来做的粗活，心里难受不已。
现在这一刻，有些痛恨他这幅无法凝实的身体了。
忙活一阵之后，许梦阮看着桌上清淡如水的一菜一汤，眼底丝丝缕缕全是疼惜。
女子吃饭很慢，细嚼慢咽，吃相优雅，这是她身上唯一与现在的环境不相符合的东西。
如同大家闺秀一般的规矩，在这落魄的宅院中，仿佛末世的贵族仅存着最后的那点执着。
看着她吃完了晚饭，之后又麻利的收拾掉碗筷。
结束之后也没有歇下，而是从房间里拿出针线盒子，搬了椅子坐在院子天井下，开始了收工刺绣。
这个时节，院子里光秃秃的，女子身上穿的也是厚厚的棉袄。
想来不会是春夏季节。
院子里的光线虽然比屋里要亮堂，但已经落到只能看见一抹残阳留下的橘红色身影的太阳，实在不适合做针线活这样费眼睛的事情。
冬日的天，太阳落山之后，黑的本就迅速。
看着女子坐在院子中间，明明已经降临的夜幕，似乎一点都没有影响她。
只是许梦阮看着她越来越低的头颅，背脊似乎也越来越弯，有些担心。
这样不仅身体吃不消，眼睛也会看坏的。
直到华灯初上，夜色朦胧，天空里挂起了星星点点，女子这才拿起针线筐，收拾好之后，回了房间。
再看到女子时，是在她的闺房。
许梦阮看着破旧的衣柜，上面粉刷的黑漆已经剥落，露出了里面杏色的原木。
梳妆台前的镜子右下角，也不知被谁砸出了一个坑。
破裂的痕迹四面延伸。
梳妆台上，有一个陈旧的梳妆盒，里面摆放着一把断了齿的木制梳子。
除此之外，就只剩下一个银质的小手镯。
像是不满周岁的孩子带的，上面还挂着铃铛。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许梦阮不由把视线转向安静躺在床上的女子。
标准的淑女睡姿，两手规规矩矩的交叠放在小腹上。
夜色漆黑，屋子的采光不好，连月色都照不进来。
许梦阮看不清女子脸上的表情，但却能看到她眼眸透明的光芒。
不知多久，女子突然换了一个姿势，面朝里面的墙壁，蜷缩起身子，被子也盖在了头顶。
许梦阮似乎能感受到被子里那个身姿单薄的女子在抖动。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纠扯住一般，撕裂的疼痛，难以消除。
场景再次变换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许梦阮就看到自己站在一个人潮汹涌的街头，而前方的广场上，有一个地方人格外的多。
从那边传来琵琶峥嵘的声音。
《十面埋伏》声动天地，瓦屋若飞坠；凄而壮者，为项王悲歌慷慨之声、别姬声的激烈涌动琴音传入耳中。
让人仿若身临其境，置身于楚汉交战之时的紧张肃杀氛围之中。
旁观者像是也感受到了这种紧绷的气氛，寂静无声，只剩下这铮铮琴音。
许梦阮近前去看，恰是女子坐在广场上用来休憩的长椅上，腿上架着琵琶，正沉浸在演奏中。
一曲结束，掌声轰鸣。
女子的琴盒放在一侧，微微拉开了一个小口，许梦阮就看到有人悄悄的在里面投进硬币。
这个时代应该是不允许街头卖艺的。
大多数人听完之后虽然觉得好听，鼓了鼓掌，之后很快就离开。
丢下硬币的，也不过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许梦阮看着女子结束之后，将琵琶放好，盒子里的硬币也没拿出来，而是直接提起东西，不知要往哪里去。
很快，他就知道女子要去做什么了。
她走到了一座天桥上，有人在上面摆着小摊，卖点小玩意儿。
女子不知从哪里拿出一张折叠的小凳子，坐下之后，试了试琴弦，慢慢拉出写声音吸引路过的人。
等着人多了一些，就开始演奏。
故技重施。
这里投放硬币的倒比刚才那个广场的要更加多一些。
许是因为没有人过来抓捕。
许梦阮跟在女子的身后，看着她来来回回，去了六七个地方。
重复做着这件事，就连中午饭都没吃。
到家之后，女子也没去看琴盒里今天的收益，而是转身去了厨房。
再出来的时候，手里端着一碗咸菜，米饭里面跑了水，正冒着热气，应该是开水。
坐下之后就这样慢慢吃着。
优雅的吃相，好似面前的东西是什么山珍海味一般。
吃过饭之后，又开始重复昨天的动作。
等她终于结束例行工作，这才点上油灯，打开琴盒，小心仔细的拿出琵琶。
琴盒里面传来硬币撞击的清脆响声，女子嘴角总算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
将里面的钱倒在桌上。
听着声音好似不少，倒在桌上却也不过堪堪一把。
女子数了数，刚才还扬起的嘴角，现在又变得愁眉不展起来。
将钱收好放进一个两斤的酒坛中，藏了起来。
之后突然吹灭了油灯，坐在厅堂的椅子上，撑着下巴发呆。
黑暗中，就着屋外照射进来的幽冷月光，许梦阮看到女子苍白消瘦的脸颊上，带着化不开的愁闷。
半响之后，幽幽一声叹息想起，在这寂静的夜里，莫名有些凄婉。
许梦阮就这么看着她。
她的容颜，原本姝丽隽雅，清秀无双，现如今却像是被生活摧残的已然与她本身的年纪不相符。
看她终于起身去了厨房，许梦阮这才微微放心。
她刚才的神色，让他有些抓不住的朦胧感，好像是之前的梦境中，看到的那些配角一样，朦朦胧胧，不似她那般真实。
许梦阮害怕女子也变成那样朦胧，直到她继续前一天的动作，这才微微吐出一口气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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