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家有八苦之说: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
世人皆苦,为何依然留恋红尘?
“欣远,派两名暗卫跟去琉璃阁,负责霖儿的安全。”书房内,墨染宸皱着眉头淡淡地吩咐道,阿霖不在,他便又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的冷漠王爷。自阿霖和辛遥离开后,欣远就再也没有见他笑过。
“王爷放心,欣远不会让她们有事的。”欣远说完站起身来,却没有立刻退出去,欲言又止地看了墨染宸一眼。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墨染宸甚至没有抬头看他。
“霖姑娘的事,王爷打算怎么处理?”欣远顿了顿,不知道如何开口,有些迟疑地道,“王爷真的不怪辛遥……”
“我怪她干什么?是霖儿自己做的选择,要放过凶手,怪她又有何用?”墨染宸的声音里终于多了一些情绪,欣远看到他收紧的拳头,心里不是滋味,默默退了出去——事情闹到这一步,真的没有转机了吗?他不信,就算没有机会,他也会创造机会,只要不是傻子都看得出来,那两个人根本就离不开彼此。
去避避风头也好,她本来就不喜欢这样的生活——是他硬要她留下来,强求她陪在他身边的不是吗?
有些鸟儿不应该关在笼子里,因为她的羽毛太过丰润,她属于天空,属于自由不是吗!
屏山遮断相思路,子规啼到无声处。鳞瞑羽迷谁与诉。好段东风,好轮明月,尽教封侯误。
“要死了,要死了,这可怎么办啊?”阿霖突然一把勒住了马缰。
“什么要死了?”辛遥被她下了一跳。
“我东西忘带了。”
“什么东西,很要紧吗?”
“当然……也不是很要紧,”阿霖摇了摇头,打了个哈哈,“算了,走吧……”
两匹骏马绝尘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道路尽头。
墨染宸坐在阿霖的房间里,盯着桌上的青花瓷瓶发呆。瓶子里的花已经枯萎,唯独那枝银杏依然顽强地保持着鲜活的姿态。连阿鸢也走了,窗棱上依然挂着阿霖和他一起给阿鸢买的那个小金铃,一阵风过发出“叮铃,叮铃铃”的轻响,那是阿鸢最喜欢的玩具……
他没事就把自己关在她房间里,盯着那个金铃发呆,像一个病入膏肓的病人。
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
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
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
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
“墨染哥哥,你真的会一辈子陪在霖儿身边吗?”想起她不止一次问过他这个问题,或玩笑或认真。因为宸王这个身份,他鲜少笑对旁人,除了少数几个友人。可面对阿霖,特别是冲着他撒起娇来的小丫头片子,总有一种招架不住的感觉。也许呢,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把毕生的温暖,几乎都给了她。
如果要找一个最悲伤的字眼,是哪个呢?
这个奇怪的问题,是词人纳兰容若的妻子卢氏提出的,饱学诗书的纳兰容若都被问愣了,答了几次没猜中答案,却不知,答案竟是自己名字中的一个字……
卢氏个性温柔贤淑,无事时,便陪在纳兰容若身边看书。她总会提前进书房,替他收拾干净桌子,摆上两样他喜欢吃的水果。她说,这样一来可以令容若困倦时解解乏,二来瓜果的清香可以驱散屋内的浊气,比什么香料都好。
他读书累了时,她便切开水果,和他边聊着天,边分享美味。
有一次,她问道:你识得的这么多文字里,最悲伤的字,你知道是哪一个吗?
纳兰容若自幼熟读诗书,却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时倒被妻子问愣了。他想了想了,说了几个答案,都不对。最后,试着问道:是“情”字吗?
妻子卢氏仍摇头道:“这个字呀,还是你名字中的一个字呢?”
容若不解。
这个字便是“若”。
世人常道,这件事若能这般这般,这次意外若能如何如何,那该多好?将来若能怎样怎样,我必将如何如何。你看,每次这“若”字一出来时,皆是因为已对某人某事无能为力。
这个“若”字,实在是失意者自欺欺人的一个字,要么痛惜不可挽回的过去,要么就是寄望于不可臆测的未来。只因对现实太无力,才只得在语言中憧憬和安慰。
想必,日后容若写出他生命中最负盛名的那句“人生若只如初见”时,心中对“若”字内隐含的悲戚,定有切肤之痛。
时间如水,中间隔着一道道山河,你过不去,她转眼便湮灭在人群中。