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吟慢慢翻着手里的册子,不禁好笑。
吴子敬这个部下,居然是个爱写手札的。上面的字歪七扭八,还有许多错漏,看得出此人识字不多。但是所记叙的都是重要事项,每完成一个便划去一道,非常有条理。
徐吟猜测,他应该是跟共事过的军务官学的。此人是员猛将,以前在军中只需要作战就好,得了这个山寨,几百人衣食住行全都要安排,便学着以前的军务官理事。
而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里,还真被徐吟找到了几条有用的信息。
当日,她派人给长宁公主传信,说自己要出门一趟。
随后带着卫均几个心腹,沿小路翻过后山,进入河兴地界。
河兴这些年一直不太平,这里是中原腹地,份属中州,随便一座小城都有上千年的历史。底蕴深厚因而豪强辈出,各据一方谁也不服谁。
先前楚九公子来南源求亲,除了增加自己争世子的分量,也有为河兴王府增添助力的意思——楚地与中州十分相似,诸州各自为政互不搭理。但是楚地先有吴子敬出来搅乱了局面,后有徐吟替父赴宴震慑诸州,硬是把他们收拢到一处。
倘若他娶回徐三小姐,得了徐氏之助,谁说雍城的事不能再演练一遍呢?
要知道,河兴王府根基比徐氏厚得多,如果能把中州打造成铁板一块,跟东江平起平坐不成问题,甚至能与燕氏一较长短。
可惜事情没成,河兴还是原来那个河兴。
从山上下来,他们先在附近城镇买了车马,然后往河兴城驶去。一路走过去,百姓衣不蔽体面黄肌瘦。城里略好一些,但也是个个神情麻木,面带苦相。
大当家在手札里写了一个地址,似乎是接头的地点。
卫均带着人去看情况,徐吟等待的时候,瞧着一个孩子可怜,没忍住给了块糕饼,结果一群乞儿围上来,甚至想爬上车抢。
最后还是小桑大发神威,把人都赶走,才保住了家当。
“小姐,这种地方不能发善心,不然咱们自己要倒霉。”
徐吟讪讪的:“怪我做事不周全”
先前遇到流民,她身边有精兵护卫,那些人不敢造次。可今天他们是乔装出行,人少不说,还都跟卫均走了,只她和小桑两个留下来看车。
目光扫过眼前的景象,徐吟忍不住感叹:“真没想到,城里居然也”
小桑见怪不怪:“我跟师兄浪迹江湖的时候,这样的地方见多了。小姐,您去过的几座城,无论南源、江都还是京城,都是百里挑一的好去处,不知道实属正常。”
徐吟心里沉甸甸的。其实她上辈子也见过,可能回来久了,心里那根弦松了。
天下苦,不是一日两日的事,她所做的事情还太少太少。
过了会儿,卫均带着人回来了。
“三小姐,我们找个客栈歇下吧?”
徐吟问:“有状况?”
卫均点点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等会儿再说。”
徐吟不再多说,任由他们驾着车找了间环境不错的客栈。
河兴毕竟是座千年大城,中心处依然繁华。穿绸着锻的人纸醉金迷,胭脂香粉熏人口鼻。
徐吟进了房间,卫均示意护卫到外面守着,自己跟进来禀报。
“三小姐,你猜怎么着,我们遇到一条大鱼!”
徐吟接过小桑递来的茶水,睨着他:“什么大鱼?我们只是假扮成劫匪,你还真当自己是劫匪啊?”
卫均呵呵笑道:“这样才像嘛!”
而后他将事情说了一遍。
卫均去接头的时候,觉得这事多半不成。毕竟大当家已经被清剿很久了,对方有可能换了地方,更有可能知道此事,疑心他们的身份。
不料他一敲门,对方钻出头来探查一番,直接把他拉进去了,还一副埋怨的口吻:“怎么这么晚才来?再迟就赶不上了。”
卫均一听有门,试探着说:“最近不安全,不敢出门。”
对方竟然不疑,指着里屋道:“快去吧,等会儿他们就分完了。”
卫均其实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假装从容地跟了进去。
里屋坐了二十来号人,打扮各异,有像老农的,有像小贩的,甚至还有裹着头巾的女人。他们外表看着平平无奇,但个个目露精光,暗含杀气。
这是个贼窝啊!
卫均在心里嘀咕,冷静地找了个角落坐下来。
一个赤膊汉子打量他两眼,狐疑地问:“这位兄弟哪个山头的?”
卫均答道:“狼头寨。”
那汉子眼里浮出警惕:“狼头寨不是被平了吗?我听说南源府派人清剿,大当家都被抓走了。”
“是啊。”卫均面不改色,“已经是去年九月份的事了。”
“那你”
卫均叹了口气:“我们狼头寨就逃出来十几个兄弟,在清远躲了好几个月。这不,钱都花光了,想起大当家说过的事,就来碰个运气。”
听他这么说,其他贼头子有的同情,有的不屑。
原来的狼头寨可是有几百号人,而且还都是打过仗的精兵,他们这些人既忌惮又敬畏。现在只剩下十几号人,还是逃出来,这点实力根本不够看,亏得门房还把他们放进来。
“你们就十几号人,能顶什么用?”一个少了半只耳朵的年轻人轻蔑地问。
卫均抬头看了他一眼,说:“反正比你管用。”
年轻人面露凶光,说道:“你们大当家厉害,可不代表你也厉害。想坐在这里,靠你死了的大当家可不行。”
卫均朝他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你想怎么样?”
年轻人站起来。他身高足有八尺,个头壮硕,走到面前,忽然抓了个茶缸子往卫均的脑袋砸下去。
卫均动都没动,在茶缸子摁下来的瞬间,一脚踹了出去。
“扑通!”这人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墙上。
众皆侧目。
卫均站起来,捏了捏手指:“老子打从穿开裆裤起就当兵,怕谁都没怕过你这样的。”
外头他带来的人立刻冲过来,跟别家贼头子带来的人对峙。
一时间,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