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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
甩手掌柜
老实说,宋献策其实很不满意自己的东家张大少爷的――这倒不是说,张大少爷对宋献策不信任,实际上张大少爷基本上所有的机密奏章都是由宋献策代笔,大事小事也都要先找宋献策,听取了宋献策的意见和建议后,再做出决断,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证明张大少爷是把宋献策当成了心腹和智囊看待的。但是让宋献策非常不满的一点是,张大少爷又实在是太强势,强势得让宋献策根本半点机会,不管是大事小事和内政军务,还是揣摩上意和临机应变,张大少爷都远远胜过宋献策一筹,至于宋献策比较苦手的战略目光和长远规划,不搞阴谋诡计不舒服斯基的张大少爷更是把宋献策甩得是无影无踪,宋献策又还有什么机会一展所长呢?
要换了别的刀笔师爷,自己的东家这么能干,还这么信任自己,也许这个师爷还会求之不得,每天只管吃香的喝辣的给张大少爷写写奏章什么的,可是对脑袋后面长着坚硬反骨又胸怀大志的宋献策来说,给张大少爷这样的东家做事,无疑就是一场恶梦,不仅是没有大展拳脚的空间,就连日常事务也得不到半点展露才能的机会。如果不是宋献策看穿了张大少爷那看似温恭谦和的外表背后,还隐藏着一颗不甘寂寞的勃勃野心,宋献策还真想一走了之,另外去寻找一个更有机会发挥才能的空间――比如已经自立为闯王的高迎祥,还有自立为陕王的王嘉,都是宋献策比较欣赏的明主。
还好,正当宋献策为了自己的才能得不到展露而烦恼不已的时候,一个机会终于降临,被张大少爷收买的蒙古商人带来消息,建奴果然派出使者联络林丹,虽然蒙古商人不可能为张大少爷打听到建奴使者出使察汉浩特的目的,但是宋献策和张大少爷都双双断定――建奴这是想联蒙攻明了。为了尽量避免两面作战,或者尽量延缓林丹与大明朝廷翻脸的时间,张大少爷当即做出决定向朝廷请旨,同样派出使者赶往察汉浩特与林丹联络,许出更加优惠的条件笼络林丹,至少促使林丹在大明与建奴之间采取中立态度,给大明朝廷和张大少爷整军备战争取时间。而迫不及待想要展露才华的宋献策也立即向张大少爷提出,希望张大少爷能够向朝廷请旨,委任自己为大明国使出使察汉浩特。
“东家,学生虽然只是一介布衣,但我大明以布衣为国使,也不是没有先例。”为了说服张大少爷,宋献策还搬出了本朝先例,振振有辞的说道:“大明万历二十年,倭寇侵略朝鲜,朝鲜向我大明求援,战事危急,我朝又缺乏时间准备,为了延缓倭寇进攻势头和争取时间,我朝名臣石星石大人就举荐了布衣百姓沈惟敬担任国使,出使倭寇军中行缓兵之计,沈惟敬也不辱使命,成功促使倭寇停止进攻三月之久,为我大明争取了至关重要的宝贵时间,也避免了战火烧到我大明境内。学生不才,也愿意效仿沈惟敬前辈,到察汉浩特与蒙古大汗林丹交涉,说服他继续与我大明保持友好关系,断绝蒙古与建奴结盟的苗条。”
“宋师爷,沈惟敬是干得不错,可他最后的下场可不怎么妙啊,被李如松砍死在军营里,你就不怕重蹈他的覆辙?”张大少爷苦笑问道。宋献策当即点头,微笑答道:“当然怕――不过,东家你可不是李如松,所以学生不怕。”
张大少爷不再说话,心里紧张盘算――以宋献策的口才与见识,确实是担任这个任务的上佳人选,举荐宋献策担任国使也不成问题,写封信给魏忠贤打个招呼就十拿九稳了。唯一让张大少爷担心的,也就是这次出使蒙古任务的巨大难度了。反复盘算许久后,张大少爷终于又开口问道:“宋师爷,那你出使察汗浩特之后,林丹如果提出要我大明归还喀喇沁草原和科尔沁草原?你怎么回答他?”
张大少爷这个问题一针见血,直接就指出了大明朝廷与林丹的矛盾所在,为了拱卫京畿安全,大明朝廷绝对不会把这两块已经吃到嘴里的草原吐出去的,而林丹为了一统蒙古,成为名至实归的蒙古大汗,当然也不会容忍这两块草原被大明朝廷实际控制,更不会容许奥巴、色楞和乌克善等蒙古台吉向大明朝廷进献质子的背叛之举,如果不能化解调和这个矛盾,林丹和大明重开战火,自然也就无可避免。而宋献策的回答,却让张大少爷眼睛一亮,宋献策拱手答道:“东家,如果林丹提出索要科尔沁草原和喀喇沁草原,那学生就向他提出――大明朝廷向他租借这两块草原!”
“租借?”张大少爷万分惊喜――虽说张大少爷是后世来人,可先前张大少爷自己也没想到这个妙招。宋献策则认为张大少爷不太明白自己的意思,便解释道:“东家,学生是这么想的,既然大明朝廷不能失去喀喇沁草原和科尔沁草原这个缓冲区,林丹为了他的面子,也不能放弃这两块草原,那我们大明朝廷就可以出一点银子,把这两块草原从林丹手里租过来,这么一来,大明既可以继续利用这两块草原拱卫京畿,又可以让林丹获得实际好处,有台阶可下,避免大明与蒙古的矛盾激化,最终酿成战火。而且只要租上了十年八年,等东家你荡平了陕西乱贼和辽东建奴,再回师京畿的时候,林丹就算想收回这两块草原,也没有胆子来要了。”
“等我荡平了陕西乱贼和辽东建奴,林丹他还敢来要科尔沁草原和喀喇沁草原?我不把他的察哈尔草原抢回来,他就偷着乐去吧!”张大少爷狂妄的冷哼一声,又微笑说道:“那好吧,你这一招,想来对林丹应该有点效果,大明朝廷每年也要赐给林丹纹银千两,再多给点银子买个平安,朝廷上也不会太过反对。至于怎么说服林丹接受,还有怎么对付可能开出更好价格的建奴使者,我在这里说了也没用,具体怎么做,就看你随机应变了。”
“东家,这么说你答应了?”宋献策惊喜问道。张大少爷点点头,微笑说道:“我只是答应举荐你担任国使,至于皇上和九千岁答不答应,还得由他们自己决定。”
终于同意了举荐宋献策担任国使去独挡一面后,张大少爷又匆匆制订了向林丹租借两块草原的各种细节,连同宣大军情汇报写成书信,交与宋献策带到京城交给魏忠贤,劝说魏忠贤和明熹宗接受这个租界法案。为了说服朝廷里那些顽固酸儒,张大少爷还单独上了一道奏表,给大明朝廷仔细算了一笔经济帐,也就是和林丹开战后需要多少军费,加强蓟门防御又得增加多少预算,而和这些开支相比,向林丹租借两块草原,花费又是多么之少――其实这笔帐主要也是算给魏忠贤听,只要魏忠贤觉得暂时与林丹保持和平比立即与林丹开战省银子,十有也就会接受张大少爷的建议了。而魏忠贤只要接受了,朝廷里那些脑袋顽固得象花岗石一样的言官御史,就算想反对也没效果了。
张大少爷的脾气是喜欢办事滴水不漏,尽管已经制订了极具成功希望的租借法案,但为了预防万一,在给宋献策送行时,张大少爷又拉着宋献策的手叮嘱道:“宋师爷,你这次出使察汗浩特,能够说服林丹接受我们的租借法案当然最好。如果这个法子不顺利,林丹坚决要用武力收回喀喇沁和科尔沁两块草原,甚至林丹与建奴达成联盟――那你务必要彻底激怒林丹,诱使林丹直接来打我们宣大!”
“让林丹直接来打宣大?”宋献策吓了一大跳。张大少爷郑重点头,冷哼说道:“宋师爷,你以为我真是害怕两面作战?我其实是怕林丹和大明翻脸后,不来宣大送死,跑去骚扰蓟门防线,或者直接和建奴联手两面夹击辽东,我在宣大鞭长莫及,收拾不了他!他如果真想翻脸,那你就直接挑唆他来打宣大,我正好拿他来给我的新屠奴军练兵!顺便把他打怕,打服,让他这辈子都不敢打大明的主意!”
“东家可真是大能者无畏,别人都是害怕两面作战,也就是东家你了,主动挑唆别人来和你两面开战。”宋献策擦了一把冷汗,再一次为自己感到悲哀――自己怎么就摊上了这么一个牛叉的东家?自己走一步看三步,这位东家则是走一步看十步!
“小心点。”张大少爷又拍拍宋献策的肩膀,嘱咐道:“虽然不杀使者是蒙古军队的天条,但你也要注意保重自己,千万不要把自己陷进去。你要是出了事,我上那里去找这么好的师爷去?”宋献策不再说话,只是向张大少爷郑重行礼,上马出发。
送走了宋献策,张大少爷稍微放下心来,开始掉转目光去注意宣大内部的事,眼下摆在张大少爷面前的两个当务之急,一是阻止陕西农民起义军进犯宣大,二就是全面推行摊丁入亩。摊丁入亩这边还好,有已经升任宣大巡抚的马士英去操心卖力,张大少爷只要替顶住部分来自朝廷上的压力,还有用武力配合他的推行新政就行,同时强行推广耐旱高产作物的任务,马士英也替张大少爷挑了起来,春天时一下子就种植了近十万亩的高产作物,等到了收获的时候,那些对高产作物持观望态度的农民、地主和军户估计会把肠子悔青,明年再推广种植也不会有半点难处了。而最让张大少爷担心的,还是宣大西面陕甘境内那愈演愈烈的贼变。
如果要用一句话来形容眼下陕甘境内的情况,那么用‘正在开锅的米粥’这句话来形容就再恰当不过了,不算前年露头的王嘉和高迎祥等贼头,也不算被张大少爷无意中逼反的李自成和张献忠,光是在去年,陕甘境内就冒出来了好几十个牛叉的造反头目,什么扫地王、邢红狼、黑煞神、曹操(罗汝才)、乱世王、塌天(刘国能)、满天星、老回回(马守应)、李晋王、党家、破甲锥、八金刚、混天王、蝎子块、点灯子…………(以下省略近百字),各自领着一帮饥民到处杀人放火吃大户,烧杀抢掠无恶不作。陕甘总督孙承宗和陕西巡抚洪承畴率领的官军则是到处救火,疲于奔命,虽说这些贼头的军队战斗力都不怎么高,可架不住人多力量大啊,几十万的起义军在陕甘境内东游西荡,孙洪二人的军队是顾得了东边顾不了西边,镇得住南面又防不住北面,累得筋疲力尽却又始终无法把起义军全部剿灭,而且起义军也越打越精,官军来了一哄而散,官兵走了又聚沙成团,又去扫荡官府刚刚平定下来的地面,弄得孙承宗和洪承畴是哭笑不得,却又无可奈何。
孙承宗和洪承畴也算是战场上的老麻雀了,知道光靠武力没办法镇压这么多叛乱,也曾想过安抚手段,可还是那个问题,朝廷里和陕甘地方上都拿不出钱来!魏忠贤也不可能象疼张大少爷一样,那怕从牙齿缝里往外抠,也要把军费给老政敌孙承宗省出来,让孙承宗去建功立业树立威信,掉过头来又找自己麻烦,所以孙承宗和洪承畴能够从魏忠贤手里的,也就是勉强能够支持前线作战的军饷和粮草,想要多要一些粮食赈济饥民和招抚乱贼,那么对不起,魏忠贤就四个字――就地自筹!而到了张大少爷升任宣大总督的时候,憋了一肚子气的孙承宗和洪承畴总算是找到一个发泄口了,一边拼命的把起义军往宣大境内赶,一边不断写信来文向张大少爷求援――张大少爷从正月初一正式出任宣大总督到现在四个来月,孙承宗和洪承畴送来的求援求粮书信已经超过一百封!这么一来,张大少爷倍感压力不说,就算脸皮厚到极点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四月二十五这天,南下增援太原防线的满桂送来第一道战报,他的七千骑兵在黄尖山一带大败高迎祥军,迫使高迎祥逃回兴县,成功排除了起义军威胁太原的危险――杀敌数目就不报了,自己人杀自己人没多少意思。不过让张大少爷哭笑不得的是,高迎祥前脚刚被满桂打跑,神一元、神一魁兄弟和不沾泥这两股规模比较大的起义军,又被洪承畴撵着屁股赶进了山西境内,一个占着临县,一个跑进了磨盘山脉,又对相对比较富裕的太原形成了威胁。而在张大少爷亲自坐镇的山西、大同防线这边,虽说起义军的大小头目都畏惧张大少爷的赫赫凶名,不敢越雷池一步,可孙承宗亲自率领的军队却在拼命的把起义军各部往这边驱赶,逼着起义军来张大少爷的防区讨生活,目前至少二十万的起义军拥挤在岢岚山以西,说不定那天就真有不知死活的起义军队伍过来给张大少爷添麻烦。
“孙阁老,洪承畴,你们也不太厚道了吧?”看完满桂的战报和听完斥候的禀报,张大少爷难免有些郁闷,忍不住当着满堂的文武官员不满嘀咕起来,“不管怎么说,你们的官职还是我在九千岁面前给你们争取的,你们就这么对我?一发现乱贼就从西往东打,摆明了是想把乱贼往我这边赶,给你们减轻压力,把我惹急了,我也出一下兵,把乱贼给你们打回去。”
“张宪台,不赶不行了。”山西镇总兵张鸿功可不象张大少爷语气这么的轻松,紧张的说道:“虽然这些乱贼的战斗力都不怎么样,可是蚂蚁多了也能咬死大象,超过二十万的乱贼盘踞在岢岚山西面,稍有不慎,就有可能酿成大祸啊。”
“张大人,打吧。”已经升任为振武卫总兵的麻登云也赞成这个意见,并主动请缨道:“不用出动大人的屠奴军,末将率本部三千铁骑为前锋,再请张总兵出兵一万配合,一定能把这二十万乌合之众给打回陕西去。”
“杀鸡何必用牛刀?”张鸿功很是想在张大少爷面前表现一把,抢着说道:“张宪台,乱贼军队的战斗力末将清楚,号称二十万,实际上能打仗的也就两三万,而且互不统属,各自为战,不需要出动麻将军的铁骑,末将率领山西军队出战,一个月之内,保管把这些乱贼全部赶跑!”
张大少爷不说话,半晌后,张大少爷才长叹了一口气,喃喃说道:“可惜啊,他们都是汉人,我下不了这样的手。否则的话,哼哼,屠灭这二十万乱贼,对我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屠灭二十万乱贼?”在场的宣大文官武将个个面面相窥,心说咱们的张宪台可真是越来越会吹牛了,二十万乱贼赶走容易,全部杀光,可能吗?
“各位同僚,你们以为本督是在吹牛?”张大少爷看出手下帮凶们的不屑,冷哼道:“本督可以告诉你们办法――本督手里还有一点粮草和军饷,本督如果采取招抚策略,用银子和粮食骗这些乱贼投降,骗得他们放下武器,然后再学白起坑杀四十万赵卒,屠杀这二十万乱贼,有没有可能?”
“有,有……可能。”在场的宣大文武众官个个张口结舌,心说咱们的张宪台不愧有个外号叫小白起,这么狠的招数都想得出来。那边张大少爷则又长叹一声,“唉,不忍心啊,如果对手是建奴,用这一招我倒不会犹豫,可他们全是汉人,都是被饥荒逼到这个地步的大明百姓,我又怎么忍心用这个招数呢?不管怎么说,本督也是一个天性善良之人啊!”
“如果你也叫天性善良,那我们不是个个都是观世音菩萨转世了?”满堂宣大官员个个心里嘀咕,很是鄙视自家上司的当了婊子还自立牌坊。这时候,张大少爷站了起来,拍板道:“老是让乱贼在岢岚山一带盘踞,始终也不是一个办法。大同巡抚孙传庭、山西总兵张鸿功、振武总兵麻登云听令,本督命令你们各率本部人马出击,务必要将岢岚山一带的乱贼赶回陕西!切记,不留俘虏,我们的粮草只是勉强够用,不能带吃饭的嘴回来!”
“得令!”三将一起抱拳,郑重答应。张大少爷又单独指着新任大同巡抚孙传庭说道:“孙抚台,你是我在朝廷上力荐、九千岁破格提拔的人,能不能让朝廷上那些认为你不够资格的官员闭嘴,就看你这次的表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