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皇城,王府书房之内。
明明是入夜时分,王府内悬挂的灯笼早已亮起,摇摆间似天上繁星。但书房之内,却是漆黑一片,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
负责守护八王爷安全的侍卫们,站在书房之外,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闹出动静会引来狂风暴雨。
下人们路过附近时,也会刻意远远地避开,甚至有些不惜绕路走。
今日王爷自回来后,便开始大发雷霆,浑身都带着杀气,只看见路边有一丫鬟与下人谈笑,竟直接命人砍了二人的脑袋。
此刻那两颗血淋淋的脑袋,还挂在王府的一处檐角,鲜血沿着伤口往下滴,在地上形成了一滩血洼,骇得府内下人再也不敢说笑,连走路都小心翼翼。
今夜的王府,完全就像是被一层乌云笼罩着,气氛压抑,人人自危。
大概也只有身为皇叔的沐子宸,才敢大大咧咧地推开书房门,在一众侍卫佩服的眼神中闯了进去。
门被关上,不一会儿,书房内亮起了灯火。但侍卫们却绷紧了神经,唯恐下一秒王爷就会下令让他们把皇叔抓起来,不知不觉额头都冒起了冷汗。
书房内,不经询问便点亮火烛后,沐子宸故作轻松道:“我说你搞那么严肃干什么,府内的下人都被你吓坏了。”
绕过绣着山川水流的屏风,沐子宸脚步顿住,眼睛瞪大,惊恐地望着坐在书桌后的八王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只见往昔那位风流倜傥的八王爷,此刻满头白发,皮肤暗淡无光,甚至眼角间都有了丝丝鱼尾纹,乍一看去,像是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
偏偏在其眉宇间,满是浓浓的煞气,听到动静后,眼眸轻抬,这一瞬间溢散出的可怖杀意,竟把沐子宸这位超级高手都惊得心口剧跳,张口说不出话来。
“你,你……”心神稍定后,沐子宸想要出声安慰,却发现根本不知该如何安慰,想了半天,才说道:“张家全已经死了,各方一定会为了张家全的地盘斗个你死我活,我们的目的也算达到了,你实在没必要如此。”
八王爷定定地注视着沐子宸的眼睛,对视良久后,沐子宸下意识移开,复又看回去,发现八王爷笑了起来,但笑容只给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是啊,目的达到了。”
沐子宸退后一步,这才感觉舒服了一些,摊手道:“我说侄儿,你别阴阳怪气的行吗?还有,好端端的,为何杀府里的下人?”
八王爷:“举国大难之时,还有心情玩乐,这样的人不是叛徒,将来也会变成叛徒,不该杀吗?”
沐子宸闻言一愣,怒道:“你未免太夸张了吧?皇城之内,多少勋贵子弟仍花天酒地,夜夜笙歌,你怎么不杀光?”
谁知八王爷竟点点头:“谁说本王不杀?本王已经下令金羽卫出动,四处捉拿相关人等,按罪押入天牢,若有拘捕者,不管身份,不管来历,一律杀无赦!”
闻听此言,饶是不懂政务的沐子宸都大惊道:“你疯了不成?你这样做,会得罪朝内所有的勋贵,如今本是多事之秋,你还嫌朝堂不够乱吗?”
八王爷呵呵冷笑:“乱?能怎么乱?有本王坐镇,谁敢伸手,便砍他四肢。谁敢伸头,便砍他脑袋。乱世需用重典!这次的事给了本王一个教训,事前多杀些人,总比事发时被人背叛要好。”
虽然缺个心眼,但沐子宸并不笨,很快想到了症结所在:“你该不会是因为元辰和张定康吧?”
此话一出,八王爷脸上的杀意几乎溢了出来,书房内气温陡然大降。
没有人能理解八王爷心中的羞怒和愤恨。如今东周大乱,朝廷的局面本来就不好,元辰和张定康是所剩不多的保皇党在外将领。
他精心筹谋了一切,将张家全逼到绝路,除了坐山观虎斗,想消耗各方的力量外,其实也是想送功劳给元辰,张定康二人。
只要二人踞守两城,在各方出手前抵挡一阵,便能大大提振朝廷的士气,届时自己顺势提拔二人,再加以宣传,无疑会增加朝廷的威望和向心力,在这四面楚歌的局势下,对改变朝廷的形势具有极大的意义!
可元辰和张定康,那两位他从未怀疑过的忠心重臣,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让他苦心设计出的谋划付诸东流。
二人的背叛,更像是当着天下人的面,往他脸上狠狠扇了两个巴掌,令整个朝廷的威信再次大受打击。在如今这种情况下,无异于雪上加霜!
试问,他八王爷岂能不怒,岂能不恨?得知消息时,他恨不能亲手咬掉元辰和张定康身上的每一块血肉!
沐子宸极力劝说道:“错是元辰和张定康犯下的,你又何必迁怒于人?不行,我必须阻止这一切,不能让你枉造杀孽。”
刚要转身,后方传来一声爆喝:“站住!”
八王爷一拍桌子站起,森然无情地盯着回过身的沐子宸,阴冷道:“到底谁才是做主的人?”
沐子宸:“你这样做,只会让朝廷更危险!”
八王爷:“白痴,你懂什么!元辰和张定康两贼背叛,朝内人心不定,本王以搜寻两贼余孽的借口,关押各大勋贵的嫡系,顺理成章,谁敢说个不是?一方面,确可调查那些人的身份,另一方面,也能摁住那群勋贵的躁动之心。本王就不信,这天下都是像两贼一样的无情之人,为了谋反连自家妻小都不顾!”
沐子宸被说得哑口无言,此时才知道,原来侄子不是一时冲动,而是另有算计,人家想的可比自己深远多了。
喉咙滚动几下,他突然问道:“你把元辰,张定康的妻小如何了?”
八王爷笑了起来,笑容中带着令人心惊的残酷:“自古谋逆之罪,天理难容,非千刀凌迟不足以震慑宵小!两贼选择背叛时,就该知道后果!皇叔,不用劝本王,这里是本王做主,也别想去阻止,因为行刑已经开始了。”
沐子宸的身躯摇晃了几下:“杀人不过头点地,这又是何必,何必呢……”
东周如今的局势,只能用乱上加乱来形容。
张家全的数十万部众逃入南海之后,各方节度使一度大怒,后来却听说张家全早已被斩,又得到了自家情报成员的确定,不少节度使仰天大笑起来。亦有破口唾弃者,大呼痛快,只是心中到底嫉妒东方世家的实力,遗憾自家没有得到人头。
眼见得人头无望,各方只好放弃念头,转而开始争抢张家全留下的地盘。
当然,这群乱军首领个个都是人精,一开始谁也没想动手,而是选择谈判解决。只是这注定是一个旷日持久的过程。
于是乎,各方干脆将人马分布在了南下之路,一边与自家互通消息,随时戒备朝廷的偷袭,另一边开始了激烈的据理力争,人人都想得到最多最好的地盘。
这只是明面上的动作,私底下,各方亦没有放弃追踪张家全的数十万兵马。那等精兵悍将,若有机会,谁又不想得到?
除了东周各大势力外,四大皇朝同样眼馋。还有摩柯教,南宫世家,大幻山等圣地级势力,皆派出重量级人物,去了被他们控制的南海势力坐镇,要求后者派出人手,全力搜索兵马踪迹。
因为此事,还惹得原本平静的南海都多出了无数的纷争。
大大小小的势力表面淡定,暗地里都在骂娘。可惜他们没有选择的余地,更不敢违逆皇朝和圣地之令,只能乖乖听命。
就在全天下都铆足了劲,想要找到张家全的部众时,谁也不知道,被认定为死无全尸的张家全,居然出现了一座小山村之内。
他全身功力被封,连行动都有些不便,在左右两人的监视下,面色平静地走入了一间篱笆小院。
小院之中,一布衣男子正在浇花,背影颀长,如玉树临风,纵然听到了脚步声,亦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不曾回头。
那两位监视张家全的武者,朝布衣男子恭敬行礼,之后退出了小院。
张家全耐着性子等了很久,等到布衣男子浇完了所有的花后,终于放下木喷壶,转过身来,朝张家全淡淡一笑:“张大人,经年未见,不知一向可好?”
望着对面这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庞,张家全的脸色忽青忽白,眼中闪过被羞辱的怒意,但最终,所有怒意被他强行按下,平静道:“卓沐风,你把张某找来,就是为了羞辱张某吗?这可不是干大事者应有的器量。”
曾几何时,对面的人见了自己,必须毕恭毕敬地行礼,而自己应不应答,全看心情。但短短几年时间,一切都倒了过来,自己成了阶下囚,而对方却成了主宰者。
这种天翻地转的变化,实在令张家全难以接受。
被押来的路上,其实他就心中有数,是谁要见自己,因此刚才第一眼看见卓沐风的背影,就已经认出了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