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仁独坐在书案后面摇头,这个带着遗憾的举动饱含殿下此时心情,既有向妻子不能承担责任的微词,也有向承平伯夫人的避嫌,向鲁王府大造谣言的愤怒重新出来时,长安躬身来请:“先生们候着呢。”
奚家给予的是底气,真正抗衡鲁王的还是自己,繁多的会议又怎么样,挺直腰杆的这天是梁仁数年的等待,他不会再退后一步。
跟着长安出去忽然想到什么,低低吩咐着:“蔡大人要是到了,让他再吐点儿消息出来。”
合格的巡查御史神龙见首不见尾,蔡谦无疑是合格中的合格,他自去年露面以后,就不知去往哪里,不过这位带队梁仁又可以松口气,再说张汇青死在蔡谦和丁乌全的手里,借此,梁仁从蔡谦手里挤出不少的消息。
不劳而获容易上瘾,梁仁今年也不想放过蔡谦。
高记客栈的东家不用问,他姓高,外地人不知道的,追溯三代以上,高老板是祝家的女婿,南兴王城各行各业你争我抢,晋王规定严谨不允许酿成恶性事件,无人相帮走不动路还是不争的事实。
董跳墙在渠光城池发财,祝四奶奶拿他没有办法,佛跳墙开到王城,四奶奶放出狂话再不顺眼就滚蛋是她的底气,除去祝家的生意以外,高记客栈也在王城占一席之地,想当然的,他家的客房也差不到哪里。
半旧的家具在入住时总是干干净净,小二按时按点的检查热水无缺,棉被干爽茶饭可口,蔡谦面沉如水的瞪着寻来的高劲,不满他的打扰写满面庞。
高劲垂头丧气的以为办砸案件,在躲闪的眼神中嗫嚅道:“卑职,卑职.....不懂古董,所以查错方向可承平伯府没有洗清嫌疑,卑职对伯府的推断还不算错”
蔡谦继续黑着脸,窗外北风呼呼,房里点着火盆的半下午,这是个睡觉的好时辰,香甜一觉的到傍晚,往红街逛一圈能听到不少消息,如果晋王殿下有点良心,冲着自己吐露的消息应当再招待自己,红街的几个魁首可谓香软。
好嘛,冒失的这个家伙跑来请教,蔡谦觉得你有这功夫不如往王城的大小茶馆、饭馆坐坐,能听到不少东西呐。
蔡谦不想教他,敲榆木脑袋也不划算,他等待着高劲倒完苦水知趣离开。
“大人,卑职我.....羡慕大人您查案的名声,卑职我倾慕已久,如果大人能够指点,文家古董被劫事件将是卑职受教的好机会,请大人指点一二,请大人勿嫌我愚钝。”高劲说完后深深施礼。
对于他这种锲而不舍要把上官送往牢狱的行径,蔡谦打心里不齿,你高大人的前程重要,本官和丁乌全的命更加重要,不想再出第二个张汇青,毕竟晋王不是个好惹的,弄不好又要有位御史血染双手,有位御史尸骨不知。
蔡谦语重心长的模样:“高大人年青有为,何愁不声名大噪,你是辛苦的”
高劲从进来就看他的冷脸,他以为这是上官的威严,听到这几句猛然的一喜,觉得自己数月奔波没有白忙时,蔡谦下句又道:“只是,”
“大人请说。”心头又是一寒的高劲涨红脸急急跟上。
“你确定承平伯府有足够的疑点,值得你这样的追踪?”蔡谦淡淡:“如果你愿意告诉我,我想知道你从哪里得到的这些疑点?”
本朝巡查御史令人闻风色变,他们手中的权柄超过职位更高的其它有司官员,遇到的风险也不能相比,收集证据是他们的职责,怀疑的人可以上到王侯下到平民,怀疑错了没关系,无声无息的离开也就是了,在没有掌握绝对证据以前,每个御史都有权保留自己的疑心,保护向自己提供线索的人或有司,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
蔡谦虽是上官,在高劲没有正式提出立案承平伯府,高劲从哪里得到消息他可以过问,高劲却可以拒绝。
说不好你蔡大人早就被承平伯府收买,高御史的命岂不是就此玩完。
蔡谦提出来的时候,口吻相对的温和。
一心追随蔡大人的高劲当然愿意告诉他,他巴不得蔡大人帮忙理理思路,闻言,必恭必敬的道:“卑职在大人之后与去年到达西咸,因文家古董被劫记录在西咸衙门,特地拜见鲁王殿下。”
“哦哦,我不懂了,鲁王殿下并非主管西咸衙门,高大人为何特地拜见殿下?”
“回大人,卑职牢记巡查御史隐藏身份为已任,本应当侧面查清文家被劫案件,奈何发现疑点太多,掌柜商认宝听凭陌生人一面之词就搬动古董,商认宝最为可疑,西咸衙门竟然放他,说不定又有受贿之事,卑职没有办法,只得登门翻查卷宗,西咸衙门告知必须拜见鲁王殿下,殿下不吝赐教,为我指点迷津”
高劲说到这里,蔡谦发出长长的一声:“哦.....”,把高劲打断,他慢条斯理的道:“原来,是殿下亲口所说啊”这一啊出去数里地的感觉。
好似数盆冷水当头泼倒,高劲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本朝巡御史的职责用几个字表达,可谓无中生有,他们有盘查一切事件的可能性,继老洪王落马后,当今向南兴、中成省和西咸派出大量巡查御史,平庸的这位不以帮梁仁渡难关为已任,他必须遏制鲁王。
蔡谦坚持原则而在官场无法得意,张汇青钻这个空子带队南兴、中成省和西咸,鲁王迅速拉拢张大人,这一处方圆还是一边儿倒的格局。
奚重固彪悍却不无故逾越,梁仁一再受欺一再受欺,终于翻身而起。
二位殿下公然的对抗,金殿上平庸的那对父子都赞成向南兴、中成省和西咸增派巡查御史,而且必须蔡谦带队。
查到的真相不见得就为鲁、晋二位公平公正,它可以遏制双方重获忠心。
御史们没有主要的差使查哪位,想怎么查就怎么查,他们首选的第一站就是西咸,鲁王的野心人所共知,高劲本想弄明的是鲁王欺压晋王的一系列证据。
商认宝频频喊冤,文家古董丢失案就无法沉寂,出现高劲眼前后,高大人一眼看出数个疑点,陌生人的几句话就令商认宝挪动古董走上官道,拱手把古董车队送给劫匪,你要是还在王城原地不动,劫匪不可能流窜王城。
商认宝被关后,文家出名的败家子儿疑点也多,他第一时间变卖家产,商铺、田庄和宅院换成银两,索性搬到青楼居住,花钱如流水的他从不考虑明天荷包空空,像是有一笔银子随时是他倚仗。
冻饿时曾向青楼的旧情人威胁,口称“大爷在你们家花光钱,你们不帮大爷一把,就怎么怎么样”,让文家大爷的死因也可疑。
如果他是劫匪中的一员,谁夺走他的钱,那可是当时值八十万两的古董。
西咸衙门关押商认宝,直到文家大爷挥霍一空死在街头手,放老掌柜出来,商认宝衣衫破旧走上街头,第二天就买房居住,向衙门喊冤。
谁在衙里庇护了这个最有可能是劫匪的老人?
谁又接济他衣食无忧?
他又为什么刚出牢狱再次喊冤,大有把命拼上的架势?
高劲带着满腹疑惑拜见鲁王,鲁王送他一本文家古董花名册:“这些古董出现在哪里,哪里当可查访,望大人顺藤摸瓜,还商老掌柜清白,还我清白。”太多的谣言说鲁王梁廓先是利用文听雨陷害晋王,陷害不成文听雨被关,鲁王索性放弃,转而谋夺文家古董,没想到文听雨活着出来,这位一不做二不休,文听雨丧命在王城。
鲁王捏着鼻子咽这口气,也等着真相大白的那天,他没有向高劲指向承平伯府,高劲遍访珠宝商会,最后视线定在承平伯府。
高大人还觉得自己有长进,数月里他在南兴、中成省、西咸往来不停,脚上磨出水泡是正常事情,他不怕苦不怕累,只想当一个还乾坤与朗朗的好官员。
当人觉得自己的行为正当而有意义时,浑身干劲十足,少睡少吃也精神抖擞。
当人发现前路不通,并且过去种种都是错时,仿佛最后一根稻草从天降临,压得倒高山填得平大海。
“原来,是殿下亲口所说的啊”蔡谦的这个尾音还在袅袅绕梁时,高劲的内心转动无数,他腾的起身,又扑通往后重重坐倒,面色苍白的吓人。
文家的古董清单出自鲁王府,文家劫案出自西咸,文家的老掌柜是西咸衙门审理,南兴的承平伯府仅仅卖出几件古董,就成为他高御史眼中的嫌疑人。
高劲终于发现哪里不对,出处全是鲁王府,他应该怀疑的本是鲁王殿下及西咸经手的官员。
一阵青一阵红轮番出现在他的面庞,他不敢抬头看蔡谦的神情,慌乱中口齿也转为模糊:“卑职,卑职”
蔡谦忍住呼之欲出的哈欠,大方的宽慰道:“年青人嘛,多想想没错,多跑跑也没错,高大人再接再厉,以本官来看真相就在前头。”
“是是。”高劲虚心受教,而这句话无疑是个误导,上官话里拖约数里的啊声里指向鲁王府,又说真相就在前头,这岂非表明最大的嫌疑人还是鲁王。
初步了解鲁、晋之争时的高劲,当时的怀疑指向鲁王梁廓,如今他决定回到原点,重回西咸重新盘查。
送走高劲关上房门,蔡谦舒服的瘫在火盆边痛快进行连天的哈欠,直打到眼泪流向面颊,他随开木桌上的包袱,里面有个四四方方的瓦当。
仿制品,蔡谦在路上花一两银子购买。
“年青啊,就是年青,跑了几个月只和本官较劲,你有能耐让我掉脑袋吗?这间客栈这间上房是文听雨死以前最后住过的南兴客栈,小高大人却闻所未闻。”
一位合格的巡查御史对凡事当了然与心,件件上报就大可不必,带队的蔡御史闲着也是闲着,既然听到文家劫案蹊跷,他顺便的查了查。
所有的疑点起源于商认宝运古董出城,西咸的衙门关押他超过一年没有办错。
文听雨光天化日之下死在西咸王城,这就排除鲁王梁廊的嫌疑,一位能把老洪王殿下扳倒的狠角色,他要杀人犯不着在自己家门口,还让人全看见。
文听雨死在南兴,才像鲁王的手笔。
商认宝出狱就有钱,这也可以理解,古董不是小数目,八十万两足够开战,买得了大堆人命救得起大堆人命,劫走古董的人还有良心,赠送银两供商认宝余生。
蔡谦走遍全国听到不少这样的事情,天良未泯有时候反害自己,有时候扶贫济人,像商认宝这种拿钱继续告的也大有人在,就老掌柜的视角,他冤枉到家。
文家劫案所有的疑点让高劲混淆视线时,蔡谦只要弄明白一点就行,那就是商认宝搬动古董的原因,对方拿出什么让这位在古董行口碑不错的老掌柜走眼。
狂热这种不计较环境,文听雨在高记客栈这间上房等候张汇青时,有一晚他抱着个瓦当回来,曾经向人展示,而商认宝出狱的时候,也抱着个瓦当不丢手,文听雨的嗜好在西咸王城就能打听出来,这位嗜好瓦当。
蔡谦从西咸过来,拿个仿制瓦当向高记掌柜的展示,直到掌柜的想起来:“哦哦,你也喜欢这个啊?”他附送一句:“晋王府墙头上也有这个。”
蔡谦都不用想法接近商认宝,文家劫案在他这里真相大白,让商认宝搬动珠宝的原因是对方掏出文听雨的嗜好,一块瓦当。
至于出不出自晋王府,蔡谦决定哪天太闲了,跑到王府墙头点点去;而掏出瓦当的那个人无疑出自南兴,蔡御史自从去年出京就问了问诸王府的墙头,像是只有晋王府拥有前朝的瓦当,老洪王殿下搜刮各色古董把自己王府盖的像个古董铺子不是秘密。
凉亭,古董。
玉石台阶,古董。
瓦当,古董。
据说正殿大梁有年翻修时,架上一根古董木头蔡谦觉得这句不真实,木头年岁久了不虫蛀也腐朽,这仅是说明老洪王殿下的贪财。
换成西昌周王府上,西咸鲁王府上,翻修府第首选新砖新瓦,名贵的未必就是古董,新砖瓦也可以烧制的名贵价高。
而恰好承平伯府曾在商会上卖出一块瓦当,购买人是文听雨。
既然文听雨购买过一块,商认宝手里又有一块,应该有两块瓦当出现才对,但文听雨出狱空手回归,只有商认宝抱着一块瓦当入狱又出狱,想到这里时蔡谦往往笑笑,其实只有这一块瓦当吧,晋王收走又拿出来,有个大胆又一定要和文听雨作对的商人办了这个劫案,收起文家珍藏的古董。
为什么是商人呢?
商人的谈吐才能让商认宝不起疑心,换成来个南兴公差说他和文听雨有交情,商认宝能信才怪。
蔡谦一开始怀疑是晋王手下的走私商人,后来他不是和御史丁乌全成为共犯,本着巡查御史当什么都了然与心,蔡谦当然不放过丁乌全,把鲁王指使文听雨在南兴王城的行径问了个明白。
听到文听雨弄鬼,丁乌全配合他前往伯府搜索鸡时,蔡谦一听就怒在心头,那卖鸡的要被你们冤枉死了,帝王将相万骨枯也不带这样行事的,蔡谦很容易的就知道林鹏是那个卖鸡的,丁乌全说他带着成大船的鸡,往码头上问问就清楚。
又有良城大贝爷风头强健,找到林鹏像是毫无困难,特别大贝爷“方”蔡大人,杀张汇青那天,一早蔡谦就是遇到大贝爷,才“背”的没了边,在情势所迫下保命为上,强迫丁乌全一同杀死张汇青。
也因此从丁乌全嘴里问出好些话。
晋王的走私商人依然可能出现,毕竟真是林鹏也没可能一个人带走整个车队,蔡谦打算慢悠悠的再查一查,如果很想弄明白,带来商认宝认认林鹏及他那个能说会骗的表弟。
他不着急的原因,在自己的把柄落到晋王手里时,只想也握个晋王的把柄,第二就是交给商认宝瓦当的人也许是林鹏找来的商人,这就没法结案。
整个劫案到此基本清楚,承平伯府或许收到好处,却肯定不是主犯,先入为主是每个人的通病,蔡谦也认为杂货店的姑娘没劫道的狠劲,高劲冲动十足的结果只能把上官害死,自己和丁乌全。
蔡谦取出笔墨铺开纸,丁乌全闲着可不行,给他找点事情做,比如把高劲调到别的案件里去,也许是全国最大的走私贩周王,他比鲁王梁廓走私还要严重。
边境线最长的西昌有好些年受到朝廷有关铜铁的克扣,关城同时最多的周王殿下依然载歌载舞的过着,大量铜铁、兵器和盔甲从战场上来这种说法,糊弄京里可以,蔡谦不信,仗打输你还丢东西呢。
他下笔如飞,这累赘在西咸也还是危险,把他远远甩开。
雪空下的夜晚仿佛墨汁,风云里黑的一成不变,哄的大笑声里,商会走出浩荡人流,承平伯夫人也自她起坐的房间往内宅去,不忘体贴的吩咐家人送客关门就回房歇息,茶具桌椅这些可以明天收拾,因三晚熬到天明,从明天开始除去厨房、洒扫、算账和妻妾贴身的丫头这些一定要当差的,家下人等大睡数日。
老妾去年得病吓坏伯夫人,昨天就撵她回房早睡,又和鲁王殿下明里暗里的过过招,又盘算林鹏明天就动身前往西咸,伯夫人也累极,让茶香送客,林德稍后一一检查各个门户。
能劳动伯夫人身边丫头的客人是林鹏,角门外面和茶香道别,林鹏特别满意,这个宏伟的府第给他稳定的财路,还一再救他的性命。
和他一同出来的人,如周大贝他们也特别满意,周大贝等满意不外乎林鹏答应合伙贩盐,走出山沟的土财主们屡屡碰壁,眼光还是有的,抓住可靠的人和机会就不放松,林鹏的脑袋后面悬着刀,他心急啊,他说今晚不去红街闹腾,定好的席面让给熟悉的商人吃也罢,这就补眠,午饭大吃一餐即往西咸。
周大贝、李元宝、姚福星翘起大拇指:“经商干练吃苦耐劳,跟着你没有跟错。”认为这就带他们挣钱,都有感激。
山货永远是秋冬商会上抢手货,他们的山货不愁卖,和去年一样货物太多,交货需要点好几天,都拜托给周大珍老爷子,如果老头儿忙不过来,还有林娘子和三娘子。
周大珍也翘起大拇指,这两年没有亏只有赚,林鹏这又带着儿子奔新的生意,这老爷子也感激。
他带来几个年纪的人羡慕万分,曾老爷子进入伯府角门后,旧病根奇迹般的消失,他也嚷着明年弄些货来发卖,这里好啊。
侯三得到岳父秦老东家另眼相看,这个女婿虽混到三十岁,却也混出一些可靠的关系,像伯府响当当的府第,像周大贝、李元宝、姚福星同他勾肩搭背,这全是家底雄厚的正经生意人,秦老东家得知侯三不休息明天就要上路,白天抓住他絮叨半天的生意经,因耽误侯三在红街挣钱,侯三很不高兴。
看上去他们都喜欢,王发财在一旁面如锅底,他的货物发卖后赚钱让李元宝、姚福星内心不平,可转天就变成王发财内心不平,这些人谈论的火热,想来只能为生意,可是他一凑上去就大家闭嘴,他像是块冰生生熄灭热烈的气氛。
“好吧,你们不带我,你们敢不带上我,明年我”王发财追在李元宝后面发狠。
李元宝回身喃喃:“你想怎么着?明年你不来了是吗?哎,明年我还不想带你呢,收你八万两银子送你年年都挣钱,你以为这是亏本生意我不知道?”
王发财语塞,但不解恨还是大事情,他追上林鹏:“红街最好的小娘皮,我请你。”
林鹏摆手:“来不了。”
王发财又撵上侯三:“老哥,红街最好的酒菜,我请你。”
“兄弟我前年成亲,放过我吧,身子骨儿不行了。”侯三还是去年这句,唯一的区别就是去年拿出来用,说的是“我成亲有一年”,今年变成“成亲有两年”。
林娘子和三娘子也在这里,闻言一起啐他,不过侯三肯老实回家,三娘子倒也默认他的推辞。
王发财又揪住周大珍和秦老东家:“老爷子,老爷子,咱们昨天红街散的,今儿还是红街去呐。”
周大珍和秦老东家发出大笑:“你们年青人去逛呐,我们凑个热闹,我们上了年纪其实更跟不上啊。”
周大贝嫌他闹腾:“走了走了,再不睡我明儿可起不来。”李元宝和姚福星跟着嚷,王发财气的原地站着跺脚:“你们,你们撇下我了,我记着这仇,你们三家的山头我要定了!”
李元宝回身冷笑:“我早就明白!八万你掏的痛快,你想我家的山头呢!”扮个大鬼脸儿:“你指望我骗你就好索赔,哎哎哎,”吐出舌头有多长:“我就不骗你,你能咬我不成?”
骂的也挺痛快,冷不防的周大贝也回身,怒目他和姚福星:“两个混蛋坏蛋,我早就明白!你们掏的痛快,你们想我家的山头呢!”把他装模作样用的扇子啪的打开,借着这一声昂首阔步:“指望我骗你们就好索赔,哼!大贝爷就不骗你们,你能咬我不成?”
林鹏站住看向侯三:“我怎么没弄懂呢,他们闹哪出?”侯三叹气:“哥,你我就是两傻子,李姚二位心甘情愿付六万,是他们想要周家的山头,老王心甘情愿付八万,是他想要李家的山头,所以李姚二位来的路上只吵闹骗了六万怎么办,不能进伯府喝茶怎么办,人家是愿打愿挨,歪打正着却挣钱,他们来以前从没有想过。”
林鹏顿时明白,也不管那几个没走远,张口就是几声骂,北风卷的远远的,周大贝等人没有听到。
林鹏的心结更加没有,带上这三个大傻子没有错,我.....呸!自己才是傻子,这三个忒精明了。
他们身影消失在雪中,这个时候伯府的客人也散尽,茶香以伯夫人身边的大丫头之责任,陪着林德一处一处的关门闭户,见到黑乎乎好几个人堵着门洞,林德率先走上一步:“谁?”
“茶香姑娘,我是小树子啊,我特地来说故事。”少年在黑暗里笑,露出一嘴的白牙。
只有他一个人倒不吓人,随着他的笑声,小树子旁边的黑暗里露出好几排白牙。
茶香感觉悚的慌,拿起灯笼照上一照,六、七个和小树子相同打扮的少年,衣裳上带着龙门的字样。
“嘿嘿,我们都有故事,听说能换点心?”
茶香倒是想尽一把忠仆之力,连夜听完,林德笑道:“明儿下午来吧,商会刚结束,家里剩下的点心吃不完,这大晚上又算大早上的,吃点心蜜饯要闹肚子。”
“是了,我这会儿没精神,也听不好,一不小心被糊弄了,你们就成骗点心的。”茶香也道。
她也没有让少年们失望而回,让他们等着,没一会儿抱一大盒子过来:“龙门商行的故事可以赊账。”
少年们点头哈腰:“好哈好哈,明儿一准的来,我们还有其它地方老掌柜的消息呢。”
他们满意的离开,茶香满意的回房,明天是这样的好,足可以期盼的日子。
半上午的时候林鹏起来,和周大贝、李元宝、姚福星最后一次确定,他们一口咬定非去不可,中午承平伯府送来一桌席面和路菜,他们加上侯三吃完,把余下的带着上路。
林娘子点货发货,哪怕有周大珍和秦老东家帮着,也帮得不可开交,就让伙计把林喜儿和林虎子送去伯府照看,丫头们接着带他们见秦氏,林喜儿问问伯夫人见客呢,就没有再说。
秦氏难得的没跟着,客人们要说的话她听过数回,和伯夫人都认为老妾不在场更好,避免被客人激出尴尬。
入冬后第三次前来拜访的谢夫人,她的丈夫谢大人位列主管南兴军需的衙门里,称得上梁仁信任的人,谢夫人想更上一层,在这样的朝代貌似没人奇怪。
如果她不提到秦氏的话,承平伯夫人乐意听她聊到天黑。
“姨娘今儿倒不出来?”谢夫人的人还没有坐下,半弯身子的时候就先寻找一圈,这个客厅陈设温暖却简单,进门一个大火盆,主客不远又各是一个小火盆,太大的火盆怕暖的足出门得风寒,这个小的刚好,再就是主人位一套,客人们两套,外加一个大屏风,秦氏如果在这里无处可藏。
谢夫人还要寻找透着滑稽,而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将和上回相同的格局。
伯夫人微微的笑:“天冷,姨娘在房里。”这是实话,也其实呢,不客伯夫人怎么回答,谢夫人那令人尴尬的话都顺理成章的出来。
“哎哟哟,不枉我总是敬仰伯夫人您,您这风范当得起伯爵夫人,妾也待的好,您是宽厚人呐。”
伯夫人如果回:“姨娘在操持家务。”
谢夫人的回话是这样的:“哎哟哟,”反正这三个语气助词少不了,不在前面就在后面,有时候还一句带上一个哎哟哟,听得直到她告辞,伯夫人还忍不住发笑。
“哎哟哟,谁家像您这样的大度,放心的把家分给妾室一半,我的伯夫人呐,您是个有福的,所以您是伯爵夫人。”
这样的话当着秦氏的面说,妻妾像是演戏给全城的人看,不尴尬还等什么,秦氏就渐渐的回避,不再和官眷们见面,虽然堵不住官眷们拿她说事的唇舌,但至少秦氏不在面前,妻妾的尴尬可以下去。
谢夫人把秦氏一通的夸后,就直奔正题,气呼呼道:“可见投胎也没个准儿,夫人您别生我气,您一定是大命格走错地方,杂货店是您一时屈尊之处,这不,难受完了,伯府才是您的地儿。”
说到这里撇着嘴儿:“那一位呢,哼!奚家的娇姑娘,好个出身呐,可羞耻也不要了,脸面也不要了,成亲过了百天房里还空着,她一个人霸的还挺如意呢,她不嫌嫉妒名声丢人,我们南兴的脸面可丢不得,我提醒她几回比比庆王妃吧,庆王和咱们殿下大婚的时候比,王妃想当然也比拼,庆王内宅好一群花枝招展的美人儿,那有名的就有十二个,这才是贤惠良德的好王妃呢,京里谁不夸庆王妃的品德,咱们这位呢,唉,拉出去只好丢人现眼喽。”
前有没满月就安排妾室侍候的庆王妃比着,南兴的官眷们也没满月就试图攻破晋王的内宅大门,晋王妃大婚后满月也过了,百天也过了,离入主王府半年不远,却不肯分宠爱,除去谢夫人要骂她,其它的官眷们也在承平伯夫人面前骂她。
承平伯夫人就只好在推敲中好笑,你们打殿下主意并不奇怪,她长大的这个朝代风俗就是如此,殿下纳妾在所有人眼里天经地义,而常和自己说说,让自己掌握王城女眷动向也挺好,可每回来先把老妾秦氏夸到主人家脸红没必要吧。
妻妾背后看待这事,猜得出来官眷们又蠢蠢欲动的推伯夫人为首,她们一直的要求、恳求的,南兴唯一的伯爵夫人本就为首,尤桐花没可能推辞,一回两回的总要前往。
可这些人来的也太急了,她明年才除孝服,打算往各处寺庙、道观、尼庵为承平伯做道场后,再正式拜见晋王妃,这新春还没有过的大冬天反复说晋王妃嫉妒,伯夫人能做的仅仅是一个含蓄的淡笑。
她还是未亡人身份,如非必要,从不出门,而官眷们前来怂恿,今年的元旦朝贺伯夫人也打算不去,殿下眷念承平伯,可以容忍她带孝朝贺,在王妃奚氏的眼里承平伯算什么呢?她丈夫的一位旧臣,只能是这样,伯夫人初次拜见不除白花,万一惹怒王妃没有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