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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正当张大少爷为了营救熊廷弼出狱而绞尽脑汁和苦心布置的同时,六君子案忽然又发生了一个巨大的波折,一个几乎激起河北民变的巨大波折。事件的起因是直隶保定府容城县一个叫孙奇逢的地方名士,他与六君子案中第二个入狱的左光斗的知己好友,同时也和孙承宗麾下的首席参赞鹿善继是知己好友,左光斗遭阉党污蔑受贿两万两白银、被捕下狱时,孙奇逢正好在京城,为了营救左光斗出狱,孙奇逢连夜返回保定,孙奇逢便联络鹿善继的父亲鹿正,还有一个新城人张果中,发起募捐,为左光斗缴纳所谓‘赃款’。
左光斗曾经当过巡城御史,捕治吏部鱼肉乡民的不法书吏,破获过一桩伪造假印案,被捕的假官有一百余人之多,同时又曾有效地改善畿辅水利,第一次让河北人知道如何种稻子,在河北一带名声极好,老百姓对左光斗也有极深的感情,所以这三个历史上被称为‘范阳三烈士’的名士登高一呼,地方乡绅士子纷纷慷慨解囊,才一天时间就募集了数千两银子,并且数目还在迅速增加中。(注)
消息传到京城,魏忠贤顿时大感为难,有心想出手收拾这个三不知死活的顽固家伙,可又惧怕他们背后的靠山孙承宗——那可是一个连魏忠贤都惹不起的牛人!置之不理吧,万一这个三个名士真的凑足了两万两银子,那么依大明律,魏忠贤就必须得开牢放人,这放人倒没什么,可左光斗被关进镇抚司大牢才三四天时间,魏忠贤手下的第一刽子手许显纯许大人,就已经把镇抚司十八种大刑轮流往左光斗身上招呼了几遍,现在的左光斗已经是被折磨得遍体鳞伤,体无完肤,人不象人鬼不象鬼,把这样的左光斗放出去让河北老百姓看到,那不激起民变才叫怪了!到时候一旦激怒孙承宗带兵入京清君侧,魏忠贤这颗脑袋如果还能保住,那可真是上天无眼了。
骑虎难下的情况下,魏忠贤情不自禁的想起三月二十九那天晚上张大少爷说的话,喃喃道:“小猴崽子,你说得对,咱家手里有刀,文人手里有笔,咱家的刀能砍断他们的脑袋,但没办法能砍断他们写字的笔。”想到这里,魏忠贤情不自禁的又想起去年逮捕杨涟时的情景,那时候,数万百姓士绅夹道哭送,所过村市,百姓士绅皆焚香建醮,祈祐杨涟生还,有好几次都差点酿成民变——愤怒的百姓围攻押送杨涟的锦衣卫缇骑,妄图杀死锦衣卫而劫走杨涟,最后还是杨涟开口阻止,百姓才流泪散去。对于杨涟这样的威望,魏忠贤真是又妒忌又羡慕,却又无可奈何…………
“这一次逮捕魏大中、周朝瑞、袁化中和顾大章四个东林奸党,不知道会不会发生同样的事。”魏忠贤忧心忡忡,生怕又闹出什么民变,让自己挨骂又树敌。这时候,魏忠贤手下的太监小头目宋金来报,“老祖宗,张好古求见。”
“小猴崽子来了?难道他想出办法帮咱家摆脱骂名了?”魏忠贤心中一喜,赶紧吩咐道:“快,让他进来,咱家就在这里接见他。”宋金领命而去,不一刻,张大少爷就被领进了魏忠贤议事专用、通常只有一二品大员才有资格进来的后厅,张大少爷手里捧着一个卷轴,见面后刚要下跪,魏忠贤抢先挥手道:“免了,小猴崽子,你今天来找咱家,是有什么事啊?”
“干爹,孩儿是有一样东西想要献给干爹。”张大少爷捧起手里的卷轴。魏忠贤好奇的一努嘴,宋金立即上前接过卷轴,双手捧到魏忠贤面前,魏忠贤接过展开一看,却见卷轴上面画的乃是一副非常奇特的木器草图,木器象是一辆两轮车子,有把手有蹬板还有座位,两个轮子却一前一后,根本无法行驶。魏忠贤不由惊讶问道:“小猴崽子,这是什么东西?”
“回禀干爹,这叫自行车。”张大少爷求得恩典,上前指着草图为魏忠贤讲解自行车的操纵原理,“干爹,如果做出了这样的木车,人就可以骑在车,用脚踩动车轮向前行进,又稳又快,比走路坐轿都要快上几倍。”
“猴崽子,这样的好东西,你怎么不直接献给皇上?”魏忠贤欢喜问道:“皇上喜欢木活,这点天下是人都知道,你要是献给了皇上,皇上一高兴,肯定升你的官啊。”
“干爹,皇上高兴了,你就高兴了,只要你高兴了,孩儿也就心满意足了。”张大少爷厚颜无耻的说道。魏忠贤心领神会,心知张大少爷是担心把木器图直接献给皇帝,抢了自己的风头惹自己生气,所以才先把草图献给自己,让自己去献给皇帝领功劳。明白了这点,魏忠贤更是欢喜,拍着张大少爷的肩膀笑道:“猴崽子,果然有孝心,皇上这几天老是无精打采的,咱家正为他的龙体担心,要是把这东西献上去,保管皇上变得龙精虎猛。说吧,想要咱家赏你一点什么。”
“干爹,孩儿还真有一件事求你,只要你不生气,那孩儿就说了。”张大少爷谄媚的说道。魏忠贤点点头,微笑道:“说吧说把,想要什么?”
“干爹,孩儿想借你两个时辰的时间。”张大少爷忽然变得无比严肃,沉声说道:“在这个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孩儿想请干爹去一个地方,看看那里发生的事。”魏忠贤心知有异,花白的眉毛一扬,两道冷电般的目光立即盯住了张大少爷的双眼,张大少爷毫无畏惧,坦然以对…………
“少来这套!”虽然一身的囚衣已经是血迹斑斑,可遍体鳞伤的汪文言还是傲气十足,戴有手枷的双手指着面前铁锅中翻滚的开水,冲着威胁要把自己煮死的镇抚司大牢狱卒吼道:“去告诉许显纯和张好古,如果他们真敢用铁锅煮死我,那就拿真的开水来,少拿这种放了生石灰的假滚水吓唬老子!老子看大牢、玩花样审问犯人的时候,你们几个狗杂种还没生出来!”
“操你娘的!老子叫你嘴硬!”花样被戳穿的几个镇抚司狱卒恼羞成怒,提起皮鞭对着汪文言就是一通乱抽,直抽得汪文言满地打滚,全身上下血肉飞溅,脸上涕泪横流。可汪文言还是一边惨叫着一边大骂,“啊——!许显纯,我操你十八代祖宗……啊!你种就杀了老子!要老子拖其他人下水,你做梦!啊!啊!啊——!张好古,我操你娘……啊————!”
京城的风水邪,汪文言正提着张大少爷和许显纯名字破口大骂的时候,刑房铁门忽然被人推开,害得汪文言入狱受刑的张大少爷和指使狱卒严刑拷打的锦衣卫佥事许显纯手拉着手,笑嘻嘻的一起门外进来,几个镇抚司狱卒不敢怠慢,赶紧扔下鞭子过来给顶头上司许显纯行礼,“小的见过许大人,许大人万福金安。”
“免了。”许显纯一挥手,又指着张大少爷介绍道:“兔崽子们,看好了,这位就是名动京城的新科探花、翰林院编撰张好古张大人,还不快给张大人磕头?”
“小的给张大人磕头。”几个镇抚司狱卒不敢怠慢,赶紧双膝跪下磕头。张大少爷笑着挥挥手,又掏出二十两的银票递给几个镇抚司狱卒,笑道:“免了,我可不敢当你们的大礼,初次见面,拿去喝茶吧。”众狱卒大喜,赶紧道谢,许显纯又问道:“怎么样?汪文言招认陷害探花公的同伙没有?”
“回禀许大人探花公,这个小子嘴巴太硬,我们用尽了各种法子,都没撬开他的嘴。”一个牢头哭丧着脸答道。许显纯一听大怒,喝道:“一群废物!给他上刷洗,看他招不招!”
“得令!”几个镇抚司狱卒兴高采烈的答应,架起瘫软在地上呻吟大骂的汪文言,扒住衣服就按在一张铁床上,再用手腕粗的麻绳结结实实捆住四肢。许显纯则笑嘻嘻的向张大少爷解释道:“探花公,马上就有难得一见的好戏看了——这刷洗可是我们镇抚司的看家绝招之一,先用滚烫的开水浇遍他的全身,然后再用钉满铁钉的铁刷子乘热去刷,可以把白骨头都刷出来,但人却不会死。”
听着许显纯描述着如此残忍的酷刑,再看着许显纯那眉飞色舞的开心表情,张大少爷打了一个寒战,赶紧放弃了先折磨汪文言一通出气报仇的打算,开口说道:“许大人,先别急着动刑,我想先问汪文言几句话,可以不?”许显纯二话不说,马上命令道:“住手,等张大人先问他的话。”
几个镇抚司狱卒依令住手,张大少爷又犹豫了一下,当着汪文言的面掏出一张银票塞进许显纯手里,微笑说道:“许大人,我想单独问汪文言一些话,许大人能不能带着几个弟兄……?”许显纯看看银票,打着官腔说道:“探花公,本来镇抚司大牢有规定,任何官员审问犯人口供,身边都必须有两人以上陪同做证——可谁叫咱们是好兄弟呢?半个时辰够了吧?”
“够了,够了。”张大少爷连连点头。许显纯这才接过银票一挥手,领着几个狱卒离开刑房,留下张大少爷和汪文言两人在昏暗腥臭的刑房中单独密谈。
“好浓的血腥味,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张大少爷极不习惯的捂捂鼻子,背着手走到被捆在铁床上的汪文言身边,微笑着打招呼道:“汪大人,别来无恙啊?”
“张好古,小阉狗,我操你祖宗!”汪文言怒视着张大少爷,声音嘶哑的破口大骂。张大少爷耸耸肩膀,微笑道:“汪大人,你这可就不对了,我好心好意的来看你,还帮你说情免了刷洗,你怎么还恶言上人呢?”说着,张大少爷找来狱卒喝的茶水,倒了一碗喂汪文言喝下,让他恢复点精神好和自己说话,汪文言则性子十分刚烈,每喝一口都要骂上一句,“小阉狗!”
好不容易等汪文言喝完,张大少爷这才微笑着问道:“汪大人,茶水的味道,比平时喝不?你想不想换一个地方、比如在你的家里,舒舒服服的躺在自己的床上,喝上几口香茶?那个滋味,我保证比你躺在这张尽是臭味的铁床上舒服。”
“小阉狗,你少来这套!”恢复了不少精神的汪文言吼得更加大声,“要杀就杀,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大爷我如果皱一下眉头,就不配姓汪!”
“说句良心话,你虽然买通店小二在我的饭菜里下毒,可我真的没恨过你,更没想杀你。”张大少爷难得说了一句实话,“而且我还被皇上和九千岁破格提拔,当上了翰林院编撰,说起来,这全都是托你的福啊。所以我今天来到这里,就是想办法把你大牢里救出去。”
“你有那么好心?小阉狗!”汪文言大声冷笑,对张大少爷的话嗤之以鼻。张大少爷嘻嘻一笑,答道:“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但你放心,我不会白白救你,只要帮我做一件事,帮我把一个人的脑袋弄下来,我就保证救你出去!”
“呸!”汪文言挣扎着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想要利用我陷害东林党同僚,做梦!”
“谁说我要利用东林党同僚了?”张大少爷一摊手,笑嘻嘻的说道:“我想利用你去陷害那个人,叫熊廷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