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南绝岭之外,有一座掩映在群山之中,看上去颇为独特的山峰。它的山腰与山脚都被丛林与横亘的山脉挡住,只露一个峰头。而峰头又不知为何被白云层层遮挡,看上去倒像是一朵庞大的云团。
相传,在许多年前,有一位得道高僧步入南疆,一路来到此地,随行的还有一位可爱的小女孩儿。
小女孩儿行至此间,惊呼:“哇,好大一朵云!”
高僧呵呵笑道:“那不是云,而是山。”
于是小女孩儿道:“好大一朵山。”
随后高僧带小女孩儿踏上峰顶,她才看清,原来这真的是一座被白云包裹的山峰。
自此,高僧便在此地建庙修行。
因为那一句童趣之语,他给脚下的无名山峰取名为“一朵山”。
而他建造的寺庙,则因为远处看上去仿佛漂浮白云上,便取名为“云浮寺”。
云浮寺出现之后,渐渐取代了白龙寺的佛门魁首之位,隐隐与道门魁首白玉京南北而对,成为十二仙门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而十二仙门之中分为七宗五派,其中五大派之所以地位更高,除了它们势力更大以外,其实还有一点是因为它们都有为人间守土之责。
中州皇廷朝天阙,执天下邪祟法,自不必多说。
在此之外。
西方昆仑白玉京,镇守神墟;北极剑宗大雪山,镇守鬼谷;东海雷落神霄门,镇守龙渊;而天南净土云浮寺,则镇守魔土。
之所以由云浮寺担此重任,很大一个原因是佛门神通对于魔物有相当大的克制作用,对付起来事半功倍。
而秦争虎身上的魔气也同样如此,李楚的小菩提咒对于此物的消解作用更甚于日光。只可惜小菩提咒并不能驱除秦争虎身上的魔种,想要彻底根除,按照小神医的说法,还是要秦争虎自己修行《祛魔经》才可以。
《祛魔经》在云浮寺中并不算什么十分珍藏的经法,但也是束于藏经阁内,等闲不能给外人观看。
想要修行,至少也要是本寺的山门弟子。
其实以李茂清的身份地位,若是向哪方仙门讨要一部这级别的神通,本不该太难。只可惜这经法偏偏属于佛门,而李茂清毕竟出身道门。且云浮寺与朝堂上的南派势力关系更密切,而李茂清偏偏是北派的代表人物。
这微妙的关系,令他打消了向云浮寺索要经文的念头。
至于秦争虎自身,若仍是那个执掌二十万兵马的天南大将军,当然可以直接上门讨要。可他如今虎落平阳,若是暴露了身份,先找上门的是什么都还说不定。
众人一番商议之后,还是定下了一个最稳妥的方法。
让秦争虎隐姓埋名,以新的身份拜入云浮寺。待修习祛魔经、恢复正常之后,再行摊牌。
这样一来,李楚就不得不随他前来。
毕竟秦争虎发病的时候,只有他才能轻易将其制伏。
既然李楚来了,那老杜自然也要随行。
毕竟他如今在李楚身边的作用除了喊六六六之外,新近又增加了一个“背包”的角色,相当重要。
两人的打算是,他们随秦争虎一起来拜师。只要等他拜师成功,他们师徒随便失败一下就好了。
任务也算是轻松愉快,就当一趟游玩。
转日,三人便来到了一朵山对面的望云台,即传说中云浮寺祖师与那小女孩儿望山之处。
老杜抬眼看着那被白云包裹的山峰,学着典故中的小女孩儿,笑道:“哇,好大一朵云。”
秦争虎嗤笑一声:“傻逼。”
“……”老杜咧了咧嘴,回头道:“记得你自己的身份。”
“我特么……”
秦争虎刚吐出一个起手式,也猛然想起了什么,悻悻地闭上了嘴巴,再不出声。
老杜这才优哉游哉地跟上李楚的身影。
漫步青山内,悠游白云中。
三人沿登山大路走上一朵山,沿途行人不断,路虽不窄,也已近乎摩肩接踵。其中又多半是女子,是以李楚被人频频侧目。
他左右看看,道:“这云浮寺处于深山之中,周遭几乎没有城池,居然能有这么多信徒来此,只为礼佛,不愧是顶尖仙门。”
“顶尖仙门归顶尖仙门,但云浮寺几十年前可还没有这么热闹的。”老杜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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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得多亏了容易禅师横空出世,想当年的容易禅师容颜俊美、修为高绝,一袭白衣胜雪,惹得河洛朝多少女子立下了‘此生非和尚不嫁’的心愿。”
“从那以后,云浮寺才有了这般人气。几十年沉淀下来,即使现在容易禅师已经很少在人前显圣,但还是会有天南海北的迷妹想来瞻仰一下这云浮净土,看一看白衣僧修行的地方。”
“原来如此。”李楚这才了然。
近十年来,江湖上声望最隆的,无非就是那两个人,路边的三岁稚童都知道。
天南江容易、西北童无敌。
除去那些隐世的陆地神仙不算,这两个人大概就可以算作普罗大众眼中的修者巅峰。
其中,童至阳是白玉京掌教,修为号称天下无敌且至今无人挑战成功
作为最古老又最强大的仙门领头人,本身也拥有至高至强的实力,有这个地位很正常。
可是他的名字偏偏排在江容易的后面。
仅仅是因为平仄适宜吗?
又不是对对联,当然不是这个理由。
可相比较起来,江容易确实资历浅上许多,也没有那么多震撼人心的战绩。他甚至还不是云浮寺的住持,虽然他的修为可能早就已经超过了他那位住持师傅。
之所以民间还是把江容易排在前面,道理很简单。
喜欢他的人更多。
现如今的江湖天骄,便如漫天群星,像是李楚接触过的展留名、战云霆、楚相羽这等人物,风格各不相同,各自有着各自的拥护者。
可在江容易那个时代,哪有什么人能与他竞争,他就仿似皓月一轮,皎然当空。
所谓月明星稀。
彼时他修入世禅,每到一座城池都要进入其中高搭法台、讲经辩法。几乎是走到哪里,就让哪里的百姓陷入狂热。
而且,在江容易之前,河洛朝的寻常百姓与修行中人的关系还不是这样的。
就是从他的全国巡回讲禅之后,百姓们才开始强烈追崇修者,修者也才意识到原来这些没有灵根的凡人们有这么大的力量。
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就是这新时代江湖的开创者。
当年那一袭月白僧袍,既让白衣僧江容易的名字传遍大江南北,也为将来的修者后辈开辟了一条新的道路。
天赋不够,颜值能凑。
当然,开创者江容易本身的天赋还是毋庸置疑的,起码天下佛门之内,还是公认他为最强。
那些说江容易不配与童无敌相提并论的人,只要来到一朵山云浮寺,往往就会哑口无言。只有见到这多年不散的恐怖人气,才能让人真正意识到,什么是真正的……
顶流。
云浮寺已经扩建到规模相当壮观,汹涌的人流到半山腰分散往各处之后,就也没那么拥挤了。
三人一路打探,来到云浮寺招收弟子的场所。
只见一座简单的佛堂前,两位身着僧袍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地坐在那里,桌子排着长长的一条队伍。
人的名、树的影,想来云浮寺出家的人还是很多的。
尤其是容易禅师成名以后,更多了许多心怀不轨的坏分子。这些人从前只知道当了和尚就不能娶妻生子,哪能想到现在反倒是和尚招姑娘喜欢了,顿时趋之若鹜。
排队一直排到下午,才轮到三人。
杜兰客上前道:“我们三个是一起的,还请给我们一块报名。”
左边的胖和尚慈眉善目地笑道:“三位这是……祖孙三代皆为我佛门信众?善哉善哉,可真是难得。”
杜兰客沉默了一下,心说这佛门弟子怎么说话也这么脏。
顿了顿,他勉强笑着按照原定说辞讲道:“大师说笑了,哪是什么祖孙三代,我们这是亲兄弟三人呐。”
“啊?”
两个胖和尚皆大惊。
目光在杜兰客、秦争虎与李楚的脸上游移半晌,始终难以相信。
以这三人的相貌,说杜兰客是爷爷、秦争虎是儿子、李楚是孙子,虽然长得太不像了些,但起码看年龄是合情合理。
可说他们是兄弟……
也太难为父母了吧?
但这两个毕竟是云浮寺的僧人,心境是练过的,很快就恢复过来。
“那三位还请报上名来吧。”
“我叫杜兰客,我二弟叫秦虎、他是个哑巴,我三弟叫李楚。”老杜直接一个人完成了介绍。
这部分说辞本来都是他负责编造的,因为秦争虎的名声太大,还特地隐去了一个字。
这次轮到两位胖和尚沉默了。
右边那位胖和尚抬起头,狐疑道:“三位是亲兄弟?”
“是啊。”老杜脸不红心不跳的点头。
“你莫不是在消遣贫僧?”右边的胖和尚到底还是年轻一些,有点火气:“三个亲兄弟,一个姓杜、一个姓秦、一个姓李?”
“嘶……”老杜倒吸一口凉气。
想不到,自己苦思冥想一整晚的说辞,居然有如此致命的漏洞。
他心思极速转动,赶紧补救道:“二位大师有所不知,我们那里的风俗与众不同,家里孩子出生,都是随……邻居的姓氏。”
“随邻居姓……”
两位胖和尚瞬间了然,仿佛看透了什么大秘密,明白了为什么这三兄弟长得丝毫没有相像之处。
“好的,三位今夜还请在一旁稍候,我们会有专门的弟子来送各位到俗家村落去就寝。明日一早,山门弟子的选拔会正式开始。”
手脚麻利地写好了名字之后,左边的胖和尚地上三个名牌,供他们来往行走。
“呼……”
离开之后,老杜擦了把汗,“差点就穿帮了,还好我机灵……”
“随邻居姓……”秦争虎翻了个白眼,“你可真他娘的是个天才。”
“秦将军,不要忘了国师大人的叮嘱,自打上了这一朵山,你可就是个哑巴了。”杜兰客回应道。
“……”秦争虎撇撇嘴,随即发出两声:“啊巴啊巴。”
不知为什么,杜兰客听着就感觉他在说脏话……
让秦争虎当哑巴这事,是昨天众人一起商议出来的结果。原因很简单,让他开口担心他的素质,让他克制也担心他的智商。
还是让他直接闭嘴最容易。
那胖和尚口中的俗家弟子村落,也是一朵山上下最大的一处聚居之地。说是村落,其实规模比一般的镇子还要大点。上面茶楼、酒肆、客栈、商贩、居民……都与其他地方无异。
可能唯一不同之处在于没有青楼、赌坊之类的消遣。
起码明面上没有。
这里一开始其实连村落都没有,就是一些想要在云浮寺修习佛法、又不愿意剃度出家的人,因为不是山门弟子,受限制不能住在山寺之内,便结庐聚居在了这山寺之外。
后来又有许多参加山门弟子选拔失败的人,也在这里当起了俗家弟子,只不过是“被迫俗家”。
这样的人渐渐多了,才凑成了一个村落。
等江容易带火了云浮寺之后,来往行人多了,这座小村落成为了寺庙外唯一的下榻之处,顿时火爆起来。几十年间,就已经发展成了如今的规模。
那些早先在此处建房的俗家弟子,一个个都发了大财,从此更加虔诚地信佛。
三人与另外几十个人组成一批,在那里又等了一会儿。
接着,就见一位长着八字眉的青年和尚带着几个小沙弥走过来,冲众人施礼道:“承蒙诸位厚爱,但明日选拔开始前,诸位还不能住进山门中,所以要暂且要住在这俗家村落。”
队伍中顿时响起了“大师客气不碍事的啊巴啊巴”……等嘈杂的声音。
随着那青年和尚一抬头,双眼自然而然地就看见了队伍中最平静却又最吸睛的一个人。
就是那一眼,看到这张脸,这青年和尚竟然浑身一抖,接着大惊失色!
“是你!”
他双眼圆睁,也不知说的是谁,竟忽然转过身就跑掉了!
留下一地小沙弥和那些候选弟子面面相觑。
青年和尚不知不觉用上神通,一路飞奔回山寺之中,闯入一座禅院,险些迎面撞到一个刚走出来的老僧。
老僧见状,不悦道:“见仁师侄,你这莽莽撞撞,可是修得什么禅法?”
“容和师叔,我又看见……看见那个人了……”
这被叫做见仁的青年和尚颤抖着道。
“在见智师兄死在冥水谷里那天,我说过,正是先前有一个小道士下水,很快又毫发无伤地上来,见智师兄才会下去的,结果惨死在冥水河中……”
“我又看到那天那个小道士了!”他大声道。
“嗯?”
那容和师叔眉头一皱。
“那冥水之中,可着实有一些难言之物。容易师兄前日里去除魔,都有些凶险。可那小道士居然能毫发无伤……你是在哪里见到他的?可是在我山门之中?”
“在山门外,他在山门弟子的候选队伍里。”见仁慌张道。
“蛤?”容和师叔又是一愣,“一个修为莫测的小道士来参加我佛门弟子的选拔?听起来怎么怪怪的……你莫不是认错人了吧?”
“不可能的!”见仁和尚坚定地摇头,“师叔,你去看看就知道了。”
“那张脸……瞎子都不可能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