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启十年的十月初八,实际上已经是公元一六三零年的十一月十一日光棍节,即将入冬,天也黑得很快,才下午酉时过后,天色就已经入黑,而到了戌时初更正的时候,高纬度的辽方小说大地上基本已经与黑夜无异,再加上天色阴沉,北风劲吹,端的是伸手不见无指,抬眼难望十丈。也就在这种时候,一支庞大的建奴军队打着少量火把和明军旗帜,悄悄溜出位于广宁中左所南侧的建奴大营,人衔枚马裹蹄,借着夜色掩护,潮水一般涌向明军大营南侧十里外的松山堡渡口。
半个时辰后,快马疾奔的建奴大军顺利抵达渡口,而先前派出的工兵也早已在渡口处搭起了四道浮桥,领兵的阿敏当即低声命令道:“镶黄旗军先过河,严密警戒,其他军队依次过河,半个时辰内,务必要渡过全部小凌河。”率领三千镶黄旗骑兵前来协助阿敏杀敌的镶黄旗副固山额真、努儿哈赤第十二子阿济格低声答应,当即率军过河。和前面说的一样,这段时间小凌河和女儿河的上游干旱少雨,渡口处河水浅而慢,加上又有已经搭好的四道浮桥,镶黄旗很顺利就踩着浮桥渡过河面,并迅速在小凌河南面散开警戒,阿敏控制的镶蓝旗军队也迅速展开了渡河行动。
乘着大军渡河的时候,阿敏最信任的两个弟弟图伦和瑙岱一起摸到阿敏面前,图伦低声向阿敏问道:“二哥,今天的夜袭笔架山行动,要不要暗中通知张好古蛮子一声,让他做好准备?否则的话,看这架势张好古蛮子很可能要吃大亏,对我们就不利了。”
阿敏低声答道:“先别急,今天这个行动很古怪,伯父摆明了是把我们当虚兵使用,目的是利用我们吸引蛮子主力的注意力,伯父好乘机偷袭蛮子大营,同时还利用张好古小蛮子削弱我们镶蓝旗的实力。我们现在通知张好古蛮子,让他做好准备,吃亏的只会是伯父这边,倒不如先依令行事,等伯父动手以后先占点便宜,我们再在阻击战中做手脚,放张好古蛮子的主力回去救援,和伯父杀个两败俱伤。”
“妙!”瑙岱低声喜道:“这么一来,我们既卖给了张好古蛮子一个天大的人情,又可以让张好古蛮子去和伯父血拼,我们坐收渔利!还可以让张好古蛮子更加相信和依赖我们,一举三得!一箭三雕!”
“不错,还是二哥考虑得仔细。”图伦也奉承了阿敏一句,又压低声音恶狠狠说道:“二哥,今天动手的时候,记着利用张好古小蛮子除掉务达海那个王八蛋,把咱们被他夺去的镶蓝旗军队拿回来!”
“那是当然,务达海不除,我们做什么事都不方便。”阿敏点头,又低声吩咐道:“记住,一会开打的时候,你们两个一定要注意保存实力,恶仗让阿济格和务达海去打,但千万不能做得太过,表面工作该做还是得做。至于什么时候和张好古蛮子联系,该告诉他什么消息不告诉他什么消息,怎么放他的主力回来救援,都听我安排,千万不要自作主张,误了大事。总之一句话,这次我们就是要隔岸观火,那边情况不对就帮那一边,绝对不能让他们一下子就分出胜负。”图伦和瑙岱一起狞笑着点头,表示自己已然明白,这才各回队伍去率领军队渡河。
二更刚过,阿敏的军队顺利渡过小凌河,这时,努儿哈赤果然派人送来明军的夜间口令,而这道敌我识别口令也让阿敏三兄弟差点笑破了肚皮——问:建奴皇太极是努儿哈赤老建奴的什么人?答:努儿哈赤老建奴是皇太极的侄女婿,皇太极是努儿哈赤的妹夫,老建奴父子不分辈分,共睡一家女人。笑够了以后,阿敏再不迟疑,当即率军南下,连夜奔袭笔架山,同时秘密准备好镶蓝旗以便随时打出,免得明军黑夜之中不分青红皂白就从埋伏处杀出,那阿敏大爷可就亏得太大了。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阿敏这一路是虚兵,张大少爷和努儿哈赤都没把他太当一回事,阿敏本人也绝对不愿真的和明军火并让伯父拣到大便宜,即便打起来也绝对精彩不到那里去,所要这一路咱们暂时不去理他,让我们把目光又转回建奴大营。当阿敏这一路虚兵正在渡过小凌河的同时,双面间谍张石头除了送来明军的夜间口令之外,还给努儿哈赤送来了一个极其重要消息——初更时分,张大少爷派黑云龙率领四千轻骑,走女儿河和小凌河的上游绕道流水堡,准备连夜奔袭建奴的石山峰粮仓。
“真的还是假的?”努儿哈赤心底琢磨,严重怀疑这个消息不过是张大少爷的调虎离山之计,想要骗取自己的主力北上设伏,从而间接保护明军已经空虚的大营安全。不过为了谨慎着想,努儿哈赤还是单独分出两千军队去流水堡通往石山峰的大凌河畔阻击,同时快马传令镇守粮仓的第六子塔拜准备迎战,预防万一。做出这个决定后,努儿哈赤再一所令下,沉寂了许久的建奴大营终于再度有了动作,努儿哈赤以爱子多铎为前锋,亲自率领着建奴正黄、镶黄、正蓝和镶白四旗精锐共计三万五千余人,同时是人衔枚马裹蹄,悄悄摸出大营,在建奴大营外集结成阵,准备连夜杀向兵力已然空虚的明军大营。
二更初刻过后,集结完毕的建奴大军开始行动,借着夜色掩护不紧不慢的杀向明军大营劫营,而多铎的前锋军队首先抵达明军大营正北的小凌河北岸之后,很快送来消息说明军大营里戒备严密,很难偷渡过河,努儿哈赤知道张大少爷必然是在玩空城唬敌之计,也不着急,只是让多铎军队原地休息,等待自己的主力赶到,同时努儿哈赤又下令全军加快速度,终于在三更时分赶到了小凌河北岸,与多铎会师一处。
“阿玛请看,对面的蛮子巡逻队来往不绝,火把和篝火也十分密集,不象是已经主力南下的模样。”多铎必恭必敬的把一具望远镜递到努儿哈赤面前。努儿哈赤举起望远镜仔细一看,发现多铎所说确实不假,小凌河对面的明军大营中果然是巡逻队火把来往不绝,篝火灯笼密如繁星,不象是已经守备空虚的模样。弄得努儿哈赤都有些担心,“这一次,自己不该是又被张好古那个小蛮子涮了吧?”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事情到了这步,再想收兵不仅挫折士气,阿敏和皇太极的两路布置也将宣告失败。咬了咬牙后,努儿哈赤只能是命令道:“多铎,你即刻率领前锋进攻,我压阵!记住,首轮攻击,务必要冲破蛮子寨门!”
“扎!”尽管心中有些疑虑,但建奴猛将多铎还是毫不犹豫的答应,跳上战马一挥手,五千列队等待已久的建奴骑兵当即上前,小跑着冲向小凌河上明军搭建的十道坚固木桥,先是小跑,而后逐渐加快脚步,最后变成奔腾之势。而到了打头的骑兵即将抵达木桥之时,木桥对面的明军斥候明哨暗哨也同时发现了敌人来袭,当即敲响报警铜锣,疯狂大叫道:“敌袭!敌袭!建奴来偷袭了!”
“儿郎们,随老子杀!冲啊!”既然已被发现,多铎也不再客气,举刀狂吼一声,五千骑兵一起全速冲锋,狂潮一般涌向小凌河桥梁,能上桥的上桥,不能上桥的干脆就从水浅处淌水过河,几乎是在眨眼之间就冲过了干旱少水的小凌河。而南面的明军大营准备显然不足,黑夜之中骤然遇袭,大营中至今还是一片铜锣保警和将领士兵奔走呼号之声,等多铎骑兵旋风一般杀到大营门前时,明军甚至还没能集结起军队迎敌抵抗。多铎大喜之下更是狂吼如雷,“弓箭掩护,抛绳钩,拉垮寨门!”
“嗖!嗖!嗖!嗖……!”“呼!呼!呼!呼……!”密如飞蝗的箭镞破空声中,二三条胳膊粗的绳钩抛出,钩住明军大营寨门,数以十计的建奴骑兵共拉一条绳索,人出力马加鞭一起向后冲刺,庞大的明军寨门则先是咯咯作响,然后根部破土而出,最后砰然倒地。这时候,明军那边又终于有了稍微够分量的反击,普通火枪和佛朗机小炮开始发射,弓箭也开始陆续射出,但还是稀稀拉拉的不见规模,对建奴骑兵造成的伤亡并不甚大。多铎见状更是狂喜,一手举盾护住头脸,一手举刀大喝,“儿郎们,给老子冲进去,杀蛮子!”
“杀蛮子!”破寨顺利得手的建奴骑兵争先恐后的大吼,举起明晃晃的马刀蜂拥而上,或是掀鹿角或是填壕沟,更多的则是直接跳过壕沟,直接杀进寨门已经倒塌的明军大营。这时,努儿哈赤见前军已然顺利得手,当即举刀大吼,“擂鼓,全军总攻!杀——!”
“杀啊!”震天动地的战鼓声中,士气大振的建奴骑兵纷纷举刀狂吼,三万建奴犹如一条巨蟒,一个抬头就闪电一般向小凌河窜去,蛇头首先冲过小凌河,然后是蛇腰。但就在这时候,明军大营后方忽然升起…火光,飞上半空炸开,紧接着,大营左右两侧也有焰火飞起,窜上半空炸开,同样猛烈雄壮的战鼓声音也在三个方向回荡起来。见此情景,努儿哈赤先是大吃一惊,然后只觉得眼前一亮,明军大营的南方小说西三侧同时出现无数火把,让建奴全军上下魂飞魄散的口号声也回荡起来,“有我屠奴!天下无奴——!”
“他娘的,又中计了!”努儿哈赤猛拍一下大腿,也顾不得自己为什么要说一个‘又’字,只是狂吼道:“鸣金,鸣金!退回来!退回北岸来!”
“杀——!”努儿哈赤的命令下得虽快,但动作还是太慢了一些,甚至不等惊慌失措的建奴骑兵掉转马头,三支明军队伍已经从明军后营和左右两侧杀出,膛线火枪所专有的清脆枪弹也在三面回荡起来,满桂、麻登云和贺人龙各领一军三面杀出,一起向渡过小凌河的建奴军队合围。建奴将领士兵惊恐万分,士气崩溃之下纷纷向北撤退,或是拥挤上桥,或是冲入河中淌水过河,但就在这时候,小凌河上游处忽然飘来无数堆满柴草干禾的火筏,密密麻麻差不多能把河面掩盖,火光熊熊,几乎把小凌河变成了一条火河。恰逢北风大作,火焰烟雾一起向南飘荡,不是烧着了建奴的胡须衣衫,就是熏得建奴双眼难睁,眼泪鼻涕一起狂喷。
“那来的火筏?!”努儿哈赤满头雾水,心说就算明军早已备好火筏,这么短的时间也不可能放出这么多吧?稍一盘算间,努儿哈赤猛然想起张石头说的那支去偷袭自军粮仓的黑云龙军队,顿时差点气晕过去——很显然,张大少爷所谓的偷袭粮仓是假,掩护黑云龙军抢占上游布置火筏才是真!
现在发现张大少爷的恶毒用心显然已经晚了,成百上千的火筏随波飘荡,不仅堵住了南岸建奴的淌水过河道路,还很快飘到木桥之下,翻腾的火焰又迅速引燃了藏在桥下的火药,激烈的爆炸声中,桥上的建奴士兵不是被活活震死,就是被炸下桥梁,惨叫着跌落水中。南岸的万余建奴前有烈火后有伏兵,上天无路下地无门,直奔杀得鬼哭狼嚎,尸横遍野,被困在南岸的莽古尔泰和多铎兄弟也没了办法,只能拼命收拢部队拼死抵抗,不断大吼,“不要慌!顶住!顶住!等火筏飘过去就可以过河了!”
指望火筏飘过去就可以过河,建奴们未免太过低估了张大少爷的心狠手辣——在藏有火药的十道木桥下游,张大少爷早就派帮凶钉下了无数暗桩,所以当十道木桥被炸断之后,无数的火筏不仅没有飘走,反而在河面上淤积堵塞,形成了一道巨大的火墙。而小凌河上游的火筏依然还在陆续不绝的飘来,很明显,虽然火筏的造价成本不算太高,但张大少爷这个大明朝廷的头号败家子这次还是憋足了劲要让魏忠贤破一次财,打算用火海堵死南岸建奴的退路,狠狠从建奴大军身上切下一块肉来。
“往下游冲!往下游冲!”发现火筏不会飘走,在打仗方面还是比较靠得住的莽古尔泰迅速做出调整,开始组织军队向小凌河下游冲锋突围,但就在莽古尔泰举刀吼叫组织间,被十名明军步兵保护着的明军狙击队长肖红常发现了这块大肥肉,带着步兵乘着混乱冲锋上前,抬手就是一枪,特制米尼弹呼啸而出,准确无误的击中莽古尔泰面门,子弹钻进鼻腔直入脑髓,正在挥舞马刀嚎叫的莽古尔泰杀猪一般的嚎叫声嘎然而止,一头栽下战马,无比光荣的成为惨死在张大少爷手中的努儿哈赤第七个儿子!打完冷枪的肖红常则极其不要脸的扭头就跑,领着护卫队消失在茫茫人海之中,那潇洒的逃命动作,仿佛就象那首诗说的一样: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就带走你一条狗命!”
类似的情况还在战场上不断发生,总结经验后调整了战术的明军狙击手化整为零,每人带着十名精锐步兵保护,象幽灵一般在战场上游荡,每当发现建奴将领出现在射程之中,二话不说就是一枪轰过去。这么一来,混战中的建奴牛录额真、甲喇额真、正副固山额真和左右梅勒额真什么的,可就倒足了大霉,常常是正在叫喊组织中或者正在打得如火如荼中,就被一颗不知从那里飞过来的子弹结束了罪恶的生命,而随着被明军狙击手干掉的建奴将领越来越多,没有了将领组织指挥的建奴队伍自然也就越来越乱,明军则成群结队的在没头苍蝇一般的建奴士兵人群中来回冲锋,挥刀砍杀,所到之处,无不是一片尸山血海,残肢断臂。
努儿哈赤当然不会坐视自己的精锐家底在小凌河南岸被明军象杀猪宰羊屠杀,为了把孤立的队伍接应回去,努儿哈赤很快调整了战术,开始领着军队向下游迂回,寻找水浅之处渡河接应,可是早有准备的张大少爷早已单独分出一军由赵率教率领,狼骑队代理队长郉宇领着狼骑队配合,专门监视努儿哈赤的后军动作,努儿哈赤的军队在那里渡河就在那里堵,再加上小凌河的河水说深不深——水浅处骑兵可以淌水渡河,说浅也不浅——水最浅处也可以阻滞建奴骑兵的冲锋脚步。所以努儿哈赤的两次冲锋,结果都变成了狼骑队在河水里的活靶子,死伤惨重,努儿哈赤纵然心急如焚,却始终无法登上南岸一步。
无奈之下,努儿哈赤只拿揪过一个亲兵,大吼道:“你拿我的宝刀,快马绕道松山堡渡口,追上阿敏给他传令!命令他放弃攻打笔架山,回师小凌河救援我军被困军队!告诉他,救出了莽古尔泰和多铎他们,我就赏他十个牛录!救不出来,提头来见!”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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