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清灵,润泽天地,让这一方常年经历战火硝烟的边城洗涤了不少尘土,但,杀戮未止。
那枪尖将入明谨眼镜。
但也只是将入,明谨抬手起剑击开了这一枪,侧身躲闪,当年阿史那的弯刀从后方袭来。
她再强,也终究难敌两个宗师级高手的围杀。
这一时,她十分凶险。
那两人的杀机也绝没有撤回的光景,两人齐掠追来,在明谨落在环廊屋顶瓦片上的时候,那两人的兵器也追来了。
明谨一抬眸,瞧见锐光,但也听到破窗之声。
然后就是两个人一左一右掠出底下的屋舍,一个老头儿,身法如风,一个英姿煞爽的女子,如剑似霜。
这两人一出手,直接拦截了阿史那两人。
“陈不忘!狂剑萧徽!”阿史那认出两人,大骇,不好,这是个局!
阿史那想撤,但另一人不想。
“撤什么撤,就他们两人,必须击杀这谢明谨!以后就没机会了!”
当他们查到昭国谢明谨的一些情报,当知道她才习武四年就有如今修为境界,可把他们震住了。
这太可怕了。
必须提前扼杀!
本以为今夜是天大的好机会,没想到这竟是一个局。
四个宗师招面杀招之后,不过两呼吸,四人分开落射,各占一方。
阿史那:“真是没想到,昭国武林如今这般不要脸,要学会设圈套了。”
萧徽当即说:“废什么话!要打就打!”
陈不忘却不愿意,非要抓住机会怼回去:“可真是见鬼了,闯进别人家家里暗杀小辈失败的人还怪人家家里的大人出面保护,早听说大荒之地野蛮不开化,我瞧着也未必,这自私自利贼喊抓贼的思想不也挺登峰造极的。”
他嘴速特别快,生怕还没说就打起来了。
叭叭叭说完就身心舒坦,面带恣意。
瞧着阿史那两人气得快吐血的萧徽:“....”
这老头嘴巴可真是打遍两国武林无敌手,简直了。
难怪那忘周山宗主天天派遣他下山办事,估计是受不了这老头了。
“别废话了,打!”另一人猛然朝明谨冲过去。
陈不忘对萧徽道:“我去杀阿史那,你去牵制那步真。”
步真跟阿史那见状当即动手了。
萧徽何其霸气,早不耐烦过嘴仗,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直接提剑杀了过去,那剑气狂放。
步真的枪道同样霸道,打起来可真是电闪雷鸣一般,比陈不忘这边的动静大多了。
阿史那被陈不忘缠得没法脱身杀明谨,又见步真突破不了萧徽的剑术,若是时间拖久了,这边城的弓箭队赶来,那就不妙了。
“撤!!”
步真不比阿史那老道,对昭国武林怀有很深的轻蔑之心,觉得自蝶恋花被灭后,昭国武林早已衰弱,却没想到....
“哼!当年蝶恋花被灭,第二剑心也只剩了个脑袋,武道高手死伤大半,我们大荒武林不知道多少人放炮仗庆祝,却不想如今死灰复燃,连你们这些人都变强了,等着,改日再登门讨教!”
步真说完就欲撤退,因为已经听到城中弓箭手赶来的声音了。
不过步真刚欲走,却见剑锋来。
步真侧身躲避,见猎物明谨竟参战了。
“你!”
明谨没说什么,只是上前逼剑,如果单打独斗,纵然明谨厉害非常,步真也不怕她,可萧徽剑太快,直接剑锋直指他咽喉。
步真飞快闪避,试图脱离攻击范围,但萧徽性子执拗,根本不愿放他离开,死死咬住,而明谨看准机会,七步身法残影连闪,从左后方袭近。
这小丫头!
步真格挡了萧徽的剑刃,又匆匆闪避明谨一剑。
那一时,他的长枪被步真的剑牵制住,而身体的躲避亦受明谨的剑路影响,他的一切仿佛被固定了,于是....
明谨袖下射出的梭针让步真瞳孔不由颤抖。
不!!
梭针飞快,一呼吸的光景,射向步真的胸膛。
步真不顾一切内力倾巢而出,怒喝一声,将萧徽的剑顶了回去,身体挪开...
刷!梭针从他胸口掠开,但刺入手臂。
还好只是手臂。
吃痛的步真松了一口气,却见萧徽再次杀了过来,步真与之过招十几下,却极提防明谨再出暗器。
但十几下招数过完,他忽然觉得视线有些晃荡。
“阿史那,助我,我中毒了!这小贱人的暗器上有毒!”
步真的手臂开始剧痛发麻,毒纹已经蔓延到手掌,好厉害的毒,他可是大宗师!
阿史那看到步真那边情况,也是心急如焚,生怕折损了步真性命,正欲抽身过去救人,却面色突变。
“步真,小心!”
步真匆忙回头,见到萧徽凌空跳斩。
他当即枪出龙蛇,气爆!
两大宗师厮杀,几乎平手。
那一时,阿史那不顾一切撕破陈不忘的封锁冲了过来,欲救下步真逃走,但当两人刚进入三丈退射之地,阿史那还没接到毒素蔓延到脖颈的步真,萧徽就用剑卡住了后者的长枪。
刹那,明谨手中的剑骤然脱手。
一条条凌厉连袂的剑影成半弧扇面,朝着步真的胸口斜切而入,并破胸而出。
那血溅了阿史那一身。
阿史那眼底血腥通红,怒吼一声,“你该死!”
他一刀劈来,
却被陈不忘跟挡下,萧徽还朝他劈了一剑。
阿史那不得不退出去,恨恨盯着脸色苍白了很多的明谨。
刚刚那一剑耗了她大半内力,是遑剑里面的大招,不过哪怕如此,她也不怕这个阿史那。
“我母亲之死的隐秘,知之者不多,放炮仗庆祝的你们若说没有参与当年与那朝廷内奸的密谋,恐怕没人会信。”
“我对谢家人没法出手,对你们,却谈不上什么道义了。”
“家国仇怨,血亲之恨,我不惧你们来,但也希望你们大荒武道的人别遇上我。”
明谨眼底无情,明明境界还落了一阶,但剑上还淌着步真的血。
她转了剑刃,轻轻说,“来了的,我一个也不会留。”
阿史那被她的凛然所慑服,竟莫名心生畏惧,加上陈不忘两人虎视眈眈欲出手截下他,一咬牙,迅疾撤退。
连步真的尸体都顾不得了。
“为何不将他也拦下?”萧徽恨不得把大荒所有大宗师都折在边疆,但陈不忘摇摇头,“不能这么干,杀掉一个,是在宣誓我们这边强于对方,也提振我方边疆士气,如果都杀了,就等于彻底宣战,大荒那边的脸面过不去,我等是不怕战,可其他人就不安宁了。”
“边疆战事,若无绝对领先的优势,便得是稳扎稳打,步步攻心。”
陈不忘年纪大,性格圆滑,并不激进,此话是为了说服萧徽,可显然不能成功。
明谨见状说道:“现在,大荒的那位上善若水顶级大宗师拓跋宗野应该还没来塞外,之前的传闻不过是为了塞外士气,毕竟那样的高手于大荒乃是鼎立之助,我们昭国的没离国,他们那边的也不敢离开,否则被暗杀就是滔天罪过,塞外只是他们的棋子,并非同等级的盟友,不知道他们冒这样的险,那阿史那曾在拓跋宗野门下受教,颇有渊源,不杀他,是为了不伤那位顶级大宗师的面子,稳住当前大局。”
萧徽不耐烦听老头子的,可对明谨这边能果断杀敌又言语文雅的小姑娘,却是宽容很多,理解之下道:“大局?”
“昭国是无法抗过塞外跟大荒全力联手的,如今塞外只出了三分真心,只要让对方看到昭国的强横跟大荒对他们的不尽心,他们自会收回那三分,真出全部真心,等于冒险搏命,塞外目前犯不着,可若是让他们看到的全是昭国的狠辣跟强势,他们骑虎难下,最终也只会跟大荒彻底联手。说起来,作为战争也不过是利益的交换,没有永远的敌人。”
明谨说完,陈不忘目光幽深,“所以你给的情报里面,提议我们暗杀的都是跟当今塞外最大的部落之主突勒质最心腹的那些族长跟大将,衰弱他麾下的力量,让另外一派的部族看到希望,起反心?”
明谨微笑:“心腹受损,可边疆出兵的必须得有人,突勒质不愿自己其余心腹力量冒险,就得派遣其他人去,可那些人也不愿意,就会起冲突,他们为了自保,会另寻生路。毕竟大荒给的好处都是突勒质的,可昭国给的,却能属于他们。走吧,朝廷会有人跟那边谈的。”
陈不忘跟萧徽对视一眼,所以自明谨跟他们谈起这个猎杀计划的时候,她就设想好了吧。
当时他们也没想太多,毕竟政治是很复杂的一门手艺,他们并不擅此道。
“真是后生可畏。”
斩杀了大宗师,另外一个也亡命退走,这个边城才算安全了。
明谨也进了城主府。
时局突然,朝廷尚且不说对这些武林人怀了招安的尴尬心意,边城的郡守们可都很识时务,把这些武林人安置在府内,不过明谨刚进门,这位郡守就火速赶来了,先不问战况,直接行礼,然后迫切问安危。
那殷勤摸样让人乍舌。
也只有这个时候,众人才恍然察觉明谨是谁的女儿。
但明谨既不高傲也不热情,只平静如水与之寒暄,此后很快就走了。
“她好忙阿。”莫让忍不住感慨,“我一直以为她这样的人该是处处养尊处优的,可是每次看到她,都感觉她在风暴之中。”
林素抱剑靠着柱子,道:“乱世风云,佼佼者于浮沉中。”
莫让沉默,“但我希望她与那些话本里面的权贵们下场不一样。”
“怎么样,我们说了不算的,偌大的国家,能决定他们命运的,不是他们自己,就是君王。”
“可她那么强.....”
“再强的人也有弱点。”
林素提剑离去,有些叹然。
因为她想起霖州城的所见。
以她看来,谢明谨的弱点太明显了。
接下来的日子,依旧在凶险之中起波澜。
袭击,被袭击,明谨出没在几个边城之间,往来之疲累让她的下属都觉得心疼,其实疲累其次,受伤才是最紧要的。
毕竟明谨没有让陈不忘这些人随身庇护,自击杀步真之后她身边就没人庇护了。
不过自家主上特别谨慎,并没有在击杀步真后就自傲了,反而猜到大荒那边很多人恨她入骨,保不准有些武林散修伏杀她。
所以她行踪是真的飘忽不定。
那些人脑子比不过她,真蹲到了,实力又比不过,前期倒也没什么影响,可后来对方知道一旦边城有危险她就在,倒是准备好了,有大宗师。
偶尔就有损伤。
次数多了,伤势就加重了。
细数起来,大宗师也遇到了五六个了。
好在她如今体质好,倒也扛下来了,而塞外那边的侵扰也越来越弱,多数只是过过场子。
大概半个月后,好消息终于来了。
“大喜,大喜啊主上,边疆大捷!”
“大捷啊!”
“谢公大败大荒主君,诛敌八万,大荒大军已退两国峡关三百里!”
明谨知这消息的时候,此时正在戎城的城墙之上,她愣了很久,后来低头笑了下。
众人第一次见她如此笑颜,也忍不住放松许多。
但很快,她面色又复杂了,眉头轻锁,在看到下面的敌军得知消息退走后,她擦剑入鞘,带着下属直接走了。
“她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我连她叫什么都不知道。”
“她会不会就是那个....”
明谨下了城墙,上了马,对拓泽道:“如今诸边城虽会逐渐平定,但流民不少,往内腹逃亡,安排一些商行尽量帮忙,也给朝廷一些信息,让他们把人带回故里,朝廷不给钱,就从商铺里面抽调出一些做盘缠。”
拓泽应了,又问她接下来去哪。
“去拦我父亲。”
拓泽惊讶。
明谨想见谢远了,这是违背誓言,可她顾不得了,因为她刚刚固然欢喜谢远打赢了这一战,但也想到接下来的危机,不是朝廷卸磨杀驴,就是她的父亲先下手为强。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愿意看见。
如果见到她,她想跟他好好说....
如果她还有那个份量。
“现在,他还在边疆?”
“军队还未班师回朝。”
明谨提马往边疆主城赶去,可当她赶到边疆,却没见到谢远。
甚至,乌甲军的核心战队也不见了。
明谨的脸色一下子煞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